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霜降剛過,第一場細雪飄落時,村裏的牲畜開始蔫了。


    最先出事的是王屠戶家的豬圈。往日哼哼唧唧搶食的豬,突然趴在圈角不動,耳朵耷拉著,鼻子發幹,喂精飼料都不抬眼,沒過兩天就開始拉稀,糞便帶著青黑的黏液,圈裏的腥臭味混著股煞氣,聞著讓人頭暈;村西頭的雞窩更糟,母雞不下蛋了,公雞不打鳴了,有的雞縮在角落發抖,雞冠發紫,羽毛蓬鬆脫落,早上起來一看,雞窩裏躺著好幾隻硬邦邦的死雞,嘴角還掛著白沫。


    “這豬咋蔫了?雞咋死了?”王屠戶蹲在豬圈邊,看著病豬直歎氣,他伸手摸豬的耳朵,燙得嚇人,豬卻連哼都懶得哼,“前兒還好好的,咋說病就病了?”


    沒過三日,村裏的牲畜全遭了殃。紡車婆娘家的老黃牛,拉犁時突然腿軟跪倒,大口喘氣,眼角流著濁淚,反芻的草料吐了一地;後生小虎家的羊圈,羊群開始咳嗽,鼻子裏淌清水,啃草時嘴巴哆嗦,嚼半天咽不下;最讓人揪心的是阿木家的老狗,跟著阿木跑了多年,如今趴在狗窩不出來,喂肉都不吃,眼神渾濁,連搖尾巴的力氣都沒了。


    “是‘歸墟畜瘟煞’!”玄誠子背著藥箱趕來,藥箱裏的草藥散發著苦味,他給病豬搭脈,指尖剛碰到豬耳就縮回,“好重的煞氣!這是焚天宮引了歸墟的瘟煞,專侵牲畜的氣血!牲畜是農家的半份家產,豬能食肉、雞能下蛋、牛能耕田、狗能護院,這煞就是想讓咱們斷了肉食、沒了耕力、少了護衛,冬天連個幫手都沒!”


    他指著死雞的嘴角:“這不是普通的雞瘟,是煞氣蝕了髒腑!畜瘟煞比癟穀煞更毒,癟穀煞毀糧,這煞毀畜,糧能省著吃,牲畜病了死了,冬天就沒肉補身,開春耕田都沒人手!更怕的是,這煞可能傳人,人碰了病畜的血、糞,說不定會染上寒疾,那才是真的沒活路!”


    村民們看著病蔫蔫的牲畜,心都揪緊了。誰家裏沒隻雞、沒頭豬?牲畜是日子的底氣,豬壯雞肥才叫紅火,如今病的病、死的死,像心頭被剜了塊肉。王屠戶他婆娘守著病豬哭:“這豬是留著過年殺的,孩子們盼了一年了……”紡車婆娘摸著老黃牛的脖子掉淚:“開春還指望它耕地呢,這可咋整?”


    “畜瘟煞怕淨、怕藥、怕人間的煙火護佑。”李長生扛著一捆艾草和蒼術走來,手裏還提著個陶罐,罐裏是熬好的草藥水,散發著苦香,他往豬圈裏撒艾草灰,灰末落在豬糞上“滋滋”冒煙,病豬竟抬了抬頭,“老輩傳下的法子能治畜瘟——艾草、蒼術、花椒煮水,給牲畜灌服、擦洗;圈舍撒石灰、草木灰,徹底清掃消毒,不讓煞氣留著;病畜隔離喂養,好畜提前喂草藥預防,煙火熏圈驅邪,三樣齊用,瘟煞就沒處藏!”


    他讓後生們把病畜挪到村外的隔離圈,“離村子遠點,用石灰畫圈,不讓煞氣往村裏飄;圈舍裏鋪幹草,燒艾草火盆,煙火暖圈,還能驅邪;給病畜灌‘驅瘟湯’——麻黃、桂枝、紫蘇、生薑熬水,涼了摻在飼料裏,發暖驅寒,能逼出煞氣。”


    李長生邊說邊教大家給好畜“預防”:“給豬圈、雞窩、牛棚撒草木灰和花椒粉,草木灰吸濕殺毒,花椒粉驅避煞氣;給健康的豬牛羊喂‘健骨散’——骨粉、麥麩、艾草粉拌勻,增強抵抗力;狗和雞喂切碎的大蒜和韭菜,蒜辣韭香,能護髒腑,不讓煞氣侵體。”


    阿木抱著他家老狗,狗趴在他懷裏發抖,他用小勺子給狗喂溫熱的草藥水,藥水帶著生薑的辣,狗舔了兩口,喉嚨動了動,眼神竟亮了些。“老黃,你要挺住!”他邊喂邊摸狗的耳朵,用艾草火盆的熱氣熏狗的身子,狗的毛漸漸幹了,不再發抖,輕輕蹭了蹭他的手。


    村民們分工忙碌:王屠戶帶著人清掃圈舍,石灰撒得白茫茫一片,艾草火盆在各圈舍燃著,青煙嫋嫋;婆娘們熬草藥水,給病畜灌服、給好畜拌料,藥香混著煙火氣,飄滿村子;後生們守著隔離圈,按時換藥、添火,不讓煞氣回竄。連孩子們都幫忙,給雞窩鋪幹草,給狗窩添暖墊,嘴裏念叨著“快快好起來”。


    玄誠子跟著李長生給病豬灌藥,看著病豬喝了藥湯後不再拉稀,看著隔離圈的艾草煙火把煞氣逼得往圈外飄,看著好畜吃了預防草藥後精神抖擻,突然明白:畜瘟煞能侵牲染疾,卻敵不過農家的護畜真心——草藥的苦、石灰的淨、煙火的暖、隔離的細,這些藏在養畜裏的老法子,本就是最靈的“護畜符”。那些對牲畜的疼惜、對日子的守護,比任何符咒都管用,因為煞氣能染牲畜,卻染不了人心的暖。


    三日後,隔離圈的病畜漸漸好轉了。王屠戶家的豬開始搶食,耳朵不燙了;紡車婆娘家的老黃牛能站著吃草,反芻正常了;阿木家的老狗能搖尾巴了,跟著他在院子裏慢慢走;雞窩裏的母雞重新下蛋,蛋皮光滑,再沒之前的軟殼蛋。圈舍裏的煞氣被煙火和草藥逼走,腥臭味變成了幹草香和藥香,透著股踏實的生機。


    王屠戶看著病愈的豬,笑著往食槽裏添精飼料:“還是老法子中用!這瘟煞再毒,也熬不過咱們的草藥和煙火!”


    李長生望著村裏的圈舍,艾草火盆還在冒煙,草木灰在圈裏泛著白,牲畜的哼唧聲、雞鳴聲、狗叫聲混在一起,熱鬧又鮮活。“牲畜是家的一口子,護畜就是護家,隻要咱們肯用心治、細心護,再凶的瘟煞也侵不了咱們的牲口,毀不了咱們的日子。”他摸了摸阿木家老狗的頭,狗舔了舔他的手,暖乎乎的。


    阿木牽著老狗在曬穀場轉,狗的腳步穩了,尾巴搖得歡,他撿起一根骨頭扔給狗,狗叼著骨頭跑到艾草火盆邊啃,陽光照在狗身上,暖融融的。他知道,老狗好了,日子就暖了,這個冬天,有牲畜相伴,有糧食墊底,再冷都不怕。


    焚天宮的畜瘟煞雖毒,卻沒能侵垮青石村的牲畜,因為這裏有草藥的苦、石灰的淨、煙火的暖、隔離的細,有村民們護畜的勤、疼牲的心——這些藏在圈舍裏的守護,從來不是瘟煞能染透的。


    圈舍的艾草還在飄香,病畜的呼嚕聲還在響,村民們的笑聲裏,藏著青石村最鮮活的生機,會陪著他們,暖過寒冬,耕開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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