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深海區,近日總浮著詭異的霧氣。


    不是清晨的海霧,是像凝固的墨汁般濃稠的黑霧,貼著海麵蔓延,霧氣裏浮動著蒼白的人臉,眼窩深陷如黑洞,嘴角掛著詭譎的笑,漁船若誤入其中,瞬間就會迷失方向,船員們會看見亡故的親人站在船頭招手,待清醒時,船已漂到千裏之外的荒島。李長生帶著阿木檢查聲呐設備,就聽見“咚”的悶響——艘貨船突然在霧中消失,海麵下傳來“哢嚓哢嚓”的碎裂聲,像是有龐然大物在啃咬船骨,海水中浮現出巨大的陰影,輪廓似龍非龍,背鬣赤紅如火焰,鱗片逆生如倒刺。


    “是蜃氣妖!”玄誠子的羅盤針身裹著黑霧,針尖瘋狂旋轉,“焚天宮用百年老蜃的內丹混著怨氣煉的邪物,能吐蜃氣製造幻境,讓人看見最渴望的虛妄,深陷其中直至溺亡,霧氣裏的人臉是被吞掉的船員怨魂所化!”


    他說得沒錯。黑霧突然炸開,數十個蒼白的人臉從霧裏鑽出,有的貼在漁船的玻璃上,指甲刮得“吱吱”響;有的凝成鎖鏈,纏住船員的腳踝往霧裏拖,艘補給船的船員們舉著魚叉亂揮,卻像在打空氣,魚叉穿過人臉,反而被黑霧吸得無影無蹤,“這邪物靠霧氣化形,砍不傷燒不死,比纏魂手還難纏!”趙將軍急得直跺腳,指揮士兵往霧裏扔火把,卻隻讓黑霧更濃。


    李長生沒去揮魚叉。他盯著那隻吞貨船的蜃氣妖,黑霧在它周圍旋轉,形成巨大的漩渦,內丹的位置(蜃妖的眉心)泛著暗紅色的光,正是幻境的核心。他突然想起三爺爺在曬穀場篩穀子的法子——“穀殼裏的稗子,得用篩子篩,透光夠了,再像的殼也能辨,就像照妖鏡,光透了才能照出原形”。他瞥見沙灘上的潛水鏡,是漁汛後年輕人潛水用的,鏡片鍍著防霧膜,鏡框纏著耐磨的橡膠帶,邊緣還沾著沒洗淨的海苔。


    “阿木,把那些潛水鏡都拿來!”李長生的聲音壓過了海浪聲,“再備些朱砂、金砂和浸過桐油的麻布!”


    阿木立刻抱著潛水鏡跑過來。這些潛水鏡是望海城的後生用深海橡膠做的,說“水壓再大也壓不碎,防霧膜能讓鏡片透亮一整天”。李長生往鏡片上刷了層混著朱砂的桐油,又在地脈金砂裏浸了麻布,裹在鏡框上,金砂順著橡膠紋路滲進去,鏡片瞬間泛起金光,他再用麻繩把潛水鏡的綁帶加固,讓鏡框更貼合麵部,“看好了,怎麽讓蜃氣顯原形。”


    李長生抓起最厚的潛水鏡,對著蜃氣妖的內丹(眉心紅光)猛地戴上——金砂在鏡片上炸開金光,黑霧瞬間變得稀薄,蜃氣妖的真身(似龍非龍的巨蜃)在霧氣中顯形,鱗片逆生的紋理清晰可見,“它的內丹在眉心!蜃氣妖靠霧氣遮形,潛水鏡的透光和金砂的煞能破幻境!”


    “有用!”阿木看得眼睛發亮,也抓起潛水鏡,往另一個正拖船員的人臉黑霧砸去,少年的臂力練得精準,潛水鏡的鏡片正好照在人臉的眉心,黑霧“滋滋”冒白煙,人臉瞬間潰散,被拖的船員趁機掙脫,連滾帶爬地往甲板跑,“師父,它顯形了!”


    “不是潛水鏡能照妖,是朱砂的陽和金砂的銳能破幻霧。”李長生邊教阿木調整角度,邊往潛水鏡上再纏層浸過雞血的紅繩,“蜃氣妖靠怨氣聚霧,看著散,其實內丹是根,就像霧裏的石子,照中了根,霧自然就散了。潛水鏡透光實,比刀劍更適合破這種虛形邪物。”


    蜃氣妖顯然被激怒了。深海下突然傳來“轟隆隆”的震動,數十個蜃氣妖同時從霧裏鑽出,內丹疊著內丹,組成個巨大的霧龍,黑霧凝成的龍爪拍向岸邊,所過之處,防鯊網被拍得粉碎,漁船被掀翻在淺灘。


    “把潛水鏡串成鏈!”李長生讓阿木用麻繩把潛水鏡串成照妖鏈,自己則抓起兩個潛水鏡,左右開弓,“專照它的關節!霧龍靠內丹連綴,關節處的內丹最脆!”


    阿木立刻串起潛水鏡鏈,掄起來往霧龍的膝蓋砸去,潛水鏡鏈帶著風聲,“嘭嘭”照在霧關節上,黑霧飛濺,霧龍的腿瞬間矮了半截。李長生則瞄準霧龍的頭顱(最大的那顆內丹),運起地脈靈力,將潛水鏡狠狠砸向它的眉心——金砂在內丹上炸開金光,那顆巨首“哢嚓”裂開,裏麵滾出數十顆小內丹,被隨後趕來的士兵用鐵鍬鏟起,扔進火盆,燃起淡藍的火苗。


    最險的是霧龍的尾巴掃向一群躲在礁石後的孩童。阿木見狀,抓起最後一個潛水鏡,用盡全身力氣扔過去,潛水鏡像顆炮彈,正好照在霧尾的內丹上,黑霧瞬間潰散,化作海水落回海麵,孩童們抱著礁石哭出聲,卻都安然無恙。


    日頭偏西時,海麵上的黑霧漸漸平息。蜃氣妖的內丹被火盆燒得焦黑,散在霧裏的怨魂被金光照得消散,露出底下清澈的海水。漁民們撿回水裏的潛水鏡,有的鏡片被刮花,卻還能透光,阿木正用膠水修補劃痕,指尖沾著膠液,卻把補丁粘得格外牢。


    “這潛水鏡……比照妖鏡還靈。”潛水的後生抱著潛水鏡,上麵的金砂還在閃微光,“戴上它,黑霧就像被吹散了,比啥符咒都實在!”


    “虛霧怕透光,邪祟怕實照。”李長生往潛水鏡裏補氣,讓防霧膜更牢,“就像桑田峪的篩子,透光了才能篩出稗子,蜃氣再濃,也擋不住潛水鏡的光。”


    玄誠子走過來,羅盤的指針在潛水鏡上空平穩轉動,針身的黑霧全被震落:“焚天宮想用蜃氣困死望海城,卻忘了海邊的人,最懂‘以光破暗’的理。這潛水鏡的光,不隻是照破了幻境,更是照亮了深海的安寧。”


    趙將軍讓人把潛水鏡分發給巡邏的士兵和潛水的漁民,說以後出海都得戴潛水鏡,“看哪個蜃氣妖還敢冒頭,就用潛水鏡照它的內丹!”他拍著阿木的肩膀,笑得爽朗,“小師父扔潛水鏡的準頭,比投石機還厲害!”


    阿木抱著修好的潛水鏡,往海裏扔了扔,潛水鏡在浪裏浮了浮,又被他接住。他突然覺得,這帶著海腥味和金砂光的潛水鏡,比任何鋒利的兵器都讓人安心。


    李長生望著退潮的海岸線,潛水鏡的金光在夕陽下泛著漣漪,像無數個踏實的守護符。他知道,焚天宮想用蜃氣妖斷了望海城的海路,卻忘了這海邊的人,早就把“以實破虛”的智慧刻進了骨血裏。


    因為潛水鏡能透光能照妖,金砂能鎮能散,更有把“深海潛水的經驗”用在正途的人,懂得用最實在的物件,擋住最深的邪祟。


    阿木突然把潛水鏡往空中拋起,又穩穩接住,對著李長生笑:“師父,這鏡能照海底,也能照破邪祟!”


    李長生笑著點頭,海風吹起潛水鏡的綁帶,帶著海水的鹹和朱砂的暖香,像聲堅定的守護。


    風穿過望海城的深海,帶著潛水鏡的透光和金砂的暖意,像道刺破黑暗的光。守護望海城的海岸,靠的不隻是堅固的防鯊網,更是這些能看破幻境的潛水鏡,和一顆顆懂得“以光護生”的心。


    戰鬥,仍在繼續。而那些藏在黑霧裏的蜃氣妖,終究敵不過這一麵麵泛著金光的潛水鏡,敵不過這用深海橡膠和金砂築起的、帶著海水味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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