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軒前的石階,此刻已是一片猩紅煉獄。粘稠的血肉碎塊糊在冰冷的白石上,冒著絲絲詭異的熱氣,刺鼻的甜腥混合著焦糊味,濃烈得幾乎令人窒息。幸存的禁衛癱軟在地,嘔吐聲、驚悸的嗚咽、失控的“鷂王顯靈”的嘶喊,交織成一片絕望的噪音。


    “廢物!一群廢物!”赫連勃的怒吼如同炸雷,震得聽雪軒的窗欞嗡嗡作響。他須發戟張,深紫色的朝服下,胸膛劇烈起伏,渾濁的眼珠裏燃燒著狂怒的火焰,死死釘在麵色慘白的禁軍副統領蕭定山身上,“禦花園重地,天子嬪妃近在咫尺!竟讓妖人混入禁衛之中,當眾行此妖法!蕭定山!你這副統領的項上人頭,是不想要了嗎?!”


    蕭定山單膝跪地,甲胄上濺滿了汙血,額角青筋暴跳,牙關緊咬,卻隻能硬生生承受這滔天怒火:“末將……末將失職!萬死難辭其咎!請大人、娘娘責罰!”


    拓跋宏扶著冰冷的廊柱,身體抑製不住地微微顫抖,目光失焦地望著軒外那灘仍在緩緩蔓延的汙血,口中喃喃:“化水……爆體……昨夜黑獄……今日禦園……防不勝防……此等妖邪……究竟是何物所化……”他身為宗令,執掌宗室刑罰,自認見慣血腥,可眼前這超越常理、瞬間爆裂屍骨無存的恐怖景象,徹底擊碎了他的鎮定。


    張廷玉沒有看那血泊,也沒有看震怒的赫連勃。他那雙閱盡滄桑的老眼,此刻正死死盯在血泊邊緣,那塊半掩在碎肉和汙穢中的冰冷腰牌上。腰牌形製古樸,青銅質地,與奉先殿刺客所遺、此刻正靜靜躺在聽雪軒內托盤上的那塊,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是這塊腰牌上殘留的半截係繩,並非普通的麻繩或皮繩,而是……一種極其罕見的、泛著幽暗金屬光澤的黑色絲線!


    張廷玉的呼吸猛地一窒,蒼老的臉上肌肉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驚悸與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抬手,似乎想去扶額,指尖卻在袖中蜷縮得更緊,強行壓下了這個動作。


    “夠了!”一個清冷而帶著金石之音的女聲,穿透了混亂的喧囂。


    毛草靈撥開擋在身前的護衛,一步踏出聽雪軒的門檻。刺骨的寒風裹挾著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讓她胃裏一陣翻江倒海。額角紗布下的傷口在劇烈心跳下突突地疼,但她站得筆直,素色的宮裝在雪景與血色的映襯下,如同一株孤絕的寒梅。


    她冰冷的目光掃過癱軟的禁衛,掃過震怒的赫連勃,掃過驚悸的拓跋宏,最後落在張廷玉那張瞬間恢複古井無波、卻依舊殘留著一絲僵硬的老臉上。


    “赫連大人息怒。此刻非是追究失職之時。”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雜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壓,“妖人猖獗至此,視宮禁如無物,其心可誅!然則,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昨夜黑獄雖毀,今日禦園……卻留下了新的線索!”


    她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精準地刺向血泊邊緣那塊染血的腰牌。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牽引過去。


    “蕭定山!”毛草靈厲聲道。


    “末將在!”


    “立刻封鎖聽雪軒方圓百步!任何人不得靠近!取那枚腰牌!以火油布包裹,以石灰墊底,置於純銀匣中!連同軒內托盤上那枚證物腰牌,一並火速送往太醫院!”她的指令清晰而急促,帶著一種臨危不亂的決斷,“傳本宮口諭,命太醫院院正周德榮,召集院內所有精研毒理、通曉方外異術之人!不惜一切代價,驗明此二物所染之邪毒!特別是這新遺腰牌上殘留之物!本宮要結果!越快越好!”


    “遵旨!”蕭定山如蒙大赦,立刻領命,強壓下心頭的恐懼,親自帶人小心翼翼地處理那地獄般的現場。


    毛草靈的目光再次轉向三位重臣,尤其是張廷玉:“三位大人受驚了。妖氛彌漫,宮闈不寧,本宮憂心如焚。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此腰牌竟出現在值守禦園的禁衛身上……”她的話語微微一頓,如同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鷂鷹”的觸手,已經不僅僅是滲透內務府、宗人府,而是直接染指了拱衛宮城最核心的力量——禁軍!


    赫連勃臉上的狂怒瞬間凝固,化為一片深沉的陰鷙。他死死盯著那塊被小心翼翼取走、包裹起來的腰牌,眼神變幻不定。拓跋宏倒吸一口冷氣,身體抖得更厲害。張廷玉垂著眼瞼,長長的壽眉掩蓋了眼底所有的情緒,隻是放在膝上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請三位大人即刻回府,嚴加戒備,安撫家小。”毛草靈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和凝重,“本宮需即刻處置善後,並等太醫院消息。待有進展,再召三位大人共商對策。今日禦花園所見所聞,望三位守口如瓶,以免引起更大恐慌。”


    這已是逐客令。


    赫連勃深深看了毛草靈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最終化為一聲沉沉的冷哼,猛地一甩袍袖,率先大步離去,深紫色的背影在雪地中顯得格外壓抑。


    拓跋宏如同失了魂,被自家仆役攙扶著,腳步踉蹌地告退。


    唯有張廷玉,最後一個起身。他動作遲緩,如同背負著千鈞重擔。走到聽雪軒門口,他腳步頓住,似乎想回頭說什麽,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隻是對著毛草靈的方向,極其緩慢而沉重地作了一揖,然後才佝僂著腰,一步一步,蹣跚地消失在梅林小徑深處。


    毛草靈站在原地,任由寒風吹拂著她冰冷的鬢角。她看著張廷玉消失的方向,回想著剛才他死死盯著那枚新腰牌、尤其是那半截黑色係繩時的異常反應,還有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幾乎無法捕捉的驚悸與……難以置信?


    那黑色的絲線……是什麽?


    她腦中飛速回放聽雪軒內紫色煙霧逸散時三人的反應:赫連勃毫無異狀,拓跋宏煩躁揉額,張廷玉端茶頓手……


    還有,這新爆裂的禁衛,為何偏偏在此時此地?是巧合?還是……她釋放的紫色煙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無意中驚動了潛伏在暗處的“鷂鷹”,迫使他們不得不倉促引爆這顆危險的棋子,以掩蓋更深的秘密?


    毛草靈猛地攥緊了袖中的鳳釵,那冰冷的觸感此刻帶著一種灼燒般的警示。她轉身,聲音冷冽如冰:“回長春宮!”


    ---


    長春宮。地龍燒得滾燙,驅散了從禦花園帶回的刺骨寒意,卻驅不散殿內彌漫的沉重與驚悸。血腥味仿佛已經滲透了衣衫和發絲,縈繞不散。


    掌事太監趙德全小心翼翼地奉上參湯,看著毛草靈蒼白如紙的臉色和額角紗布下隱隱透出的血絲,聲音帶著哭腔:“娘娘……您多少用些吧……這身子骨……”


    毛草靈揮揮手,示意他放下。她哪有半分胃口。腦中如同沸水翻騰,無數畫麵、聲音、疑點瘋狂撞擊。


    “趙德全,”她的聲音沙啞而疲憊,“你親自去一趟太醫院。不必進去,就在外麵守著。有任何關於那兩枚腰牌、關於那邪毒的消息,無論多晚,無論周院正在做什麽,立刻讓他來見本宮!記住,是立刻!一刻也不許耽誤!”


    “奴才明白!奴才這就去!”趙德全不敢怠慢,連忙躬身退下。


    殿內隻剩下毛草靈一人。她走到窗前,推開一絲縫隙。外麵天色陰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隨時要壓垮這座森嚴的宮城。禦花園方向已經戒嚴,但空氣中似乎依舊殘留著那令人作嘔的甜腥。


    她拿出那支鳳頭白玉釵,放在掌心。溫潤的玉質在燭光下流轉著柔和的光暈,那栩栩如生的鳳首,眼珠處鑲嵌的細小墨玉,此刻看來卻帶著一絲說不出的詭譎。


    紫色煙霧……拓跋宏與張廷玉的異常反應……赫連勃的無動於衷……


    這煙霧,到底是什麽?是某種能誘發“鷂鷹”邪毒發作的引子?還是……一種特殊的標記,能讓“鷂鷹”的成員彼此感應?亦或,它本身就是“鷂鷹”用以控製成員、防止泄密的某種手段?所以赫連勃不受影響,因為他並非“鷂鷹”中人?而拓跋宏和張廷玉的反應,是否意味著他們體內……潛伏著某種東西?


    這個念頭讓她遍體生寒。


    如果拓跋宏和張廷玉……甚至禁軍之中都已被“鷂鷹”滲透……那這深宮,這小皇帝,她毛草靈,還有何處是安全的?


    還有張廷玉那異常的反應……那黑色的係繩……


    毛草靈猛地轉身,快步走到書案前,鋪開一張素箋,提筆蘸墨。她努力回憶著那驚鴻一瞥——那半截係在爆裂禁衛腰牌上的黑色絲線。它並非純黑,在慘淡天光下,似乎泛著一種極其內斂的、近乎於深紫的幽暗光澤,質地也非尋常絲線,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感。


    她運筆如飛,在紙上勾勒出腰牌的輪廓,重點描繪了那截係繩的形態、質感、色澤,並在旁邊標注:非絲非麻,幽光內斂,似含紫芒,觸感冷硬如金屬絲。


    畫完,她吹幹墨跡,將紙折好,貼身藏起。這是她目前唯一的、可能指向“鷂鷹”具體特征的線索!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流逝。殿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毛草靈孤絕的身影。額角的傷口越來越痛,連帶著半邊頭顱都如同被重錘擊打,視線也微微有些模糊。她強撐著,不敢有絲毫懈怠。


    不知過了多久,殿外終於傳來一陣急促而刻意壓低的腳步聲。


    “娘娘!娘娘!”趙德全幾乎是撲了進來,聲音帶著極度的惶恐和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周院正……周院正他來了!就在殿外候著!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毛草靈的心猛地一沉。


    “太醫院……炸了!”趙德全的聲音帶著哭腔,“周院正……他……他差點就……”


    毛草靈霍然起身:“快傳!”


    太醫院院正周德榮幾乎是被人攙扶著進來的。這位素來沉穩持重的老醫官,此刻官帽歪斜,臉上布滿煙灰,胡須焦卷了一大片,朝服前襟被燒破了好幾個洞,露出的皮膚上還有幾處燎泡,整個人驚魂未定,狼狽不堪。


    “娘娘……娘娘恕罪……”周德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嘶啞,帶著後怕的顫抖。


    “周院正快起!到底發生了何事?腰牌如何?驗出什麽沒有?”毛草靈連聲追問,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周德榮被內侍扶起,喘息了好幾下,才勉強穩住心神,眼中充滿了驚悸:“回……回稟娘娘!那兩枚腰牌……邪門!邪門至極啊!”


    他咽了口唾沫,仿佛在回憶極其恐怖的場景:“臣等奉娘娘旨意,不敢怠慢。召集了院內最精通毒理的三位老供奉,在專為查驗劇毒而設的‘百毒不侵’石室內進行。為防萬一,所有接觸皆以銀鉗夾取,隔琉璃罩觀察,通風口以三重活性炭過濾……”


    “當臣等小心翼翼,以銀刀刮取新得腰牌上沾染的些許……些許血肉殘渣時……”周德榮的身體又開始發抖,“異變陡生!那殘渣……竟……竟在銀刀觸碰的瞬間,如同活物般劇烈蠕動起來!顏色由暗紅轉為詭異的幽紫!緊接著……”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恐懼:“一股無法形容的甜腥氣瞬間彌漫石室!那氣息……那氣息與奉先殿、黑獄、禦花園爆裂時一模一樣!臣等心知不妙,立刻後撤,啟動石室內的寒冰噴淋機關!然而,還是遲了一瞬!”


    “轟隆!!!”


    周德榮猛地一閉眼,仿佛又聽到了那聲悶響:“那點殘渣……就在琉璃罩內……爆開了!威力雖遠不及人爆體,卻也瞬間將厚重的琉璃罩炸出蛛網般的裂痕!紫色的火焰一閃而逝,粘稠的毒液濺射在琉璃壁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若非有琉璃罩和寒冰噴淋阻隔……臣等……臣等此刻怕已化為膿水了!”


    毛草靈聽得手腳冰涼。連一點殘渣都如此恐怖!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那……那腰牌本身呢?還有奉先殿那枚呢?”她強壓著驚駭追問。


    “奉先殿那枚腰牌,沾染的是化水之毒,雖同樣邪異,但相對‘穩定’,在銀器、寒玉測試下,並未引發劇烈反應,其毒性與臣等所知任何毒物皆不相同,霸道無比,遇血肉則融,遇金鐵則蝕,遇水則……毒性倍增!”周德榮喘息著回答,“至於新得那枚腰牌……”他臉上露出極度後怕的表情,“爆炸之後,琉璃罩內一片狼藉。臣等待毒氣散盡,寒冰凝固了大部分汙穢後,才敢小心清理。那枚腰牌……本身倒無太大損傷,隻是……”


    他聲音低沉下去:“隻是那半截奇異的黑色係繩……在爆炸和紫色火焰中……消失了!”


    “消失了?”毛草靈瞳孔驟縮,“徹底燒毀了?”


    “不!”周德榮搖頭,眼中充滿了困惑與驚疑,“並非燒毀!而是……如同冰雪消融,又如同……被那紫色火焰吞噬了!原地隻留下一點極其細微的、幾乎看不見的黑色灰燼,觸之即散!臣等反複查驗,確認那黑色絲線……非金非絲,非木非革,其材質……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且似乎……與那爆裂邪毒有著某種奇特的聯係,如同引信,又如同……容器!”


    毛草靈的心跳如擂鼓。引信?容器?那詭異的黑色絲線!


    她立刻拿出貼身藏好的那張素箋,展開在周德榮麵前:“周院正,你仔細看看!那黑色係繩,是否與此圖所繪類似?特別是這幽光內斂、似含紫芒的特征?”


    周德榮湊近細看,越看越是心驚,連連點頭:“是!是!娘娘畫得極像!正是此物!此物之詭異,遠超邪毒本身!老臣行醫一生,遍覽古籍,從未見過如此奇物!”


    毛草靈收起素箋,心沉到了穀底。線索,又斷了。不,是更複雜了!這黑色絲線,顯然才是關鍵!它似乎能穩定或觸發那種恐怖的爆裂邪毒!而且……它消失了!被它自身引發的邪毒吞噬了!


    “那邪毒本身,可有眉目?”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


    周德榮臉上露出深深的無力感和一絲……源自醫者本能的好奇與恐懼交織的神色:“娘娘,此毒……實乃曠古未聞之奇毒!其性至陽至烈至邪!遇血肉生機則爆燃崩解,遇陰寒之物則暫時凝固蟄伏,遇水則……毒性倍增,蔓延極速!臣等推測,奉先殿刺客化水,恐非單純毒發,而是其體內之毒在血液奔流、體溫蒸騰下,遇水汽而……自發崩解融蝕!此毒……此毒似乎蘊含某種……活性的、狂暴的毀滅之力!非金石草木所能煉製,倒像是……像是……”


    他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最終帶著一種近乎荒謬的語氣,低聲道:“倒像是……某種……‘活’的東西!某種被強行拘禁、壓縮到極致的……毀滅之‘靈’!”


    活的東西?毀滅之靈?毛草靈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對“毒物”的認知範疇!


    “可有解法?”她的聲音幹澀。


    周德榮沉重地搖頭:“此毒霸道詭譎,變化無端,且其根本……非藥石可解之物。老臣……束手無策。目前唯一能確認的,便是其懼寒!極寒可使其暫時凝固蟄伏!若遇高溫、遇水、遇強烈生機刺激……則必引發其狂暴反噬!昨夜黑獄大火,今日太醫院琉璃罩內爆炸,皆源於此!”


    懼寒?毛草靈腦中靈光一閃!昨夜黑獄大火前,那主事被骨匕刺殺,爆體者是在喊出“鷂王萬歲”後才爆開。今日禦花園爆裂,是在她釋放紫色煙霧之後不久!難道……骨匕刺殺、言語刺激、紫色煙霧……這些都是“引子”?是為了打破那邪毒的“蟄伏”狀態,觸發其毀滅?


    “周院正辛苦了,下去好生敷治歇息吧。今日之事,絕密!”毛草靈壓下翻湧的思緒,沉聲道。


    “老臣……告退。”周德榮如蒙大赦,又心有餘悸地退下。


    殿內再次陷入死寂。隻有燭火嗶剝作響。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毛草靈的心髒,越收越緊。這“鷂鷹”掌握的,根本不是什麽毒藥,而是某種超出常理的、活著的毀滅力量!那紫色煙霧,那黑色絲線,都是操控這力量的鑰匙或引信!


    赫連勃的無反應……拓跋宏與張廷玉的異常……張廷玉對黑色絲線的驚悸……


    一個模糊而恐怖的輪廓,在她腦中逐漸成型。赫連勃步步緊逼,手段強硬,看似與“鷂鷹”水火不容,但他……真的毫不知情嗎?或者,他正是利用了“鷂鷹”製造的恐慌,來達成自己攬權的目的?而拓跋宏和張廷玉……他們是否已經身不由己?張廷玉那異常的反應,是否意味著他認得那黑色絲線?甚至……他接觸過?


    “娘娘……”趙德全的聲音帶著猶豫,在殿門口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何事?”毛草靈揉了揉刺痛的額角。


    “張……張廷玉張閣老……”趙德全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詭異,“他……他沒回府。”


    毛草靈猛地抬頭:“沒回府?去了何處?”


    “奴才……奴才按娘娘吩咐,派人暗中留意三位大人出宮後的動向。”趙德全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懼,“赫連大人徑直回了府邸,閉門不出。拓跋大人也回了宗人府衙署。唯有張閣老……他的轎子,在宮門外繞了兩圈,最後……最後竟然去了……城西的‘慈恩寺’!”


    慈恩寺?毛草靈眉頭緊鎖。那是京中香火鼎盛的古刹,張廷玉身為內閣首輔,去寺廟祈福或與高僧論道,倒也不算太出格。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剛經曆了禦花園爆裂的驚魂,他不回府安撫家小,也不去衙署坐鎮,反而去了寺廟?


    “他在寺中做了什麽?”毛草靈追問。


    “張閣老屏退了隨從,獨自一人進了後山方丈院,與住持慧明大師密談了約莫半個時辰。出來時……臉色似乎更加灰敗了,腳步都有些虛浮。然後……便直接回府了。”趙德全回道。


    密談?慧明大師?毛草靈心中疑竇叢生。張廷玉是儒家領袖,與佛門高僧並無深交。在這個敏感時刻,他去找一個和尚密談什麽?難道是求佛法驅邪?還是……


    “知道了。繼續盯著,有任何異動,立刻回報。”毛草靈揮揮手。


    趙德全退下後,殿內隻剩下毛草靈一人。寒意更甚。張廷玉的異常舉動,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心頭。那黑色絲線……慈恩寺……慧明大師……這裏麵,是否藏著“鷂鷹”的蛛絲馬跡?


    她再次拿出鳳釵。冰涼的觸感讓她混亂的思緒稍微冷靜。先帝留下此釵,內藏紫色煙霧機關,絕非偶然。這煙霧,與“鷂鷹”的邪毒,與那黑色絲線,究竟是何關係?是克製?是引動?還是……同源?


    她疲憊地閉上眼,額角的劇痛一陣陣襲來。赫連勃的野心,拓跋宏的驚懼,張廷玉的詭異,還有那潛藏在宮禁深處、掌握著活體毀滅之力的“鷂王”……這盤棋,步步驚心,殺機四伏。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特殊韻律的叩擊聲,自長春宮後殿連接密道的牆壁處傳來!


    毛草靈猛地睜開眼,眼中疲憊瞬間被銳利取代!這是隻有她和極少數心腹才知道的聯絡暗號!


    她快步走到牆邊,在特定位置有節奏地叩擊回應。


    牆壁無聲地滑開一道縫隙,一個渾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隻露出兩隻精光四射眼睛的身影閃了進來,正是她派去秘密調查的另一名心腹暗衛——影七。


    “如何?”毛草靈壓低聲音,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派影七去查的,正是那黑色絲線!


    影七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激動和凝重:“娘娘!有線索!那黑色絲線……屬下雖未能找到實物,但循著娘娘所繪特征,暗中查訪了京中所有能工巧匠、奇物商販,甚至……一些見不得光的黑市掮客!”


    他抬起頭,眼中精光閃爍:“最終,從一個專做西域走私生意的老行商口中,撬出點東西!此老兒年輕時曾隨商隊深入過極西之地,穿越過一片被稱為‘死魂沙海’的絕域!他說……在那片連魔鬼都不願踏足的死亡之地深處,傳說存在著一種奇異的‘活礦’!其礦脈如絲,深埋於劇毒流沙之下,色澤幽暗,隱泛紫芒,堅韌無比,非金非石,觸手生寒!當地土著稱之為‘噬魂絲’!傳說此物能吸納生靈精魄,封存毀滅之力,是魔鬼詛咒之物!商隊唯恐避之不及,無人敢采!而張閣老今日密會的慈恩寺慧明大師……其剃度出家前的俗家身份,正是三十年前一支曾試圖穿越‘死魂沙海’、最終隻有寥寥數人生還的西域商隊的重要成員!”


    轟隆!


    影七的話,如同驚雷在毛草靈腦中炸響!


    噬魂絲!死魂沙海!活礦!封存毀滅之力!


    張廷玉!慧明大師!生還者!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如同被無形的線猛地串聯起來!指向那遙遠而恐怖的西域絕域,也指向了……那位看似憂國憂民、此刻卻行蹤詭秘的內閣首輔!


    難道……張廷玉他……


    毛草靈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她扶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娘娘!”影七擔憂地低呼。


    “本宮沒事。”毛草靈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和驚濤駭浪。她眼中閃爍著冰冷而決絕的光芒,如同被逼到懸崖的孤狼,“影七,你做得很好。此事絕密,爛在肚子裏!”


    “是!”影七肅然應道。


    “現在,”毛草靈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森寒,“替本宮去辦另一件事。去查!不惜一切代價,給本宮查清楚三十年前那支商隊所有生還者的名單!特別是……張廷玉張閣老,與那支商隊,與那慧明大師,在三十年前……究竟有何關聯!”


    “遵命!”影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再次融入牆壁的黑暗之中。


    牆壁合攏,殿內恢複了死寂。毛草靈緩緩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冰冷的夜風灌入,吹得燭火瘋狂搖曳,如同她此刻的心緒。


    她望著窗外沉沉的、仿佛吞噬一切的夜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枚溫潤又冰涼的鳳釵。


    赫連勃……拓跋宏……張廷玉……


    鷂王……是你嗎?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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