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十七分,王麗的手指在鍵盤上停住了。


    全息屏幕上的軌道模擬圖突然泛起紅光,原本穩定的拋物線就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抓住了尾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


    她湊近了些,瞳孔倒映著不斷跳動的數字——修正率從昨天的92%暴跌至78%,而撞擊概率卻從63%飆升到89%。


    “不可能。”她低聲喃喃自語,食指快速敲擊耳後植入的通訊芯片,調取三天內的所有監測數據。


    全息屏幕立刻彈出三十六個分屏,每個分屏都顯示著不同天文台傳回的參數。


    當她把第27號分屏的數據拖到主界麵時,後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那串以“審判者 - 7”命名的小行星軌道坐標,正與地球公轉軌道形成一個精確的交叉點。


    “李將軍。”她抓起桌上的加密電話,聲音比平時高了兩個調,“我需要您現在聽我說。”


    指揮中心的燈光刺得李將軍眯起了眼睛。


    他扯鬆領口的戰術扣,盯著全息屏幕裏王麗蒼白的臉,當聽到她說“撞擊時間提前至五個月零十三天”時,指節捏得發白。


    “經過三次交叉驗證確認了嗎?”他打斷她,“包括月球觀測站和火星軌道望遠鏡的數據?”


    “剛剛用離星人的引力波探測儀複核過了。”王麗的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速舞動,“他們的算法能排除99%的宇宙塵埃幹擾,現在……”她的喉結動了動,“現在所有數據源都指向同一個結果。”


    李將軍的目光掃過牆上的倒計時牌——原本寫著“182天”的數字還沒來得及更換。


    他抓起椅子上的軍大衣,軍靴重重地磕在金屬地麵上:“通知所有核心成員,半小時後在b2會議室集合。”轉身時,掛在椅背上的戰術腰帶“嘩啦”一聲墜落在地,他卻頭也不回地往外走,皮鞋跟敲出急促的鼓點。


    b2會議室的門剛滑開,林峰就聞到了濃重的咖啡味。


    張博士正彎腰整理桌上的資料,老花鏡滑到了鼻尖,發梢沾著實驗室的瓊脂粉末;艾麗婭的觸須在腦後束成嚴肅的形狀,矽基皮膚泛著冷白色的光,這是她緊張時的生理反應;阿明靠在窗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林峰知道,他是在反複查看人工智能防護係統的運行日誌。


    “都坐下。”李將軍甩著軍大衣坐下,椅背發出吱呀的抗議聲。


    他把王麗傳來的軌道圖投射到牆上,紅色的撞擊點就像一滴新鮮的血,“審判者 - 7的撞擊概率提升到了89%,留給我們的時間,”他頓了頓,“五個月。”


    會議室陷入了死寂。


    張博士的咖啡杯“當啷”一聲磕在桌沿上,褐色液體濺到了他的白大褂上,他卻渾然不覺,隻是盯著牆上的紅點喃喃自語:“生態艙的培育周期是三個月,就算現在擴大規模……”


    “所以需要同步推進兩件事。”艾麗婭的聲音像浸了溫水的絲帛,她的觸須輕輕掃過桌麵的植物樣本,“新型融合植物必須在三個月內完成荒漠適應性測試,同時製定可移動生態艙的運輸方案。”她轉頭看向林峰,複眼裏流轉著淡紫色的光,“你的基因編輯進度能趕上嗎?”


    林峰的拇指摩挲著筆記本邊緣——那上麵密密麻麻地記滿了這三個月的實驗數據。


    “上周剛完成第三批樣本的抗輻射測試。”他翻開本子,指著夾著的熒光便簽,“如果現在調用月球基地的真空艙,能把生長周期縮短二十天。”他的目光掃過李將軍,“但需要軍方協調運輸通道。”


    “已經在聯係太空軍了。”李將軍在平板上快速滑動,“月球艙明天就能對接地球軌道,運輸船的優先級提到一級。”他突然抬頭看向張博士,“老夥計,你的生態艙保護方案呢?”


    張博士推了推眼鏡,從資料堆裏抽出一遝藍圖。


    紙頁展開時,林峰看到上麵畫著層層疊疊的保溫艙,每個艙體都標注著“矽基 - 碳基複合外殼”。


    “新型植物的根須能分泌特殊黏液,”張博士的手指點在某個標注上,“我建議在運輸艙內壁塗覆這種黏液,既能固定植株,又能形成臨時生態循環。”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但樣本必須在撞擊前七十二小時運離,否則……”


    “否則引力波動會讓所有軌道計算失效。”阿明接過話頭,他的手機屏幕終於不再閃爍,“我剛黑進了全球運輸係統,現在能調配的星際飛船有十七艘,其中五艘是離星人提供的矽基動力船,載重和抗輻射能力最強。”他抬頭時,眼底泛著血絲,“但需要艾麗婭的團隊協助校準導航係統——矽基飛船的量子計算機,我們還沒完全掌握。”


    艾麗婭的觸須輕輕搭在阿明的手背上:“離星的導航員已經在來的路上了,他們攜帶了最新的星圖數據庫。”她轉向李將軍,“不過有個問題——地球的普通民眾還不知道真相。”


    李將軍的指節抵著下巴,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三小時後,我會通過全球頻道直播。”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釘在鐵板上一樣,“隱瞞解決不了問題,但恐慌會。”他突然笑了,那笑容帶著幾分苦澀,“當年離星人降臨的時候,有人舉著‘異種滾出去’的牌子;現在他們要幫我們活命,那些人……”他搖了搖頭,“但總要有人先伸出手。”


    散會時,林峰看了一眼手表——淩晨五點十七分。


    窗外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實驗室方向飄來若有若無的甜香,那是新型植物在晨露裏舒展枝葉的味道。


    “走吧。”艾麗婭的觸須纏上他的手腕,矽基皮膚貼著他的體溫,“實驗艙的嫩芽該換培養液了。”


    林峰低頭,看到她手背上的紋路泛著淡金色——那是離星人在情緒波動時的生理特征。


    他握了握她的手,掌心能感覺到矽基皮膚下細微的電流震動。


    “等運輸船到位,”他輕聲說,“我要在每艘船上都種滿這種植物。離星的廢墟上,應該有地球的綠色。”


    艾麗婭仰頭看著他,複眼裏映著漸亮的天光。


    “離星的史書裏寫過,”她的聲音輕得像風,“當兩個星球的種子同時落地,新的文明就會在裂縫裏生長。”


    實驗室的智能係統突然響起提示音:“05:20,基因培養艙a - 7溫度異常。”


    林峰和艾麗婭對視了一眼,同時加快了腳步。


    晨風吹起艾麗婭的發梢,幾縷銀白纏上林峰的袖口,像兩根小小的天線,傳遞著兩個世界交疊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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