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淺灘,近日總浮著詭異的水泡。


    不是魚群吐的細泡,是像煮沸的水般翻騰的大泡,泛著青黑色,破裂時濺出的水珠沾在皮膚上,立刻起層白毛,癢得鑽心。李長生帶著阿木檢查浮標鏈,就聽見“撲通”落水聲——個戲水的孩童被水裏的東西拽住腳踝,水麵下伸出隻青黑的手,指甲縫裏嵌著水草,正死死攥著孩童的腳往深海拖,孩童的小腿被纏上圈白森森的水紋,像被無形的繩勒著,越掙紮勒得越緊。


    “是‘纏魂手’!”玄誠子的羅盤針身纏著水痕,針尖往海裏紮,“焚天宮用百具溺亡者的指骨混著煞氣煉的邪物,能化在水裏,專抓戲水的活物當替身,手越纏越緊,最後連骨頭都能勒碎,拖進深海喂怨魂!”


    他說得沒錯。淺灘的水麵下冒出更多青黑手影,有的抓扯漁民的漁網,網繩瞬間被勒斷;有的拍打著岸邊的礁石,石麵上留下深深的指痕;更可怕的是,這些水鬼手能順著水流鑽進漁船的縫隙,纏住船員的腳踝,艘小漁船剛離岸就翻了,船員們在水裏掙紮,腿上都纏著青黑水紋,眼看就要被拖向深海。


    “用鉤子釣!”趙將軍讓人甩鐵鉤,可鉤子剛碰到水鬼手就被纏住,反而被拖得往海裏拽,“這邪物滑得像泥鰍,散在水裏抓不住,比沙鬼首還陰滑!”


    李長生沒去甩鉤子。他盯著那隻拽孩童的水鬼手,水麵下的手腕處纏著圈發白的水草,是煞氣凝聚的核心,隻要困住這圈水草,手就動不了。他突然想起三爺爺在池塘撈浮萍的法子——“水裏的雜碎,得用竹筐圈住,浮力夠了,再滑也跑不掉,就像撈魚得用網,圈住了才好抓”。他瞥見沙灘上的膠皮泳圈,是漁汛時孩子們玩的,有的充著氣,漂在淺灘,膠皮上還印著褪色的魚紋,邊緣纏著耐磨的麻繩。


    “阿木,把那些泳圈都搬來!”李長生的聲音壓過了海浪聲,“再備些地脈金砂、朱砂和浸過桐油的麻繩!”


    阿木立刻抱著泳圈跑過來。這些泳圈有大有小,最大的那隻膠皮最厚,是老漁民特意留的,說“漲潮時能當救生圈,浮力足得很”。李長生往泳圈的膠皮上刷了層混著朱砂的桐油,又在地脈金砂裏浸了麻繩,纏在泳圈邊緣,繩頭係上小塊隕鐵,讓泳圈在水裏更穩,哪怕被水鬼手拽也不會翻。


    “看好了,怎麽讓水鬼鬆爪。”李長生抓起最大的泳圈,往那隻拽孩童的水鬼手上方扔——泳圈落水時“嘭”地充氣展開,朱砂桐油亮起金光,麻繩在水裏繃直,像個張開的圈,正好套住水鬼手的手腕(纏著水草的地方)。水鬼手猛地頓住,青黑色的手指劇烈抽搐,卻怎麽也掙不開泳圈,水麵下的水紋漸漸變淡,孩童趁機蹬腿,被阿木拽回岸邊,腿上的勒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


    “有用!”阿木看得眼睛發亮,也抓起泳圈,往翻船的漁民身邊扔,少年的準頭練得極穩,泳圈正好套住漁民腿上的水鬼手,“師父,這泳圈能鎖住它!”


    “不是泳圈能鎖,是膠皮的韌、金砂的煞和麻繩的緊能困魂。”李長生邊教阿木調整泳圈的繩子,邊往泳圈裏塞了把曬幹的艾草,“纏魂手靠煞氣聚形,泳圈的浮力能托住它不讓沉,金砂和朱砂能鎮住怨魂,這圈就像給邪手加了道箍,讓它連縮都縮不回水裏。”


    纏魂手顯然被激怒了。深海裏突然湧起股青黑的水流,無數水鬼手從流裏伸出,像片晃動的黑森林,有的拍打著水麵,激起丈高的浪;有的順著船板往上爬,指甲刮得木頭“吱吱”響,艘補給船的船底被抓出個洞,海水“嘩嘩”往裏灌,船員們舉著船槳拍打,卻怎麽也趕不走滑膩的鬼手。


    “把泳圈串成網!”李長生讓士兵們用麻繩把泳圈連起來,在淺灘拉成道浮欄,“用浮力欄住它們,讓水鬼手連近岸都不敢!”


    阿木立刻幫著串泳圈,浮欄在水麵展開,像道發光的牆,水鬼手撞在泳圈上,“滋滋”冒白煙,被彈回深海。有個水鬼手順著船錨鏈往上爬,李長生抓起個小泳圈,精準地扔過去,套住它的手腕,泳圈上的金砂順著鏈節滲進去,鬼手瞬間僵硬,化作團黑水落回海裏,錨鏈上的煞氣被衝得幹幹淨淨。


    最險的是隻水鬼手抓住了個落單的漁婦。阿木見狀,抓起最後個泳圈,拚命往漁婦身邊遊,海浪打得他東倒西歪,卻在靠近時猛地將泳圈扔出,正好套住鬼手,漁婦抱著泳圈哭出聲,被隨後趕來的李長生拉上礁石,腿上的水紋已經消失,隻剩圈淡淡的紅痕。


    日頭偏西時,海麵上的水泡漸漸平息。泳圈浮欄在淺灘漂著,金砂和朱砂的光還在閃,像道守護的屏障,水鬼手的煞氣被擋在欄外,深海的青黑色水流漸漸退去,露出底下清澈的海水。漁民們撿回水裏的泳圈,有的膠皮被抓出劃痕,卻還能充氣,阿木正用膠水修補劃痕,指尖沾著膠液,卻把補丁粘得格外牢。


    “這泳圈……比漁網還管用。”戲水的孩童抱著泳圈,上麵的魚紋被金光映得發亮,“套住那黑手,它就動不了,比啥符咒都實在!”


    “滑物怕圈攔,邪祟怕浮欄。”李長生往泳圈裏補氣,讓浮力更足,“就像桑田峪的水渠,怕泥鰍鑽堤,就得用竹篾圈攔住,浮力托著,再滑也鑽不出去。”


    玄誠子走過來,羅盤的指針在泳圈欄上空平穩轉動,針身的水痕全被蒸幹:“焚天宮想用纏魂手拖人下水,卻忘了海邊的人,最懂‘借浮力護命’的理。這泳圈的光,不隻是困住了鬼手,更是圈住了淺灘的安寧。”


    趙將軍讓人把泳圈分發給趕海的漁民和戲水的孩童,說以後淺灘巡邏就得帶著泳圈,“看哪個水鬼手還敢冒頭,就用泳圈套住它的爪!”他拍著阿木的肩膀,笑得爽朗,“小師父扔泳圈的準頭,比魚叉還準!”


    阿木抱著修好的泳圈,往淺灘扔了扔,泳圈在浪裏起伏,卻始終漂在水麵。他突然覺得,這帶著膠皮味和金砂光的泳圈,比任何鋒利的兵器都讓人安心。


    李長生望著退潮的海岸線,泳圈浮欄在夕陽下泛著金光,像無數個踏實的守護符。他知道,焚天宮想用纏魂手斷了望海城的海路,卻忘了這海邊的人,早就把“借水之力護己”的法子刻進了日子裏。


    因為泳圈能浮能攔,金砂能鎮能散,更有把“浮力當盾”的海邊人,懂得用最實在的物件,擋住最深的邪祟。


    阿木突然把泳圈往空中拋起,又穩穩接住,對著李長生笑:“師父,這圈能浮在水上,也能護著咱們!”


    李長生笑著點頭,海風吹起泳圈的麻繩,帶著海水的鹹和膠皮的淡香,像聲溫柔的守護。


    風穿過望海城的淺灘,帶著泳圈的浮力和金砂的暖意,像道踏實的屏障。守護望海城的海岸,靠的不隻是堅固的防鯊網,更是這些能困住邪手的泳圈,和一顆顆懂得“以浮護生”的心。


    戰鬥,仍在繼續。而那些藏在深海裏的水鬼手,終究敵不過這一圈圈漂在浪裏的守護,敵不過這用膠皮和麻繩築起的、帶著海水味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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