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農具,在一場秋雨過後,悄悄生了“怪鏽”。


    往日裏擦得鋥亮的鐮刀、鋤頭,一夜之間裹上了層青黑色的鏽跡,像被濃墨染過,用布擦不掉,越擦鏽跡越厚,還沾著黏糊糊的黑渣,聞著有股腐朽的腥氣。最先發現的是去地裏收秋菜的張大爺,他的鋤頭刃本該鋒利如刀,此刻卻鏽得坑坑窪窪,往菜根上一挖,竟“哢嚓”崩了個豁口,鋤頭杆上的木紋裏還纏著細黑的絲,像無數小蟲子在啃木頭。


    “邪門了!好端端的農具咋成這樣了?”張大爺舉著豁口的鋤頭,心疼得直跺腳。村民們很快發現,家裏的農具全遭了殃——王屠戶的殺豬刀鏽得拔不出刀鞘,鞘口凝著黑渣;織布娘的紡車卡頓,紗線一沾紡輪就斷,輪軸上的木齒被蝕得參差不齊;連村裏的石磨,磨盤縫隙裏都塞滿了黑鏽,推起來“咯吱”作響,磨出的麵粉裏混著黑渣,沒法吃了。


    “是‘歸墟腐器煞’!”玄誠子捧著把生鏽的鐮刀趕來,鐮刀上的鏽跡碰到他的指尖,指尖瞬間發麻,“焚天宮這是要斷咱們的活路!這煞專蝕器物,尤其是農具、紡車、石磨這些靠人力驅動的家夥!農具壞了沒法種地,紡車卡了沒法織布,石磨鏽了沒法磨麵,不出幾日,咱們就得手無寸鐵,連吃飯穿衣都成問題!”


    他指著織布娘的紡車:“您看這輪軸,木頭發黑發脆,是煞氣蝕了木頭的肌理!鐵器生鏽、木器發脆、石器結垢,這是腐器煞的三招!它不光蝕器物,還會順著器物沾到人的手上,讓咱們幹活時乏力、手抖,時間長了,連拿筷子都費勁!”


    村民們看著鏽跡斑斑的農具、卡頓的紡車,心都涼了。農具是莊稼人的胳膊腿,紡車是婆娘們的營生計,石磨是全村的口糧源,哪樣都離不得。有人想把鏽農具扔了,卻被李長生攔住:“器物跟人一樣,受了煞就修,鏽了就磨,扔了才讓邪祟得意。”


    “鐵怕鏽,就用桐油養;木怕蝕,就用艾草熏;石怕垢,就用草木灰擦。”李長生扛著一捆鬆脂走來,鬆脂晶瑩剔透,帶著鬆香,他往生鏽的鋤頭上抹鬆脂,再用布擦拭,奇妙的是,鬆脂裹住的鏽跡竟不再蔓延,布上沾著黑渣,露出底下淡淡的鐵色,“咱們祖祖輩輩用農具,最懂咋護著它們——鬆脂防氧化,桐油護木頭,草木灰去垢,三樣齊用,煞氣蝕不了。”


    他讓後生們把所有生鏽的鐵器搬到曬穀場,架起柴火烘烤,火不能太旺,要文火慢烤。“鐵鏽遇熱會鬆,烤軟了用布蘸草木灰擦,能把黑鏽擦掉。”李長生邊說邊示範,烤熱的鐮刀在草木灰裏一擦,黑鏽簌簌掉落,露出裏麵的銀白刃口,雖然還有點斑痕,卻能切開稻草了,“擦幹淨後,趁熱抹上桐油或鬆脂,讓油滲進鐵裏,就不容易再鏽了。”


    阿木抱著個陶罐,罐裏是熬熱的桐油,裏麵泡著曬幹的艾草葉。他學著師父的樣子,往織布娘的紡車輪軸上抹油,油汁滲進木齒的縫隙,原本卡頓的紡車,搖起來竟順暢了些,紗線不再一碰就斷,輪軸上的黑絲遇著桐油和艾草香,漸漸變成灰白色的粉末,一吹就散。“嬸子,車能轉了!”他舉著沾油的布笑,小手雖然沾了油,卻沒之前的發麻感。


    李長生指揮村民們修複石磨,先用水衝掉磨盤縫隙裏的黑垢,再用硬毛刷蘸著草木灰和粗鹽刷洗,鹽粒摩擦著石縫,黑垢被一點點刷掉,露出磨盤原本的紋路。“刷幹淨後,燒艾草熏磨盤,讓艾香滲進石縫,再磨點幹玉米,把殘留的煞氣帶出來。”玉米磨出來的粉雖然有點粗,卻沒了之前的黑渣,帶著淡淡的艾香,能吃了。


    王屠戶的殺豬刀鏽得厲害,他幹脆把刀扔進草木灰水裏煮,水裏還加了幾片生薑和紫蘇葉。煮了半個時辰,刀鞘上的黑渣浮了起來,他撈出刀,用布一擦,鏽跡竟掉了大半,露出鋒利的刃口,雖然還有點斑駁,卻能順利出鞘了。“這法子管用!比新刀還趁手!”他舉著刀比劃,刀光在陽光下閃了閃,煞氣全消。


    玄誠子蹲在曬穀場,看著村民們烤鐵器、擦紡車、刷石磨,看著鏽跡褪去、器物重生,突然明白:腐器煞能蝕鐵、腐木、結垢,卻蝕不透人間護器物的法子——鬆脂的潤、桐油的護、草木灰的淨、人力的勤,這些藏在農桑裏的守護,本就是器物最牢的“防煞符”。


    日頭偏西時,曬穀場的農具基本修複好了。鐮刀重新鋒利,鋤頭能翻土,紡車轉得順暢,石磨磨出的麵粉雪白。村民們提著修好的農具往家走,鐵器上的桐油在夕陽下泛著光,紡車上的艾草繩在風裏輕搖,石磨的縫隙裏還留著淡淡的艾香,之前的腐朽腥氣全散了。


    張大爺舉著修好的鋤頭,往地裏挖了一鋤,土塊應聲而碎,他笑得眼角起了褶:“還是老法子管用!農具修好了,秋菜能收,冬麥能種!”


    李長生拍了拍曬穀場的石碾,碾盤上的黑垢被刷得幹幹淨淨,露出青灰色的石質。“器物是人的幫手,你待它實誠,它就護你周全。”他望著村民們扛著農具的背影,“腐器煞能蝕器物,卻蝕不了咱們侍弄農具的勤快,蝕不了這農桑裏的日子。”


    阿木抱著他的木陀螺,陀螺之前被煞氣染得發涼,他用桐油擦過,又在艾草堆裏熏了熏,此刻摸著暖暖的,轉起來“嗡嗡”響,比之前更順了。“師父,陀螺也修好了!”


    李長生點頭,夕陽把農具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曬穀場的泥土上,踏實而溫暖。焚天宮的腐器煞雖陰,卻沒能毀了青石村的農桑具,因為這裏的農具記著鬆脂的潤、桐油的護、草木灰的淨,記著村民們擦磨、烘烤、修複時的每一份耐心——這些藏在器物裏的人間煙火,從來不是煞氣能蝕透的。


    曬穀場的艾草還在冒煙,農具上的桐油還在發亮,像是在說:隻要人勤手巧,器物常修,再凶的煞氣,也擋不住農桑延續的腳步。而這腐器煞裏的守護,就像農具上的包漿,越磨越亮,越用越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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