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李蓋所製的綠肥,被拓跋明月用於莊園之後,拓跋晃也如法炮製,並將其秘方送入民間。


    此後,百姓便令綠肥與蠶矢、熟糞同用,多有獲利。


    農桑乃一國之本,拓跋晃對此格外看重。


    除推廣綠肥之外,他又窮盡辦法課民稼穡,不令平城內外有閑置之田。


    但凡耕田,須用壯牛,但對於窮人來說,擁有一頭耕牛無疑是奢侈之事。


    東宮裏頭參謀無數,有人說,應讓朝廷派發耕牛,十戶一牛,替相耕作;有人說,大魏素有外敵禦防,國庫難以承受此種負擔,應讓農戶之間互幫互助。


    末了,上虞侯李俟給拓跋晃出了一招:“臣以為,太子可讓百姓借別人的牛來耕種,自己則以勞力相償。如此,可一箭三雕。”


    李俟為太醫院首,因他去歲治好了太子妃的頑疾,便與太子越走越近,不久後也在東宮兼了職。


    “哦?怎麽個一箭三雕之法?”


    “首先,對於朝廷來說,我們不再需要出牛出錢;其次,百姓有牛可用,民田自能豐收;再次,不允百姓以錢相償,而隻能替人耕耘,必能使千裏沃土,無一遺廢。”


    聽罷這話,拓跋晃不由拊掌道:“妙計!”


    約莫在元月裏,拓跋晃便發布了“凡耕種二十二畝而芸七畝”和“禁飲酒遊戲”等諭令。


    三四個月之後,農戶們皆照令課業,一時之間墾田大增,嬉遊之民也蕩然無存。


    5


    七月間,拓跋燾帶著拓跋晃,一道微服出行。


    牛車馳行,將窗外的田景一一送入眼簾。拓跋燾看看景,又看看兒子,感慨道:“今年啊,真是不清淨。幾個反臣犯上作亂不說,陽平威公又不幸罹難,朕許久都沒心情出遊了。”


    拓跋晃說了幾句寬心話,論起朝中事務,他又問:“父皇,沮渠無諱是真的死了?”


    “那還有假!被鄯善王真達刺殺的。現如今,沮渠安周已接替了那個王位,接著跟朕作對。”拓跋燾不以為意,傲然道,“管他是誰,成不了什麽氣候。”


    “喏。隻是,兒子以為,姑母那天說的話也有些道理,李寶這個人未必可信。”


    “當初,你可是一力支持,朕把他冊為敦煌太守的。”


    “當初是當初,可如今……”


    “就在這兒停下罷。”拓跋燾打斷他的話,揚聲道。


    拓跋晃急忙收聲,乖順地隨他下車。


    正是農家閑月,田畝之上,間有三三兩兩的農夫走過,俱是一臉陶然之色。


    黃澄澄的穀子沁出怡人的芬芳,拓跋燾負手緩行,不露形色,心裏卻為兒子稱賞不已。


    “這是什麽?”突然間,拓跋燾見著田邊所立的木牌,問。


    其上所書之字,歪斜整齊者皆有之,拓跋晃忙回道:“父皇,這是寫的農戶的名姓。”


    “這是何意?”


    “這是上虞侯想出的辦法。隻要我們讓農戶在田邊標出名姓,有司便能察知誰人懶怠,誰人勤懇。”


    拓跋燾頷首道:“是個好辦法。”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李宏這兩個兒子,都不錯。”


    他又拍拍拓跋晃的肩膀,懇然道:“當然,朕的兒子更好。”


    他沿著田坎漫步,目光放遠,陷入回憶之中:“你知道吧?你皇爺爺在的時候,我們險些就遷都了。”


    “兒子記得。”


    神瑞二年時,平城遭逢霜旱,導致秋穀歉收,鬧起了糧荒。


    彼時,雲中、代郡餓殍滿地,朝廷極為震駭。九月間,太史令王亮、蘇坦便向明元帝提出遷都鄴城的建議。對此,群臣多有附議,但崔浩卻說,遷都隻可解今秋之饑,不過揚湯止沸。


    一則,東州之人本無從順之心,隻因國朝之勢而不敢造次,若是遷都過去,東州那裏分不了多少生民,而鮮卑人一旦與漢人雜居,極有可能水土不服,意誌斷喪,遭致四方之士的輕辱。


    二則,柔然定會趁遷都之機入寇,遠在鄴城的鮮卑騎士,如何來得及增援?


    三則,都於平城,山東倘若有變,騎兵亦可自此輕騎南出,揚威於外,不擔心山東叛民不望塵畏服。


    四則,再延挨一些時日,等到明春牧草青蔥,必有飽腹之乳酪,再嫌不夠,還有菜果。


    拓跋嗣雖覺有理,但又怕來年收成不善,餓苦了百姓。


    崔浩便言,可將窮苦的民戶送往山東定、相、冀三州各州去就食,令漢民戶出租米以養徙民。


    “天佑大魏!第二年秋天,糧足民安,人心安穩。”拓跋燾笑道,“威製中原之計,有賴於方略長遠。但還有一點也很重要。”


    “兒子聽著呢。”


    “靠天不如靠己。這一點,你做得很好。”


    ………………


    正說時,前方兩位蹲在田間掘土的女子,引起了拓跋燾的注意。


    拓跋燾三兩步走上前去,好奇地問:“你倆挖土是作甚?”


    年輕的女子,將一小塊膏土仔細地放入小兜裏,才解釋道:“拿來做藥引。”


    “做藥引?”


    這聲音如此耳熟……難道?


    年輕女子轉首看他,忽而臉色一肅,趕緊拜倒在地:“民女……民女見過至尊。”


    左首那位中年女子,見狀也行禮如儀,神色卻不甚慌張。


    微服出行,也被尋常女子認出來,拓跋燾也覺有些不自在,但轉瞬間便微笑道:“起來罷。”


    他見年輕女子不敢看他,遂用更柔和的語調說:“抬起頭來。你與朕可是舊識?”


    這一抬首,拓跋燾好一陣思索,才想起來:“你是賀皇後的養女?叫於……於什麽來著?”


    “民女於英如。”


    夕陽西下,在延年寓所的屋簷上,鍍上一層柔和的輝芒。


    暑熱之氣,也漸消漸散,葡萄的甜香滋味,也沁涼在舌尖,令人心清神爽,欲罷不能。


    與往常一樣,崔浩與李蓋過些時日,便會去一次延年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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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鑒》中的記載前後矛盾,先說沮渠牧犍霸占了鄯善,後說北魏攻打鄯善,致真達投降。故此,虛構了沮渠無諱的死因。


    神瑞二年,即公元4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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