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逐漸被紅色占據,鬱磊漸漸看不清楚人影。


    能感受到雪女手中的利刃離他越來越近,在距離他眼前毫厘的地方突然停下了,雪女吱吱嘎嘎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你的……眼睛漂亮,取下來送給……主人”。


    盡管看不清楚,但鬱磊知道雪女已經起了殺意。


    他睜著眼睛看著雪女的身影,他感覺眼前的場景在變慢,他能清晰地看見雪女的利刃在融化,有一滴雪水落在他的眼裏,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緊接著,一道熱浪席卷而來。


    乘著熱浪來的是熱烈紅色的火焰,火焰直接截斷了雪化作的利刃,利刃在火焰下瞬間蒸騰,變成水汽飄散。


    雪女驚呼的聲音還未發出,整個身軀就被火焰劈開,冰塊落地。


    雪怪身上的皮毛被燒灼,直直的倒下去變成一團焦灰。


    又一道火焰緊接而來,剩下的其他雪怪也被燒灼殆盡。


    鬱磊眼前的紅散去,他看向火焰襲來的方向,一道青蓮般的身影從天而降,風帶起她衣裙的飄帶,在漫天飛舞的雪花中,她將布滿火焰的長刀和戾氣收在身後,她撐開一把油紙傘,紅衣颯颯,緩緩走來。


    鬱磊記得那傘麵,是朵朵豔紅的芍藥花,芍藥花瓣繁複,栩栩若生,綻放在泛黃的傘麵之上。


    她走來時,帶著溫暖,帶著區別於冷冽的和煦,漫天的風雪停了,陽光穿破雲層,照耀整個雪原,而舉著油紙傘的她是漫天風雪裏唯一的火焰。


    鬱磊晃了晃眼。


    再睜開時,神女走到了他麵前,清雅的聲音帶著甜,“你好,我叫玄蘭,你呢?”


    那一刻,鬱磊似乎忘記了呼吸,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神女,她不諳世事的模樣,靈動的神態,笑著的眉眼是陌生而又熟悉,和迷霧森林初見容絮時重合在一起,但又有些許不同。


    玄蘭眉眼清亮,嬌俏的臉上帶著笑意,洋溢著青春和溫暖的笑像傘麵上的花一樣燦爛肆意。


    那是絢爛鮮活的,沒有經曆過深淵,沒有看見過任何黑暗的神女,就這麽出現在他的麵前。


    雪原上的陽光竟然也可以這麽溫暖。


    見鬱磊沒有說話,玄蘭問,“你能站起來嗎?”


    鬱磊也扯出一秒淺笑,“鬱磊”。


    鬱磊清楚地知道那是夢,他願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他希望時間靜止在這一刻,他想長長久久的呆在夢裏。


    人生若隻如初見,話本上原本沒有實質的一句話,此刻在鬱磊腦海裏具象化。


    鬱磊朝著玄女伸出的手掌看去,他剛剛抬起手,餘光中卻猛然閃過一抹寒光。


    剛才倒地的其中一雪女剩下的上半截身體猛然暴起,手中的冰淩不管不顧的朝著二人刺來。


    “小心”鬱磊的話音剛落。


    玄蘭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端倪,堪堪閃避,利刃刺破了她紅色的衣裙,在她的腰間帶出一道血痕。


    “嘶”玄蘭驚呼一聲,鬱磊沒看清楚她是怎麽瞬移至雪女身前,隻見玄蘭朝著後腰的血跡抹去,暗紅色的血在她的手中化作一個熾熱的火球,對著雪女一擊。


    雪女冰塊般的臉瞬間融化成一灘水,那火焰在水上燃燒,直到水被汽化。


    “居然是生魂,好狠的術”玄蘭自言自語,不過片刻,又恢複了笑顏,走了兩步到鬱磊身邊,“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玄蘭架著鬱磊的肩膀站起來,將他籠罩在芍藥傘下,二人往前走。


    一把普通的油紙傘隔絕了肆虐的風雪。


    世界寒冷冰封,而她的傘下暖意融融。


    鬱磊擔心地看著她,感受著夢境中的人熱乎的溫度,他的眼眶有些潮濕,他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要說,最後卻隻是問了一句,“你的傷,沒事吧?”


    “沒事,我打小就是如此,受傷很快就會愈合”玄蘭打趣著說:“隻是可惜了織雲姐姐給我新做的衣裳,我今天第一次穿呢。”


    雲淡風輕的語氣,卻讓鬱磊心中莫名堵得慌。


    她經曆了多少,受過多少傷,才會知道愈合很快。


    就算愈合得再快,就算表麵看不出來,也還是會流血,會疼得吧?


    太陽逐漸西斜,天空中大片的雲朵重新聚攏遮住了陽光。


    天黑沉下來。


    “我們得走快些,雪女這種生物邪性的很,光憑著武力是無法徹底消除她們的,夜晚風雪大,會助長她們的氣勢,到時候我也沒有把握完全對抗”玄蘭說。


    “好”鬱磊答應著,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他現在的這具身軀還是太弱,雷劫加上受傷的雙重打擊,他沒有玄蘭自愈的本事,後背的傷口一直在流血,血跡覆蓋在他們深深淺淺的腳印上。


    玄蘭停下,察覺出鬱磊不對勁,她從乾坤袋裏拿出一粒丹藥,喂到鬱磊口中。


    鬱磊迷迷糊糊地吃了。


    “要不你到我背上來,我背著你走”玄蘭上前半步,就要俯下身,“你放心,我力氣很大的”。


    鬱磊吃了藥,神識清醒清醒多了,他看著少女單薄的後背,臉頰上淡淡的紅蔓延到了耳尖,“對不起,我是不是拖累你,你不用管我,我自己慢慢走”。


    “怎麽會?”玄蘭說:“師尊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既然相遇,就是緣分,我會把你帶到安全的地方,你上來”。


    鬱磊一噎,收起心中私密的想法,才小心地說道:“我想變回本體可以嗎?這樣你帶著我就會方便很多……”


    “本體?”玄蘭疑惑,“那是什麽?”


    說話間,鬱磊身形縮小,變成了一條拇指大小的青黑色蛟龍,他盤在玄蘭的手臂上蹭了蹭,吐出信子示意。


    “哇,可愛”玄蘭驚喜地說:“我遇到過那麽多的靈寵,像你這樣可以隨意變化的倒還是第一次看見。”


    蛟低下了頭,不知道是不是害羞。


    玄蘭不再打趣,“坐穩了,我們走”。


    說話間,玄蘭抬手招來一片雲,她乘著雲氣向前方飛去。


    蛟縮在玄蘭溫暖的袖袋裏,外麵是刺骨的風雪,但他也一點都不覺得冷。


    雪原,寒風,詛咒,未知的一切,他都不再害怕。


    風雪夜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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