青石村的冬風剛起,村裏的木屋、農具就透出股朽味。


    最先發現不對的是紡車婆娘家。她的紡車轉著轉著,木軸突然“哢嚓”一聲裂了縫,軸身摸著潮乎乎的,湊近看,木頭紋理間泛著青灰,像被水泡過多年,輕輕一掰就掉木屑,碎木裏還纏著細黑的黴絲,聞著有股腐土的腥氣;村東頭的老祠堂更糟,梁柱上的木紋發暗,柱腳竟有了窟窿,用手一掏,掏出的木屑軟得像泥,連祠堂的門板都變得鬆垮,關上門時“吱呀”作響,縫隙越來越大,寒風順著縫往裏灌。


    “這木頭咋朽得這麽快?”張大爺摸著自家門框發愁,門框是去年剛換的硬鬆木,本該結實耐腐,如今卻摸著發黏,邊角的木紋起了毛,用指甲一劃就出溝,“往年鬆木能用十年,這才一年就朽成這樣,邪門得很!”


    腐壞的怪事越傳越廣。王屠戶家的殺豬案,案麵的硬木裂了縫,縫裏積著黑黴,剁肉時案板晃悠,差點把刀掉地上;後生們的鋤頭、鐮刀柄,木柄變得脆硬,扛在肩上走著走著就斷了,斷口處泛著青灰,像被蟲蛀過,卻找不到蟲跡;最讓人揪心的是村西的磨坊,磨盤的木架朽了,磨盤轉起來“嘎吱”響,木架上的木屑簌簌往下掉,再轉下去,怕是要整個塌了。


    “是‘歸墟腐木煞’!”玄誠子拿著塊朽木碎片趕來,碎片在他掌心輕輕一捏就碎,“這是焚天宮引了歸墟的陰腐煞氣!木頭是農家的筋骨,房屋靠木梁撐、農具靠木柄握、磨坊靠木架轉,這煞專蝕木材的精氣,讓硬木變朽、堅材成渣,從根上毀咱們的居所、壞咱們的工具!”


    他指著祠堂的柱腳:“這不是普通的受潮腐朽,是煞氣從內部蝕木!腐木煞比畜瘟煞更陰損,畜瘟煞侵活物,這煞毀死物,活物能治,木材朽了,房屋會塌、農具會壞,冬天沒暖屋避寒,開春耕田沒工具可用,比斷糧斷畜更難熬!”


    村民們看著朽壞的門窗、斷裂的農具,心都沉了。誰家裏沒幾件木家具?誰幹活離得開木農具?木頭朽了,日子就像沒了骨架,站不穩、撐不住。紡車婆娘抱著裂軸的紡車哭:“這紡車陪我三十年了,咋說朽就朽了?冬天還指望紡線換糧呢……”後生們看著斷裂的鋤頭柄,急得直搓手,開春翻地全靠這些農具,沒了趁手的家夥,活計咋幹?


    “腐木煞怕幹、怕護、怕草木的防腐氣。”李長生扛著一捆桐油和艾草走來,桐油泛著亮光,艾草帶著清香,他往裂軸的紡車上抹桐油,油液滲進木紋,青灰的木色竟淡了些,“木頭有靈,護木有心,這煞能蝕朽木,卻蝕不了咱們護材的勁。老法子護木——桐油刷木防朽,石灰混草木灰塗柱腳防潮,朽木換新、壞具修補,再用艾草熏屋驅煞,三樣齊幹,煞氣就沒處藏!”


    他讓後生們先清朽木,“把屋裏屋外朽壞的梁柱、門板、農具全拆下來,集中堆在村外,澆上桐油燒掉,別讓煞氣留在村裏;柱腳、門框根撒石灰和草木灰,石灰能殺毒,草木灰能吸濕,擋住煞氣往上爬;新換的木料,先用沸水燙過,再刷三層桐油,晾幹後再用,桐油能封木孔,不讓煞氣鑽進去。”


    李長生邊說邊教大家補農具,“鋤頭柄斷了的,找硬鬆木重新削柄,柄身刷桐油、纏艾草繩,艾草繩裏裹花椒粉,既防滑又驅煞;紡車軸裂了的,用竹篾捆緊,縫隙填桐油拌木屑,幹透後比新軸還結實。”


    阿木拿著小刷子,幫紡車婆娘給新紡車軸刷桐油,油液在木軸上滾成亮膜,他邊刷邊念叨:“刷厚點,煞氣動不了!”他還把曬幹的艾草葉塞進農具的縫隙,說“艾草香能趕跑朽味”。孩子們跟著大人搬朽木、遞桐油,祠堂前的空地上堆著待燒的朽木,新木料堆在另一邊,桐油的亮、艾草的綠,透著股鮮活的勁。


    村民們分工忙碌:後生們拆朽柱、換新梁,吆喝著抬木料,汗珠子落進木屑裏,卻沒人喊累;婆娘們刷桐油、纏艾繩,給門板、窗框細細上油,指尖沾著油亮,卻笑得眉眼彎彎;王屠戶帶著人修農具,斷柄的鋤頭換了新木柄,裂縫的犁耙纏了竹篾,件件農具都透著精氣神,再沒之前的朽態。


    玄誠子蹲在祠堂梁柱邊,看著新刷的桐油在陽光下發亮,柱腳的石灰和草木灰泛著白,艾草的青煙從梁上飄下,把朽味徹底趕跑,他突然明白:腐木煞能蝕木材,卻蝕不了農家的護木智慧——桐油的封、石灰的防、艾草的驅,這些藏在生活裏的防腐法子,本就是最實的“護居符”。那些你幫我換梁、我幫你補具的熱乎氣,比任何符咒都管用,因為煞氣能蝕木頭,卻蝕不了人心聚的暖。


    三日後,村裏的朽木全清了,新木料上了油,農具補好了。祠堂的新梁柱挺得筆直,柱腳的石灰泛著白;紡車婆娘家的新紡車轉起來“嗡嗡”響,木軸油亮,再沒裂縫;後生們的農具擺得整整齊齊,木柄纏著艾草繩,透著桐油的香。村裏的朽味被桐油香、艾草香蓋過,寒風穿過新修的門窗,再沒之前的漏風勁,屋裏暖了不少。


    張大爺摸著自家新換的門框,木麵光滑油亮,他笑著說:“還是老法子中用!桐油一刷,艾草一熏,這木頭比石頭還結實,腐木煞再邪,也蝕不動!”


    李長生望著祠堂的新梁,夕陽把木梁染成金紅色,桐油在梁上閃著光,混著艾草的清香。“房屋是家的殼,農具是活的腿,護好屋、修好具,冬天就有暖居,開春就有幹勁。”他對村民們說,“這腐木煞雖陰,卻蝕不了咱們過日子的筋骨,隻要咱們勤護著、互相幫著,再舊的屋、再老的具,都能暖乎乎、利利索索的。”


    阿木舉著修好的小鋤頭,鋤頭柄纏著艾草繩,握在手裏暖乎乎的,他跑向菜園,用鋤頭輕輕刨土,土塊鬆鬆垮垮,鋤頭沒了之前的晃悠。“師父,鋤頭好用了!開春能種好多菜!”


    李長生笑著點頭,冬風裏,村裏的木屋透著暖光,農具在牆角閃著油亮,木頭的清香混著煙火氣,把腐木煞的朽味衝得幹幹淨淨。焚天宮的腐木煞雖陰,卻沒能蝕毀青石村的居所與農具,因為這裏有桐油的封、石灰的防、艾草的驅,有村民們護居的勤、修具的心——這些藏在煙火裏的守護,從來不是陰煞能蝕透的。


    新梁的木頭還在散發清香,農具的艾草繩還在驅邪,村民們的笑聲裏,藏著青石村最安穩的暖,會陪著他們,暖過寒冬,撐開春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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