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姐。”


    梁灣捂著因為驚嚇而急促跳動的心髒,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笑。


    透過病房的窗戶,紀初桃看到了吳邪和胖子往回走的背影。


    烏眸中瀲灩的水色微微一斂,目光若有所思,重新落在梁灣的身上,唇角的弧度有些平。


    被她這雙清澈漂亮的眼睛看著,梁灣瞬間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心裏的想法似乎已經被完全看透了。


    “紀小姐,剛剛你們病房裏有些吵,我進去想提醒一下的。”她如實說道。


    紀初桃看著她,並沒有言語,隻是點了點頭,動作看起來頗為漫不經心。


    梁灣莫名覺得難堪,對著她笑了笑後,快步離開。


    直到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紀初桃才重新收回視線,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去。


    “你說這小哥是不是知道小天仙兒出去了,要不然早不發燒、晚不發燒,怎麽小天仙兒就離開這麽一上午,他發燒了。”


    胖子摸著下巴,意有所指。


    他就說小哥和小天仙兒情深似海吧,這還沒醒呢,小哥就察覺到小天仙兒離開了。


    吳邪也覺得這事挺巧的。


    “胖子,咱們還是把小桃子叫回來吧,小哥這燒的紋身都出來了。”


    正在倆人準備通風報信時,門口突然傳來了一個清淩淩嬌滴滴的女聲。


    “張起靈發燒了?”


    兩人轉頭,發現回來的正是提了好幾個購物袋的紀初桃。


    “小桃子,你回來了,正好快看看,你離開沒多久小哥就開始發燒,紋身都出來了,打了退燒針也沒起效果。”


    聽著吳邪的話,紀初桃點點頭,直接將購物袋全部塞到他手裏。


    腳步不停,快速走到了病床邊。


    手邊的床頭櫃就擺著水果刀,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拿起來在指腹上一劃,然後將滴血的手指放到了張起靈唇邊。


    看著他無意識地咽下血後才鬆了口氣。


    “沒什麽大礙,別擔心。”


    紀初桃捏著被子給小哥裸露在外的胸膛蓋住,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小手輕輕搭在他的手心。


    “你們休息吧,我來守著他。”


    他們到北京有一段時間了,之前紀初桃還在病床上暈著,所以吳邪和胖子也經常在醫院守著。


    後麵她醒了,倆人才終於能休息。


    三爺失蹤,長沙那邊一片混亂,潘子傷還沒有徹底恢複便回去控製局麵,紀初桃醒了以後,也問過吳邪需不需要幫忙。


    她生在豪門,家世複雜得很,處理這種四分五裂的情況頗有心得。


    不過吳邪不知道其中的彎彎繞繞,看著她嬌弱金貴的模樣,最後還是拒絕了。


    三叔年紀大了,又無兒無女,這事遲早會發生,積垢已久,光靠他們是沒法力挽狂瀾的。


    紀初桃也不強求,她的身世來曆除了張起靈之外,她不會和任何人講。


    如果真到撐不住的那天,吳邪會向她求助的。


    胖子閑下來,便照常開張做生意。


    他混的相當不錯,在北京古董圈子裏也有些名頭,之前便在潘家園開了鋪子,最近又在琉璃廠新開了堂口。


    不忙的時候,胖子拿著相機過來醫院,給紀初桃看新店的照片。


    新堂口不大,不過人流量不少,他還請了兩個夥計,成功晉升小老板行列。


    張起靈雖然還昏迷著,但他身邊有寸步不離的紀初桃,所以吳邪和胖子都很放心。


    確認他沒事,吳邪就抓緊回了杭州,準備和二叔商量一下三叔留下的爛攤子。


    幾個人再度分開,醫院隻剩下紀初桃和小哥。


    看著已經昏迷將近一個月的男人,坐在床邊的少女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淡粉色的指尖輕輕在他清冷的眉眼間劃過。


    清淩淩的聲音極低,像是在他耳邊呢喃。


    “張起靈,你已經睡了很久了,該醒來了。”


    ……


    無盡蒼茫的白色當中,張起靈毫無方向地茫然行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身體像雲朵般輕飄飄的,沒有一點重量。


    他在這裏好像已經很長時間了,周圍都是碎裂的一張張畫麵,拚湊不起來,也連接不上。


    張起靈能看見那些畫麵,卻無法看清楚上麵所發生的一切。


    就好像有人將他全部的人生剝奪、踩爛,然後丟到一邊,不還給他。


    【張起靈,我是你二十年後的女朋友。】


    【沒關係,我會陪著你,一起去尋找你的記憶。】


    【張起靈,我們有家啦。】


    【張起靈,該醒來了。】


    柔軟嬌甜的女聲從張起靈的心底升起,他不知道是誰在叫他,但心頭本能地升起對這道聲音的眷戀。


    跟隨著這個聲音,他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平整的天花板和淡黃色的牆壁。


    張起靈想動動手,但手指剛抽動一下,就發現自己床邊趴著一個人。


    濃密的黑色長發像絲綢,垂順地披散在她的後背,半張臉壓在被子上,眼睛緊閉著,看不出到底是什麽風采。


    露出來的小臉濃白細嫩,像枝頭盛開的白色山茶花。


    一個漂亮非凡的女孩。


    此刻她的手就被自己緊緊握在手心裏,兩人的掌心溫度相貼,似乎要融合到一起。


    張起靈有些茫然,他不記得這個女孩,可是他的心似乎是認識的。


    “怦怦——”


    光是看著她,心髒就跳得更快了一些,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憤怒和難過,好像他剛剛經曆了什麽讓他極度驚恐和害怕傷心的事情。


    清澈如鏡的黑眸閃過一道微光。


    張起靈沒有挪動那隻握著少女的手,而是用另一隻空著的手抓過枕頭墊在身後。


    隨即半靠在床頭,目不轉睛地靜靜看著趴在床邊熟睡的女孩。


    大手似乎微微收緊了一些,讓她原本雪白如凝脂的細嫩皮膚染上幾道淡紅色的指痕。


    睡夢之中,紀初桃感覺到有一個存在感極強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手也有些痛,好像被人掐住了一樣。


    她想睜眼,但眼皮有些沉重,讓她頭腦更加昏沉,完全醒不過來。


    她奮力動了動手指。


    然而實際上,紀初桃的小手隻是輕輕在張起靈的手心中一劃。


    一抹隱秘的癢意從男人的心頭劃過,讓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摸了摸少女柔軟順滑的長發。


    他好像和這個女孩非常熟悉。


    胖子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發現原本躺著的小哥,現在已經變成了坐著的!


    小天仙兒趴在床邊,沉沉地睡著,而小哥就直直地看著她,目光中流露出來的專注讓他咋舌。


    不過看到小哥的一瞬間,他還是大喊道。


    “小哥,你可算醒了!”


    什麽?張起靈醒了?


    紀初桃瞬間清醒,猛地從床邊抬起頭看向病床上的張起靈。


    慌忙之中她沒有發現,那隻握著她的手又收緊了一些,似乎是怕她突然跑掉。


    “你……還記得我嗎?”


    少女清甜的聲音帶著一絲忐忑,雖然她已經做好了完全被忘記的準備,但出口的話還是帶了一點顫抖。


    張起靈垂眸看她,視線一直都沒有移開,好像要把她裝進心裏一樣。


    好半天,才低低開口。


    “初桃。”


    他隻記得這個名字,和念出名字時心頭揮散不去的悸動。


    張起靈的聲音很低,卻非常清楚地傳進紀初桃的耳朵,瞬間讓她鬆了口氣。


    本來還以為他連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


    還好,他還記得。


    見他們兩個含情脈脈地對視,胖子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好半天才湊上去,拍拍自己的胸口。


    “小哥,我呢?我!”


    “我把你背回來的,你還有印象嗎?”


    張起靈握緊初桃的手,眼神轉向胖子,看了一會後搖了搖頭。


    胖子剛有點失落,就聽到他淡淡地叫了一聲。


    “胖子。”


    “哎呦,小哥,你可真是!嚇死我了!”


    胖子狠狠地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椅子上,開始念叨這些日子他們的不容易,尤其是紀初桃。


    “你都已經昏迷二十多天了,睡得昏天黑地什麽都不管了。”


    “你看看小天仙兒,衣不解帶地照顧你十幾天,自己的貧血才好。”


    “對了,她是你女朋友,你們倆感情可好了,到哪兒都黏在一塊。”


    “我是你兄弟王胖子,你還有一個兄弟叫吳邪,他有事兒回杭州了,剛走幾天。”


    “還有,你和小天仙兒的家也在杭州,聽吳邪說是獨棟大別墅,就在西湖邊上。”


    張起靈認真地聽著胖子說話,握著女孩的手也一直沒有放開。


    他覺得自己以前一定經常做這個動作,扣住初桃的手十分熟悉。


    但同時又感覺到好像缺了點什麽。


    他看了一眼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初桃,手指輕輕一動,想把她攬進懷裏。


    聽到這個兄弟說他和初桃有個家,張起靈眸光亮了一瞬。


    “我想回家。”


    他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過去於他而言完全是一片空白。


    但胖子說他和初桃有家,他想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或許就能想起和初桃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紀初桃一愣,隨即點點頭。


    “好,我帶你回家。”


    有她的血液,張起靈的身體已經完全恢複了,但記憶不可逆轉,她除了陪伴以外,也沒有任何好的辦法。


    她是可以把過去都告訴他,但講出來的,總沒有自己想起來的好。


    “胖子,衣櫃裏有新的衣服,你拿出來看著他換一下,我去辦理出院手續。”


    胖子忙不迭地點頭。


    張起靈目送初桃出去,幽深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纖細的背影上,直到房門再度關閉,才收回目光。


    一轉頭便看見胖子一臉怪異地盯著他,表情有些說不上來的意味。


    像是唏噓。


    “小哥,你真不記得小天仙兒了啊?一點都想不起來?”


    張起靈沉默不語,好半天以後才點了點頭。


    但下一秒,他又搖了搖頭,目光有些茫然。


    “不記得細節了,但是感覺非常熟悉。”


    “我好像很喜歡她。”


    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情緒,陌生又滾燙,衝撞著他毫無波動的心口。


    胖子看著大大咧咧,但實際上心思玲瓏剔透,打眼一看便知道小哥在想些什麽。


    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道。


    “小哥,別的我不知道,但是你和小天仙兒的感情的確很好。”


    “我看你也是真喜歡她。”


    “咱們不是剛從塔木陀回來嗎,當時小天仙兒進了隕玉,我和吳邪那麽攔你都沒攔住,當時你差點把我和吳邪都甩飛出去了,那摔地上老疼了!”


    想起來當時的情況,胖子心有餘悸。


    小哥那時候絕對是生氣又崩潰,他這麽長時間還沒見過小哥那麽情緒化的一麵。


    張起靈順著他的話回想,卻什麽都想不起來。


    腦海中有很多畫麵碎片,但卻總是拚湊不出來一幅完整的記憶拚圖。


    他拚命地想回憶起什麽,哪怕一點點也好。


    然而越想,太陽穴處的銳痛就越明顯。


    眼見著小哥捂著頭,表情也變得痛苦,胖子趕緊拍拍他的胳膊。


    “算了算了,小哥你先別想了,別剛醒又因為這個暈過去,到時候小天仙兒不得把我大卸八塊。”


    “我跟你說,小哥,小天仙兒知道你的事肯定比我多,等回家你問問她。”


    胖子可不敢讓他想著想著再暈一個月。


    衣櫃裏整齊地掛著幾套已經配好的衣服,是前兩天小天仙兒出去買的。


    胖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後拿出來一件輕薄透氣的黑色長款針織衫。


    “來來來,小哥,這個和你配,也特別配我今天給你帶來的禮物。”


    他神神秘秘地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一個塑料袋子,臉上的笑容有點奇怪,把袋子放到小哥手裏後,又轉頭拿了短袖和長褲給他。


    “真是絕了,胖爺我果然英勇過人,居然料到小哥你今天醒。”


    “還有我給你買的禮物,就當慶祝你出院了。”


    ……


    張起靈醒來的突然,沒有什麽預兆。


    紀初桃帶著主治醫師飛快地在門口看了一眼,隨即強勢地要了出院證明。


    要不是醫生平常查房時知道裏麵昏迷的患者各項體征比正常人都健康,他肯定不能答應這種要求。


    趁辦出院手續的時候,紀初桃訂了最近一班從北京飛杭州的機票。


    他們倆的管製刀在住院之後,被阿寧帶著送回了杭州的家。


    現在無事一身輕,可以回家先待一段時間,讓張起靈適應一下後再做打算。


    紀初桃收起手機,把卡遞給護士結清住院費,穠麗的小臉漫上淡淡的笑容。


    小護士看到,頓時臉紅心跳。


    等她到病房時,張起靈已經換好了衣服。


    黑色的針織衫顯得他整個人修長挺拔,坐在床沿邊、表情淡淡地看著窗外的藍天。


    他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氣色,但眉宇間仍有幾絲對這個世界的陌生,眼神如鏡,淡地像水一般。


    聽到門開啟的聲音,迅速轉過了頭,發現開門的是紀初桃,原本淡漠的目光忽然開始湧動。


    胖子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看著,發現在小天仙兒進來以後,小哥整個人好像都活了過來,眼神瞬間就亮了。


    “出院手續都辦好啦,等一會有人過來接我們,我們回家。”


    紀初桃晃了晃手上的出院手續,小臉漾出一抹清麗的笑容,溫柔明媚,看得人心動不已。


    張起靈沒有說話,直接幾步上前,十分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


    少女的手柔軟纖細、嫩滑雪白,常常泛著淡淡的涼,瑩潤如玉雕一般。


    他緊緊地牽著這隻手,把泛涼的指尖包裹在自己手心當中。


    心頭攢動的迷茫瞬間消散。


    溫熱順著兩人相握的手指間傳來,紀初桃先是一愣,隨後唇角微微揚起,瀲灩的烏瞳帶著喜悅。


    她很開心。


    就算是失憶了,張起靈依然沒有忘記牽她的手。


    胖子新開的店已經步入了正軌,不需要他時時刻刻盯著,正好小哥醒了,趁這個時間,他幹脆也訂了一張機票,和小哥、小天仙兒一起去杭州逛逛。


    三個人說走就走,兩個小時後,從北京順利落地杭州。


    紀初桃和張起靈的家就在西湖邊上,是一棟獨門獨院的中式大宅。


    推門進院便是假山流水的花園草坪,三層青磚黛瓦、飛簷畫梁的小樓。


    從三樓的露台上便能完整看到馬路對麵的西湖。


    胖子第一次來他們家,看到外表古色古香、內裏全部現代化的大房子,羨慕地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最重要的是,小天仙兒家裏有電梯!


    誰家家裏還能裝一部私人電梯啊,酷斃了簡直。


    平常家裏就隻有她和張起靈兩個人,一樓和二樓的房間他們都很少去,現在胖子來了,剛好可以隨便挑個房間住下。


    等胖子扭頭去選房間時,紀初桃拉著張起靈重新逛一遍家裏。


    “這個房子是去年我們從秦嶺回來以後買的,到現在應該快一年了。”


    “不過我們比較忙,在家待的時間並不長,算起來可能隻有兩三個月。”


    “地下一層和二層是收藏室,裏麵放了很多古董。”


    “你平常喜歡在院子裏晨練,練習身法和黑金古刀。”


    “二樓是客房,我們很少來這裏,平常也沒有什麽朋友過來住。”


    紀初桃牽著張起靈的手,帶著他走了一遍家裏的每個房間,穠麗而又仙氣的小臉掛著笑。


    粉嫩的唇瓣張張合合,露出雪白整齊的貝齒和一點嫩紅的舌尖。


    張起靈側頭看她,目光中的淡漠已經盡數褪去,他熟悉初桃的聲音,也喜歡聽她在自己耳邊說話。


    看著那一張一合的粉色唇瓣,他的喉結忽然滑動了一下。


    指尖有些發癢。


    他失去了全部記憶,現在隻知道麵前的少女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心頭湧動的情緒讓張起靈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從他身上跳出來了。


    他沒有委屈自己,在紀初桃還在認真介紹家裏的時候,大手忽然扶上她的腰肢,將人一攬,麵向自己。


    空氣瞬間寧靜下來。


    張起靈垂眸看向麵前的初桃,薄唇逼近,輕輕在她的唇角落下一吻。


    沒有深入,沒有糾纏,隻是唇與唇的相貼,卻讓兩人瞬間像是觸電一般,心尖一顫。


    抬起頭,他的語氣有些若有所思。


    “我好像做過這樣的事。”


    紀初桃被他偷襲地猝不及防,雪白的小臉頓時暈染出誘人的紅暈,白玉似的耳根也漫上薄紅,飽滿的耳垂像是要滴血一般。


    “你幹嘛呀,我還在介紹呢。”


    她的語氣似是埋怨,但手指卻緊緊地捏著張起靈的衣角,聲音綿軟甜膩,不自覺地對他撒嬌。


    張起靈覺得自己心裏的感覺更奇怪了,連牙齒都有些癢。


    很想咬些什麽。


    不過他的感覺沒有被落實,就被初桃拉著上了三樓。


    整個三層都是主人的私密空間,電梯也需要指紋識別才能上三樓。


    比起下麵幾層的豪華,三層的布置多了很多溫馨。


    衣帽間裏,女孩的裙子依靠在男人的外套上,如同愛人的親密擁抱。


    洗漱台上,一黑一藍兩個杯子貼在一處,同色的牙刷一左一右,旁邊整整齊齊地搭著兩條毛巾。


    臥室床上鋪著淺藍色的絲綢被單,兩個枕頭親密地靠在一塊。


    無處不顯示著這個家裏一直是他們兩個人。


    張起靈認真地將房間的每個角落都記在心裏,腦海中破碎的畫麵忽然拚出了完整的一張。


    他抱著初桃,在他們的房間裏安心入睡。


    “怎麽樣,看到這些有沒有想起什麽?”


    少女清甜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忐忑。


    張起靈點點頭。


    紀初桃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還沒開口就又見他搖了搖頭。


    “隻想起了一點,我每天都會抱著你睡覺。”


    聽到他的話,紀初桃也沒有失落,隻是緊緊地拉住張起靈的手,眸色認真。


    “想不起來也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尋找過去的記憶。”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的。”


    她的語氣十分堅定,似乎認準了他的記憶一定會回來。


    張起靈垂眸看她,濃烈的情緒衝擊著他的胸口。


    他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初桃的頭,然後順從內心激蕩的情緒,把這個如同神妃仙子般的女孩按進自己懷裏。


    “好。”


    紀初桃沒有掙紮,纖細的手臂環住張起靈的腰,乖巧地把小臉貼在他的肩頭。


    兩人靜靜地相擁,享受著難得的安寧。


    直到胖子大咧咧地從樓梯走上到三樓敲門。


    “小哥、小天仙兒,胖爺我餓了,咱們去找天真無邪同誌蹭飯吧!”


    紀初桃鬆開手,想去給胖子開門。


    但還沒走出一米,腰肢忽然一緊,整個人向後仰去,直接跌進了張起靈的懷抱。


    男人的長臂緊緊地箍著她的腰肢,脊背也完全撞進了他的胸膛。


    突如其來的桎梏讓紀初桃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撫上張起靈的大手。


    還沒說話,就聽他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房間。”


    不能讓別人進來。


    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側,讓那一小塊雪白的皮膚著上了一層嫩紅。


    手指縮緊,捏著張起靈的手微微用了些力。


    不過聽到他說了什麽以後,紀初桃忽然撲哧一笑。


    小手拍了拍環在自己腰上的胳膊,聲音也軟了下來,放鬆地靠在他的胸膛。


    “好,不讓別人進來,但是我們得出去吃飯呀,剛好去看看吳邪,沒準兒看到他,你還能想起一些其他的事情。”


    張起靈有些不情願。


    他剛剛回家,連臥室還沒有熟悉呢,就要離開家去其他地方。


    但在側臉被少女落下輕輕柔柔的一吻,手也被牽著以後,他抿了抿唇,聽話被紀初桃拉著出了門。


    ……


    南山路和河坊街相距不遠,短短的幾公裏,穿過西湖就是西泠印社。


    吳山居一如既往地空空蕩蕩。


    吳邪半躺在沙發上,胡子已經長出了一寸長,邋裏邋遢的完全沒了往日玉麵書生的模樣。


    此時他手上拿著剃須刀,雙目無神地刮著胡子。


    他回到杭州已經有段時間了。


    先是二叔警告他不要再摻和三叔的事,也不能管長沙的那些盤口。


    他二叔叫吳二白,現在也是吳家的當家。


    二叔這人心眼比蜂窩煤還多,不僅工於心計,還十分的心狠手辣、精明冷靜。


    吳邪其實最怕的不是三叔,而是他二叔,他寧可得罪十個三叔,也不敢和二叔頂撞。


    所以在二叔發話以後,他就絲毫不敢再管長沙那邊的事兒了。


    而在北京回來以後,吳邪百無聊賴地看積下來的信,突然發現其中有一封信是三叔寄來的。


    上麵沒有郵戳,是一封在敦煌時寫的長信。


    信的內容是訣別,也告訴了他當年的真相,和文錦說的幾乎相同。


    默默地看完後,吳邪就變成了現在這副頹喪樣,好似對世俗的欲望已經快要消退了。


    躺屍在沙發上,胡子刮地七七八八時,就聽到院子裏傳來王盟齁大的聲音。


    “老板!老板!”


    語氣興奮地好像中了一個億的彩票一樣。


    “喊什麽,等我刮完胡子就給你發工資。”


    吳邪兩眼無神,抿著嘴繼續用剃須刀在臉上挪來挪去,發出的聲音翁裏翁氣地。


    “不是啊老板,我不是說這個。”


    “你快看看,看看誰來了!”


    王盟臉上帶著激動的紅暈,有些手腳不知道放在哪裏的滑稽。


    他身後跟著三個人,打頭走在前麵的是個身材魁梧過頭的胖子,後麵的倆則手牽著手,好像要郊遊一樣。


    王盟一邊欣賞著紀初桃的盛世美顏,一邊大喊老板出來接客。


    還想多看幾眼時,卻突然覺得身上一涼,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脊背升起。


    視線一飄就發現張老板正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王盟:……不敢看


    吳邪被他吵的不行,剛好胡子也掛好了,順手把剃須刀一撇,抬頭剛準備罵人,就聽到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


    “胖爺我來啦,也不說鋪個紅地毯迎接一下,啊?”


    胖子摘下墨鏡,露出倆眼睛,看著吳邪嘿嘿一笑。


    見真是自己想的人,吳邪瞬間一骨碌坐了起來,驚喜地看著他們。


    “怎麽是你們三個啊?小哥這是已經醒了嗎?”


    他趕緊過來擁抱了胖子和張起靈,而後又看向一臉花癡的王盟。


    “還愣著幹什麽?泡壺茶招待貴賓去。”


    別問他為什麽不抱小桃子,問就是小哥在一邊盯著,根本不敢。


    張起靈牽著紀初桃的手,進門後四下觀察起吳山居。


    他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有點眼熟,不過並不在他的記憶裏,但眼前這個人一臉笑容的年輕人,他似乎有些熟悉。


    “吳邪,好久不見。”


    紀初桃揮了揮空著的那隻手,和吳邪打了個招呼。


    “嗨呀,小桃子,你來我這不跟回家一樣嗎,快坐快坐。”


    說著,吳邪趕緊把一片淩亂的沙發清空,讓她和小哥兩個坐在沙發上。


    胖子從年初到現在,來了吳山居不少次,完全算得上是吳山居的熟客。


    壓根不用吳邪安排,直接自覺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小哥最近才醒,你可得好好表現一下,他的大腦正在更新呢。”


    胖子的語氣有些意有所指。


    一起鬼混這麽久,吳邪哪還能不明白他說的什麽意思,非常上道地接過話茬。


    “晚上我請客,隨便吃!”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張起靈,問道。


    “小哥現在怎麽樣啊?真的又失憶了啊?要不咱們在找心理醫生看看?”


    紀初桃看了張起靈一眼,手指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然後笑著搖搖頭。


    “他的記憶都是片段的,很難捏和,我問過醫生,他必須要受一些精神刺激,才能想起來,其他的方法都沒什麽用。”


    其實她可以把每一天都說給張起靈聽,但這樣的方法會讓他沒有那種感同身受的歸屬感。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紀初桃準備和他重新做一遍之前的事情。


    吳邪聽罷,皺了皺眉,不過還是期待地看向張起靈。


    “小哥,那你還記得我嗎?”


    張起靈原本盯著紀初桃的手發呆,聽到他問話,抬起頭去看他。


    好半天以後,才淡淡地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吳邪。”


    吳邪頓時鬆了口氣,行啊,反正還記得名字,總好比什麽都不記得強,早晚都會想起來的。


    “既然來都來了,你想去哪,我帶你們出去轉轉。”


    “西湖還是靈隱寺,咱們可以出去玩一玩,趁著天色還早。”


    張起靈看了吳邪一眼,輕聲道。


    “去有我記憶的地方。”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心裏很不是滋味。


    紀初桃握緊他的手,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這時候,她的電話突然響了。


    “叮叮叮叮——”


    老式按鍵的諾基亞發出刺耳的來電鈴聲。


    紀初桃沒給過幾個人號碼,除了吳邪和胖子,另外就是阿寧,她看了在場的幾個人一眼,接聽了電話。


    “喂?小桃子?”電話那頭果然是阿寧的聲音。


    “阿寧?”


    “是我,我來給你送消息了,廣西巴乃,你順著查一查,肯定會有收獲。”


    阿寧看著手上的資料,眼神放光。


    這是老板給的新的任務,她下一個任務點就是巴乃。


    “對了,小哥醒了吧,這就當是慶祝你們出院的禮物,想找小哥過去的記憶,不如去從前的地方看看。”


    掛斷電話,幾人麵麵相覷。


    紀初桃還看著手裏的電話,目光若有所思。


    廣西。


    她對這個地方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和張起靈在那裏待過很長一段時間。


    不過紀初桃失去了一段記憶,這是她在塔木陀的時候發現的。


    那段記憶似乎讓她非常痛苦,所以大腦已經自動將它封存在最深處。


    或許這次,她不僅能幫助張起靈找到記憶,還能將自己沉睡的那段記憶喚醒。


    打定主意,紀初桃忽然轉頭看向吳邪,紅唇輕輕抿了一下。


    猶豫幾秒後,還是開口。


    “吳邪,你記得你三叔有個手下嗎?就是上次去長白山,出賣了三爺的那個人。”


    吳邪想了一下,忽然一拍大腿。


    “你是說楚光頭?他之前被我三叔送進局子裏了,估計現在還在蹲著呢。”


    楚哥楚光頭,是三叔合作的地下錢莊老板,當時被陳皮阿四買通,後來被雷子逮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坐牢。


    紀初桃微微頷首,聲音輕柔嬌細。


    “之前就是他聯係的我和張起靈,如果現在有誰對我們了解足夠多,又敢透露消息,那一定就是他了。”


    至於為什麽找楚光頭……


    少女斂下一雙泛著水色的瀲灩烏瞳,眼底是旁人窺見不得半分的幽深。


    這人恐怕是發現了什麽不能被他知道的東西,否則以楚光頭在長沙的人脈資源,絕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吳邪點點頭,趁時間還早,趕緊聯係了潘子。


    打完電話,吳邪還覺得不夠,剛好潘子最近來杭州辦事,他便直接拉著胖子去了潘子落腳的酒店。


    這倆人離開後,吳山居裏就隻剩下紀初桃和張起靈,還有一個看門的王盟。


    折騰一天,紀初桃其實也有些疲倦。


    不過王盟在一邊看著,饒是她並不在意別人的目光,也沒辦法像在家裏一樣趴在張起靈懷裏撒嬌,隻能到處摸摸看看。


    吳山居裏有很多的古董,一眼望過去,好像跨越時間,來到千百年前一樣。


    紀初桃有些無聊,便在堂屋裏逛了起來,張起靈則像個背後靈一樣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


    她被突然變得黏人的張起靈鬧的臉紅,幹脆捧起一個花瓶放到眼前裝模作樣地查看。


    “這個好這個好,紀小姐,這個花瓶是嘉慶年的,你看這色澤,這工藝……”王盟賣力介紹著。


    紀初桃的目光哪裏在花瓶上,壓根沒心思去看什麽色澤工藝。


    還沒等她開口,就見張起靈淡定地伸手摸了一下花瓶瓶身,聲音清冷又低沉,像碎玉撞擊。


    “假的。”


    紀初桃捧著花瓶的手一頓,驚訝地扭頭看了他一眼。


    仿佛是收到了眼神的鼓勵,張起靈唇角微不可見地揚起了一點,繼續上手摸著架子上其他的古董碗瓶。


    元青花大肚罐——“假的”


    汝窯天青釉洗——“假的”


    明永樂青花梅紋瓶——“假的”


    紀初桃看著他一個一個鑒別,發現吳邪這小子是真奸商,鋪子裏一大部分都是假的。


    但張起靈這麽一鑒別,直接就要給王盟搞崩潰了。


    他是真沒想到,老板就這麽一點麵子,現在全丟幹淨了。


    不死心的王盟最後帶著張起靈來到一個上好的木架子前,信誓旦旦地指著架子上的一個罐子,表情無比真誠。


    “這個,張先生,你看看這個。”


    “這可是我們鎮店之寶,絕對是真貨,不信你摸摸。”


    這是老板買來的最以假亂真的完美贗品,絕對不可能看出來!


    連三爺之前都看走眼了!


    紀初桃已經從驚訝變得波瀾不驚,抱著張起靈的胳膊歪頭看了一眼。


    架子上是個元龍泉窯青釉罐。


    單就價值來說,這東西可以成為地方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是不是,有沒有,感覺是不是這個值錢?”


    王盟還沒說完,兜裏的電話就突然響了。


    紀初桃看了一眼這個青釉罐,又看向張起靈,眨了兩下嫵媚的桃花眼。


    好像在問這是真的嗎?


    張起靈單手牽著她,長指在罐子上輕輕摸了一把,然後緩緩地吐出兩個字。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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