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幡卷走業火的銅鈴聲還在戈壁上回蕩,前方突然出現一座青磚砌成的大殿。殿門匾額上書“往生殿”三字,卻被一道暗金色的光紋覆蓋,光紋裏流動著密密麻麻的梵文,正是“往生咒”——可這咒語本該是超度魂靈的福音,此刻卻像道無形的牆,將無數魂影困在殿外,每個字都散發著冰冷的威壓,魂影們想往裏闖,就被光紋彈得魂體震顫,發出痛苦的悶哼。


    “是…是被篡改的往生咒!”玄誠子盯著光紋裏扭曲的梵文,聲音發僵,“這咒被‘鎖魂印’纏了,表麵是超度,實則是‘困魂咒’!它把‘往生’變成了‘禁錮’,魂靈越想求往生,就被勒得越緊,最後會被咒力磨成沒有意識的魂沙!你念真咒對抗,會被它引動的邪力反噬,震碎識海;你強行破門,咒光就會炸開,把所有魂影一起絞碎!”


    話音未落,一個捧著佛珠的老僧魂影,對著殿門深深一拜,嘴裏念著自己的法號,想憑畢生修行衝破咒光。可他剛觸到光紋,暗金色的咒字就像活過來的螞蟥,瞬間纏上他的魂體,佛珠“哢嚓”碎裂,老僧的魂體被咒力勒出無數裂痕,疼得蜷縮成一團,眼裏的慈悲漸漸被絕望取代。


    一個修士祭出“大悲咒經卷”,想以正咒破邪咒,經卷剛展開,就被咒光射穿無數孔洞,修士自己也被反彈的咒力震得倒飛出去,嘴角淌著血,識海裏嗡嗡作響,像是有無數梵文在嘶吼。玄誠子掏出“度魂杵”,杵尖剛觸到殿門,就被咒光裹住,杵上的蓮花紋迅速變黑,他隻覺一股冰冷的力量順著手臂往上爬,差點凍僵了魂魄。


    “這咒太邪了!它把‘慈悲’變成了‘枷鎖’!”玄誠子看著老僧魂影的裂痕越來越深,急得直跺腳,“真正的往生咒是‘放’,它卻是‘收’,收得越緊,魂靈越痛苦!”


    殿外的魂影越來越多,有的是一生行善的居士,有的是戰死沙場的將軍,有的是剛滿月就夭折的嬰孩,他們都被這扭曲的往生咒困住,進不得輪回,退不得歸途,隻能在咒光的威壓下,一點點消磨著魂體的靈光。老僧魂影的佛珠徹底碎成粉末,他的魂體開始變得透明,眼看就要化作魂沙。


    就在老僧的魂體即將潰散的刹那——


    “念經哪能這麽急吼吼的?得慢慢敲著木魚念,心才能靜,魂才能安。”


    李長生的聲音從殿外的石階傳來,帶著點寺廟裏聽經的淡然。


    他不知何時坐在一塊蒲團上,手裏捧著個…烏木木魚!木魚是最普通的圓形,木色發黑,邊緣被敲得光滑發亮,魚頭處刻著個歪歪扭扭的“佛”字,早已磨得看不清輪廓,魚嘴處有道淺淺的裂痕,像是被敲了幾十年才有的痕跡;還有一根棗木敲棒,棒頭包著層厚厚的包漿,顯然是村裏老和尚念經時用了一輩子的舊物,木魚身上還沾著點香灰,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混合著舊木頭的氣息。


    他舉起敲棒,對著木魚輕輕一敲。


    “篤——”


    聲音不響,卻帶著種穿透人心的沉緩,像秋雨落在青石板上,又像老和尚在佛前輕聲的歎息。這一聲敲下,殿門的暗金色咒光突然晃了晃,最邊緣的一個梵文字符,竟微微黯淡了半分。


    “這木魚……”玄誠子愣住了,“沒有絲毫靈力,怎麽能撼動邪咒?”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繼續敲著木魚。“篤…篤…篤…”節奏不快,卻穩得像村口的老鍾,一下是一下,帶著種說不出的安寧。他敲到第三下時,被困的老僧魂影突然停止了顫抖,原本痛苦的臉上,竟露出一絲清明,像是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在佛堂敲木魚的日子。


    “俺村後山有座破廟,廟裏的圓覺和尚敲了一輩子木魚。”李長生一邊敲,一邊慢悠悠地說,“他說往生咒不是催魂的鞭子,是送魂的拐杖,得讓魂兒自己願意走,才走得踏實。”


    隨著他的話,木魚聲裏漸漸混進些別的聲音——有廟前老槐樹的風聲,有香客添油的火苗聲,有圓覺和尚念咒時帶著鄉音的調子,還有孩童在廟門口嬉鬧的笑。這些聲音鑽進暗金色的咒光,那些扭曲的梵文突然劇烈跳動,像是被什麽東西攪亂了節奏。


    一個剛滿月的嬰孩魂影,原本在咒光下嚇得直哭,聽到木魚聲突然不哭了,小胳膊小腿舒展開來,像是躺在母親的懷裏,被輕輕拍著後背。裹住他的咒字“啪”地散開,化作點點金光,竟成了護著他的暖光。


    “篤——”李長生敲下第十下時,木魚的裂痕處突然滲出點暗紅色的光,那是圓覺和尚臨終前,咳在木魚上的血,帶著他最後一句“願眾生皆得安穩”的念。這道光撞上殿門的咒光,暗金色的光紋“哢嚓”裂開一道縫,老僧魂影順著裂縫飄了進去,魂體上的裂痕在殿內的金光中漸漸愈合,他回頭對著李長生的方向,雙手合十,露出了釋然的笑。


    越來越多的魂影在木魚聲中恢複清明:居士想起了自己布施時的歡喜,將軍想起了保家衛國的初心,嬰孩想起了母親的懷抱。他們不再是被咒力逼著闖殿,而是順著木魚的節奏,一步步走向殿門,每走一步,裹住他們的咒字就散掉一些,像是被那踏實的節奏,敲碎了禁錮的殼。


    李長生敲到第一百零八下時,木魚聲突然拔高半分,像圓覺和尚敲完經卷的最後一下,帶著種“功德圓滿”的篤定。殿門的暗金色咒光“嘩啦”一聲全碎了,扭曲的梵文化作無數光點,被魂影們帶進殿內,成了他們往生路上的燈。真正的往生咒音從殿內傳出,溫和而慈悲,不再有半分冰冷的威壓。


    最後一聲木魚響落在空處,李長生放下敲棒,摸了摸木魚的裂痕,嘟囔道:“這縫怕是補不好了,回頭找個木匠,用點魚鰾膠,興許還能敲幾年。”


    他抱著木魚,走上殿內的金磚地,腳步踩在上麵,發出“篤篤”的輕響,竟和木魚聲的節奏一模一樣。玄誠子望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在殿內金光中走向輪回的魂影和那隻烏木木魚,突然明白——這敲碎往生咒的木魚,敲碎的何止是扭曲的咒光,分明是那些被“強行超度”困住的魂靈,是他們忘了的“往生該是自願的歸途”。最普通的烏木,帶著老和尚一輩子的慈悲,憑著一點一點的敲擊,震散了邪咒的僵硬,因為真正的超度從不是冰冷的威壓,是那份“等你準備好,我再陪你走”的耐心,就像這木魚聲,不急不躁,卻能敲開最頑固的心防。


    一個剛踏入殿門的老居士魂影,在消失前對著李長生的木魚深深一拜,像是在感謝這讓他記起“為何而生,為何而往”的聲音。眾人跟在後麵,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踏實的“篤篤”聲,原來再邪的咒,再硬的禁錮,也經不住一隻敲了一輩子的舊木魚,聲落之處,心門自開,往生路成。


    往生殿深處,木魚偶爾被風撞得輕響,像在輕輕念著那句未完的咒:“慢慢來,路還長,心穩了,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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