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淳十一年二月初三,新月如鉤,周益站在 “破浪號” 船頭,火銃槍管上的 “雷火” 刻字被海浪濺濕,像兩道正在愈合的傷口。燕紅葉的黎錦披風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她忽然指向北鬥七星旁的微光:“看,海天星。”


    那是顆比北極星黯淡的星,在雲隙間時隱時現。燕紅葉的指尖掠過胸前的火銃圖騰,那裏的嫩肉已經長成淡粉色,像朵永不凋謝的海棠:“黎族巫師說,每個戰死的勇士都會變成海天星,守著瓊州的珊瑚礁。”


    周益替她擺正被風吹歪的披風,觸到披風邊緣的火藥漬 —— 那是上個月試爆震天雷時濺上的。“等打完仗,” 他望著星空,那裏有流星劃過,拖出比火銃彈更明亮的尾跡,“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星空,沒有元軍的煙火,沒有火藥味。”


    燕紅葉笑了,笑聲混著海浪的嗚咽:“周明遠,你答應我的金鐲子,是不是也在那樣的星空下打?”他剛要開口,船身忽然劇烈顛簸。前方探照的火把照亮一片殘骸,斷裂的桅杆上,“陳” 字帥旗在海水中沉浮 —— 那是三年前沉沒的宋軍戰船 “伏波號”,船主陳謙亨曾在崖山之戰中用商船阻擋元軍樓船。


    “下錨。” 周益握緊相機,“看看有沒有能打撈的火器。”


    潛水員帶回的木箱裏,除了鏽蝕的火銃零件,還有半箱景德鎮瓷片。周益的鏡頭掃過瓷片上的纏枝蓮紋,忽然看見海底沙地上閃過一抹紅 —— 二牛的頭盔紅纓,正纏繞在珊瑚枝上,像團永不熄滅的火。


    “二牛在等我們。” 燕紅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不知何時換上了潛水服,腰間掛著二牛的鐵蚱蜢吊墜,“我去把他的紅纓撈上來。”周益拉住她的手腕:“水下有鯊魚。”她回頭笑了,月光在她睫毛上凝成水珠:“鯊魚怕火銃,更怕我。”


    相機快門聲響起時,燕紅葉已經潛入深海。周益透過取景器,看見她的身影與陳謙亨的戰船殘骸重疊,黎錦潛水服上的火銃紋樣在水中舒展,像條紅色的魚。當她觸到二牛的紅纓時,一群發光的磷蝦突然遊過,在鏡頭裏織出夢幻的光帶。


    “周帥!” 了望手的驚呼打破寂靜,“西南方向有元軍斥候船!”周益抬頭,看見三道火光劃破夜空 —— 那是元軍的信號箭,在海天星下方劃出猙獰的弧線。燕紅葉爬上甲板時,他正用袖口擦拭鏡頭上的海水,卻在觸到她發絲時頓住:她的發間沾著磷蝦的熒光,像撒了把碎星。


    “他們來了。” 燕紅葉摘下潛水鏡,海水順著下頜滴落,在火銃圖騰上劃出銀線。周益點頭,忽然聞到她發間的火藥味 —— 那是長期在工坊沾染的,早已滲入肌理。他伸手替她拂去發絲上的磷蝦,指尖觸到她耳後的刀疤:“燕紅葉,等戰爭結束…”“噓 ——” 她忽然湊近,吻了吻他的白發,動作輕得像海風吹過珊瑚,“你的頭發裏,有火藥味。”


    遠處,元軍斥候船的號角聲越來越近,船頭的狼頭旗已經隱約可見。周益握緊火銃,卻在扳機扣下前,用相機拍下燕紅葉此刻的模樣:發絲上的熒光、胸前的圖騰、眼中的決絕。這是他最後的膠卷,畫麵裏,海天星正落在她肩頭,像枚勳章。


    “破浪號” 轉向時,燕紅葉忽然指著海平麵:“看!”一顆流星劃過海天交界處,尾跡比任何火銃都明亮,墜落在七洲洋深處。周益知道,那不是海天星,而是元軍的火器試射。但在鏡頭裏,它卻像極了二牛的鐵蚱蜢,正朝著元軍艦隊飛去。


    “下令吧,周帥。” 燕紅葉的柳葉刀已經出鞘,刀刃映著流星的光,“讓他們看看,什麽是雷火巡海。”周益點頭,火銃在掌心發燙:“全船注意,火蟻竹筒準備,目標元軍斥候船 ——”


    話音未落,又一顆流星墜落,這次不是來自天上,而是來自海底。陳謙亨沉船上的火藥庫突然爆炸,海水掀起數十丈高的水柱,將元軍斥候船掀得側翻。周益透過鏡頭,看見爆炸的火光中,燕紅葉的黎錦披風鼓成風帆,而海天星,正在火光中微微顫動。


    “是二牛在幫忙。” 燕紅葉的聲音裏帶著笑意,“他說,該讓元狗嚐嚐沉船的滋味了。”


    周益笑了,笑聲混著爆炸的轟鳴。他知道,這一晚的巡海,將成為他記憶中最璀璨的畫麵 —— 不是因為戰火,而是因為在末日的黑暗裏,他終於讀懂了燕紅葉眼中的星光,那是比任何火器都更明亮的,未說出口的告白。


    “蘇月,” 他對著空蕩的膠片倉低語,“如果有天你看見這張照片,請記住,在 1281 年的南海,有人用火藥和星光,寫下了比永遠更短暫,卻更熾熱的詩篇。”


    元軍斥候船的火光漸漸熄滅,海天星重新在夜空中閃爍。周益望著燕紅葉的背影,她正在給二牛的紅纓係上黎錦絲帶,動作輕柔得像在編織一個夢。他知道,無論這場戰爭的結局如何,有些東西已經在這趟巡海中定格 —— 比如她的吻,比如他的承諾,比如海天星下,永不褪色的雷火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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