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倉的木柱突然發出“咯吱”一聲悶響,像是被重物從地下頂了一下。守倉的老王頭剛把最後一袋穀子碼好,聞聲猛地回頭,隻見糧倉角落的地麵正微微隆起,黃土像被底下的東西推著,形成一道蜿蜒的土線,土線盡頭,一袋糙米“噗”地破開個洞,白花花的米粒混著黑色的沙土湧了出來,米粒落地瞬間就變得焦黑,仿佛被什麽東西啃噬過。


    “是沙蟲!”老王頭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衝出糧倉,“地下有沙蟲!會吃糧食的沙蟲!”


    村民們聞訊趕來時,糧倉周圍的地麵已經布滿了隆起的土線,土線縱橫交錯,像一張巨大的網罩在地上。更可怕的是,土線盡頭的地麵突然裂開,一隻暗紅色的蟲頭鑽了出來,蟲身細長如蛇,表皮覆蓋著細密的鱗片,鱗片間滲出黑色的黏液,黏液滴在地上,黃土立刻被腐蝕成深褐色。蟲頭沒有眼睛,隻有一張布滿倒刺的嘴,正“哢噠哢噠”地啃咬著糧倉的木柱,木屑混著黑黏液掉落,堅硬的橡木柱竟被啃出了一個缺口!


    “是‘蝕糧沙蟲’!”曾在西漠見過類似蟲災的趙三叔臉色鐵青,“這東西專吃穀物精氣,在地下能鑽幾十丈深,鱗片不怕刀劍,黏液能腐金石!怎麽會出現在咱這靈湖邊上?”


    話音未落,更多土線隆起,糧倉的木門“哐當”被從地下頂開,幾隻沙蟲順著門縫鑽了進來,細長的蟲身在空中扭動,倒刺嘴瘋狂撕咬著糧袋,白花花的麵粉、黃澄澄的穀子散落一地,接觸到黑黏液後,立刻變得焦黑腥臭,連空氣都彌漫著一股腐爛的穀香。糧倉外的曬穀場也未能幸免,土線穿過石板縫,幾隻沙蟲鑽出來,朝著晾曬的麥穗爬去,麥穗接觸到蟲身,瞬間枯萎,麥粒變得幹癟發黑。


    “快拿火!拿石灰!”裏正舉著銅鑼大喊,村民們慌忙抱來柴草點燃火把,可沙蟲一遇火光就縮回地下,土線在火光外遊走,等火把移開,又立刻鑽出來繼續破壞。石灰撒在地上,能暫時阻止沙蟲前進,可黑黏液很快就能中和石灰的堿性,土線依舊在緩慢蔓延,離堆放種子的倉庫越來越近——那是明年的稻種,若是被啃噬,後果不堪設想。


    這時,李長生背著半簍剛摘的豆角從菜園回來。他路過糧倉時,正好看見一隻沙蟲的尾尖從土裏鑽出,尾尖泛著青黑色的光澤,沾著濕潤的泥土和幾粒被腐蝕的穀殼。他停下腳步,放下菜簍,彎腰從牆角撿起一把破舊的鋤頭——這鋤頭是翻地用的,鋤刃磨得有些圓鈍,木柄纏著防滑的草繩,繩結裏還嵌著幾粒飽滿的穀種。


    “阿爺!”阿草抱著裝石灰的簸箕跑來,看見李長生站在土線前,急得大喊,“沙蟲在地下!打不著!”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舉起鋤頭,對著地麵隆起的土線輕輕一敲。“咚”的一聲悶響,鋤刃沒入土中半寸,震得地麵微微一顫。奇妙的是,那道蜿蜒的土線突然停滯,像是被這一震驚到,緊接著,地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土線竟開始緩慢後退!


    “有用!”村民們驚喜地喊道。李長生卻沒停,他握著鋤頭,沿著土線後退的方向,一步一敲,動作不快,卻每一下都敲在土線最前端的位置。鋤刃與地麵碰撞的悶響連成一片,形成一種奇特的韻律,像是老農用鋤頭驅趕田鼠時的節奏,又帶著某種安撫大地的沉穩。隨著敲擊,地下的聲響越來越遠,土線退得更快了,鑽進糧倉的幾隻沙蟲也像是失去了方向,在地上胡亂扭動,尾尖的青黑色漸漸褪去。


    可沒過多久,更密集的土線從四麵八方湧來,顯然沙蟲被激怒了,開始圍攻糧倉。這次的土線更粗,隆起的速度更快,甚至能看到地麵在微微震動,像是有無數東西在地下快速穿行。糧倉的地基“咯吱”作響,牆角的磚石被頂得鬆動,幾粒穀子從磚縫裏漏出來,立刻被地下的沙蟲拖走,留下細小的黑洞。


    李長生放下鋤頭,轉身走到糧倉旁的柴堆,抱來一捆幹燥的艾草和穀殼,又從菜簍裏抓出一把粗鹽——這鹽是靈湖曬製的,帶著淡淡的湖水精氣,平時用來醃菜,此刻卻被他撒在土線最密集的地方。鹽粒接觸到濕潤的泥土,立刻“滋滋”作響,冒出細小的白煙,土線觸及鹽粒,像是被燙到一樣,瞬間停滯,地下的穿行聲也變得雜亂起來。


    緊接著,他點燃艾草和穀殼,沒有直接燒向土線,而是將燃著的草堆放在糧倉四周,形成一圈火牆。艾草燃燒的濃煙帶著辛辣的香氣,順著土線的縫隙鑽進地下,濃煙中混著穀殼燃燒的草木灰,草木灰飄落的地方,地麵形成一層薄薄的白霜,白霜覆蓋的土線,地下的穿行聲徹底消失了,像是被濃煙和草木灰堵住了呼吸。


    “用鋤頭把土翻鬆!”李長生指揮著村民,自己則拿起鋤頭,沿著鹽粒和草木灰形成的圈,開始翻土。他翻得不深,剛好能破壞地下的通道,翻起的泥土中,夾雜著幾隻被煙熏出的沙蟲,它們身體蜷縮,尾尖的青黑色已經變成灰敗的褐色,顯然失去了活力,被村民們用鐵鍬鏟起,扔進燃著的草堆裏,發出“劈啪”的脆響。


    最關鍵的是種子倉庫——那裏的土線離門口隻剩三尺。李長生特意多撒了幾把鹽,又用鋤頭在門前劃出一道深溝,溝裏鋪上幹燥的穀殼和石灰,形成一道雙重屏障。他站在溝邊,用鋤頭把輕輕敲擊溝壁,敲擊聲順著溝壁傳入地下,像是在警告。果然,土線延伸到溝邊,猶豫了幾下,最終沒能越過屏障,緩緩退去,地下的穿行聲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靈湖的方向。


    半個時辰後,沙蟲徹底退去。糧倉周圍的地麵布滿了翻鬆的泥土和燃燒後的草木灰,幾隻被燒死的沙蟲殘骸散發出焦糊的味道,與艾草的清香混合在一起。糧倉的地基被李長生用新的磚石加固,牆角的裂縫裏塞滿了石灰和穀殼,防止沙蟲再次鑽進來。


    李長生用鋤頭將翻鬆的泥土整平,又撒上一把穀種——不是為了播種,而是讓穀種的生機滲入泥土,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著恢複平靜的糧倉,像是在檢查剛收的糧食是否受潮。村民們清理著散落的穀子,發現被沙蟲啃噬過的焦黑穀粒,接觸到草木灰後,焦黑的部分竟開始脫落,露出裏麵完好的胚芽,不由得嘖嘖稱奇。


    李長生把剩下的鹽和草木灰收起來,放回倉庫,路過菜簍時,看見裏麵的豆角沾了不少草木灰,他抖了抖豆角,笑著說:“正好當肥料。”仿佛剛才驅趕的不是能腐蝕糧倉的邪蟲,隻是幾隻偷糧食的田鼠。


    夕陽西下,糧倉的炊煙漸漸散去,隻留下淡淡的艾草香和草木灰的味道。李長生扛著鋤頭回家,路過翻鬆的土地時,發現土裏鑽出幾株嫩綠的芽苗,芽苗頂著草木灰,在風中輕輕搖晃,帶著新生的生機。而在靈湖岸邊,被沙蟲鑽過的泥地裏,幾粒黑色的蟲卵正藏在深處,等待著下一次破土的機會,隻是蛋殼上沾著的草木灰和鹽粒,讓它們的孵化變得異常緩慢。


    糧倉的木門重新關上,門栓“哢噠”扣緊,門後,李長生放置的那把舊鋤頭斜靠在牆上,鋤刃上的草木灰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白芒,像是在無聲地守護著這一方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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