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淳十一年三月十七,卯時三刻,退潮的珊瑚礁區露出鋸齒狀的脊背。周益趴在火山岩後,望遠鏡裏的元軍樓船正以扇形陣列推進,船頭的撞角裝飾著吞雲獸首,船舷掛著成串的漢人首級,在晨霧中晃出青灰色的光。


    “唆都在旗艦‘鎮海號’,” 南宮雲的聲音透過竹筒傳聲器傳來,他的手帕已經染成暗紅,“船頭第七根桅杆,狼頭旗鑲金邊的那艘。”周益調整連珠火銃的準星,鏡筒上的海水結晶折射出七彩光斑,模糊了遠處的景象。他摸了摸腰間的相機,卻發現口袋是空的 —— 昨夜巡海時,它已隨海浪沉入七洲洋底。


    “退潮了!” 阿椰的呼喊混著海螺號聲。周益望去,偽裝成珊瑚的水雷在灘塗上露出黑黢黢的輪廓,元軍前排戰船的鐵錨正砸向這些 “礁石”。


    第一聲爆炸掀起三丈高的水柱,震得火山岩簌簌落灰。周益看見 “鎮海號” 左側的樓船突然傾斜,甲板上的回回炮滑入海中,炮手們像下餃子般墜入珊瑚礁,被鋒利的鹿角珊瑚刺穿的慘叫聲隔著兩裏地都能聽見。


    “是妖法!” 唆都的怒吼通過銅喇叭傳來,他的金絲甲胄在火光中泛著血光,“漢人勾結海鬼!”周益的準星鎖定他的咽喉,卻在這時看見旗艦甲板上的西域火器師 —— 那人正在調試一門從未見過的青銅炮,炮管上刻著波斯文的 “毀滅” 字樣。


    “燕紅葉,動手!” 他扣動扳機,鉛彈卻在半途被海風掀偏,擦著唆都耳際飛過。


    “收到!” 燕紅葉的聲音帶著火蟻竹筒的嘶鳴。她率三十名藤甲火兵從水下潛近敵船,浸油的藤甲在陽光下泛著暗金色,像一群遊動的怪獸。當元軍哨兵發現他們時,火兵們已經甩出火鐮,藤甲瞬間爆燃,照亮了驚恐萬狀的元軍麵孔。


    “燒死這些韃子!” 燕紅葉的柳葉刀劃開火藥艙門鎖,火星濺在她胸前的火銃圖騰上,嫩肉被灼出青煙。她忽然想起周益說過:“炸沉一艘船,少十個元狗。” 於是將整罐火蟻酸潑向火藥桶,藍色的酸液與黑色的火藥相遇,發出毒蛇吐信般的 “滋滋” 聲。


    周益的連珠火銃再次轟鳴,這次擊中了西域火器師的肩膀。那人倒地時,手中的青銅炮管滾向甲板邊緣,炮口正對著 “鎮海號” 的龍骨。


    “周帥!他們在破壞潮汐陷阱!” 南宮雲的驚呼裏帶著血沫,“西南角的水雷… 被回回炮炸開了!”周益轉頭,看見珊瑚礁區的西南角裂開道缺口,元軍戰船正從那裏魚貫而入,船頭的撞角碾碎了偽裝的水雷,掀起的浪花裏漂浮著黎族少年的屍體 —— 他們曾用紅薯粉在水雷表麵畫出珊瑚紋路。


    “劉三!帶一隊人去堵住缺口!” 周益的火銃托砸在一名元軍弓箭手頭上,卻在這時看見 “鎮海號” 的火炮已經裝填完畢,炮口對準了火山口。


    唆都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笑,他舉起令旗,用蒙語大喊:“給我轟平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周益的第三發鉛彈終於穿透他的喉嚨,金絲甲胄的護心鏡上,倒映著周益被火光染紅的臉。唆都倒地前,手指向火山口方向,眼中映著周益的白發 —— 那是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後畫麵。


    “頭兒!相機!” 劉三的呼喊被爆炸聲吞沒。周益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掛在胸前的相機掛繩已經斷裂,黑色的機身正在墜入海中,鏡頭裏映著破碎的 “鎮海號” 和翻湧的血浪。


    他撲向相機,卻隻抓住半塊碎片。碎片裏,燕紅葉的身影正在火藥艙口閃現,她的黎錦披風已經燒盡,露出底下帶血的藤甲,像具燃燒的鎧甲。


    “燕紅葉!” 他的呼喊混著火山口的轟鳴。少女回頭,笑容在火光中格外明亮:“周明遠!記住我的金鐲子!”爆炸的氣浪將她的身影吞噬,“鎮海號” 的龍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海水從斷裂處湧入,迅速下沉。周益望著海麵上升起的蘑菇雲,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蓋過了所有轟鳴。


    珊瑚礁區的戰鬥仍在繼續,火蟻群順著元軍的纜繩爬上樓船,張老的震天雷在敵群中開出血色花路,阿椰的火銃隊用二牛的鐵蚱蜢吊墜作為瞄準標記。但周益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海麵 —— 那裏漂浮著燕紅葉的柳葉刀,刀柄上的黎錦纏繞紋已經燒化,露出底下刻著的 “雷火” 二字。


    “周帥!” 南宮雲的竹筒傳聲器裏傳來咳嗽聲,“元軍旗艦沉沒了!他們開始撤退!”周益摸了摸掌心的相機碎片,碎片邊緣割破皮膚,血珠滴在火銃的 “殺闊” 刻字上。他抬頭望向火山口,那裏插著的 “日月龍旗” 被氣浪撕成兩半,一半是漢人火銃,一半是黎族藤甲,在硝煙中獵獵作響。


    這一仗,他們贏了。但周益知道,真正的絞殺才剛剛開始 —— 在珊瑚礁下,在火山口裏,在每個戰士的骨血中。他握緊火銃,望向燕紅葉消失的海麵,忽然想起她吻他白發時的溫度,那是比任何火藥都更熾熱的,永不熄滅的光。


    “蘇月,” 他對著相機碎片低語,“我弄丟了相機,但我記住了所有該記住的臉。如果有天你看見這片海,請幫我問問浪花,有沒有見過一個叫燕紅葉的女子,她的眼睛裏,有比珊瑚更美的星光。”


    潮水開始上漲,淹沒了珊瑚礁區的血跡。周益站在火山口,看著劉三攙扶著張老走來,阿椰抱著受傷的黎族少年,南宮雲用《授時曆》殘卷給傷員包紮。遠處,元軍的敗兵像黑色的螻蟻般逃竄,而他們的身後,是被珊瑚絞殺的樓船殘骸,和永遠留在海底的,未說出口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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