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童要走回二樓,要去拿自己隨身的物件,一夜的混亂,爬樓梯,她都有些有氣無力的,所以說的話,聽起來很無情,像翻臉不認人。


    顧承璟顛了下椅子,後仰,看著東西沒吃就走的人,他扔了餐巾,抄兜隨後跟上。正巧,小方從外頭走了進來,在顧承璟的身邊說了件事,他擰了下眉說知道了,就幾步上梯,追上人,從樓梯邊打橫抱過了白舒童。


    在上樓時,低哄著,“不是早起,怎麽起床氣那麽大。”


    白舒童微微打了個小哈欠,眼邊有小水花,應著,“你試試一晚不睡。”


    可話說出去了,迎了笑,她又閉上了嘴,同她一起沒睡的,不就是麵前的人嗎?


    白怪嗔了。


    “別急著走,趕火車,也睡一覺再趕。這些年,邱寧通往廣州的公路已經修通了,等你睡飽,你要去,我就讓人載你去。生意的事,童心會幫你照看的。”


    白舒童輕哼了聲,捏著他的衣袖,嘟囔說,“什麽時候,童心也聽你的了。”


    同時,眉輕皺,心一頓,她也才反應了過來。


    身上戴的項鏈裏頭放的是誰的照片,也是童心透露的吧。


    那她為了什麽事情要急急走,顧承璟也知道咯?


    也果不其然地,帶著她上樓的時候,顧承璟給她帶了香港的新消息,說,“白家華僑銀行擾亂金融市場的案件,因為白義昌病起入院,狀師遞了申請,審理延後,可以不用那麽急。”


    白舒童垂了下眼眸。


    前些年法幣在香港黑市交易猖獗,許多野心家從國內三大行購入外匯,又從香港黑市賣出,賺取超30%的差額盈利,白家華僑銀行融資不利,也看上了這塊香餑餑,從一英商手中買入百萬法幣,可哪知政府嚴打,滬上黑市被打擊,港市也急轉直下,1000法幣逐漸從能兌換185元港幣,一直跌到隻剩140元港幣。


    白家以杠杆買入法幣,被套。


    白斯言深陷經濟糾紛案,也被香港總督提起公訴,罪名是擾亂金融市場。


    而,


    白舒童想起白義昌在她麵前下跪,祈求她放過白斯言,寬限債務,她冷冷,也沒有愧意,這件事就是同她有關,“你覺得我心狠嗎?”


    顧承璟在她鬢發邊親了下,手臂緊了幾分,溫溫而說,“你做事有分寸,一向也是人不惹你,你不犯人。隻是,這種事,終究有風險,打通關係也要涉及不少官員,要小心些。”


    狐狸變成了獅子,能抓撓人了。


    他是不意外她的成長,也欣喜,她不再被傷害。


    以後再也沒人能那麽傷害他的童童了。


    白舒童是也沒想到會得了支持,抬頭看了一眼眼裏有擔憂的人,微微莞爾,其實手中也沒沾太多,可是顧承璟查了,肯定也幫她捋了盤根錯節的東西,她點點頭,輕靠在了顧承璟的懷裏,忽而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心裏暖暖地應了,“好。”


    顧承璟踏著菱形窗透進的光線,將人抱緊,緩緩拾級而上,說著,“去了英國,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怎麽那麽輕。”


    白舒童心情輕鬆了些,笑笑說,“都是炸魚薯條的,說實話,不好吃。我都懷念,以前你每回給我帶的宵夜了。”


    “等你睡飽了,晚點出去吃?”


    “嗯。”


    顧承璟帶她上樓,回房間,又哄說了一陣,等她睡了過去,要找她去印喜帖這件事才算了完。


    而樓下驚呼。


    “啊,什麽時候的事?”


    孫寧聽了童心的轉述,一口叉燒包吃得快噎死,拍拍自己的胸脯順了下去,才恍然大悟為什麽白舒童和童心他們在洋房裏,她拍了拍自己的嘴,“完了,搞砸了我三哥的事情,等會兒轉過頭得找我麻煩了。”


    尋思著此地不宜久留,飯店裏還有個人在等著她,她還得威逼利誘讓人趕緊回蒙自去,不然待久了,三哥這頭的事情包不住。


    那頭,肯定遲早得穿幫她來私奔是假。


    她放下了包子,急急喝了一口橙汁,腳底抹油,趕緊就往了邱寧飯店去。


    跑得夠快的。


    一下子影子都沒了。


    童心一個伸手拿餐包的功夫,這餐桌,本來圍了滿滿的,現在就隻剩了她一個,連個聊天的對象都沒有了,還怪寂寞無聊的。但火車也還沒到時間,她慢慢地吃著,尋思著,這邱寧以後看來是會經常回來了,是不是得在這裏也置辦一套房產了。


    畢竟白舒童在哪,她就在哪。


    外頭秋葉微落,鳥雀在晨曦林頭穿梭,撲哧而飛。


    南方的秋天,沒有英國的陰雨潮濕,有安逸感,是有點久違了。


    鳳眼微彎。


    此時,院落外頭也有一個熟人,踏著秋葉而進,轉角,拐進了餐廳裏。


    日頭暖熱,等白舒童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時,童心早已經到了廣州城,同赫曼先生碰了麵,解釋了一切的緣由。


    她起了身,小婷給她準備了吃的,知道她醒來會找顧承璟,就同她說。


    “白小姐,顧長官過些天航校要接收一批新的學生,事情多,去了航校,六點會回來。他吩咐了晚上要帶您出去吃飯,所以白小姐您看看挑哪套衣服,我再幫您整個好看的發髻。”


    “嗯。”


    “另外,這樓下,有一個邱寧初中的老師,早上就過來了,說要找您,一直等到了現在,還在會客室裏,要去見見嗎?”


    “找我的?”


    “是的,就是說來找您的。”


    難道是因為獻金的那件事?


    白舒童換了一套衣服,下樓走向了會客室,裏頭等候了大半天的人站了起身,正在看著掛在牆上幾張邱寧航校師生的曆年大合影,上頭有她認識的,也有她在昆明時候結交的空軍軍官。


    有些還在,有些不在了。


    帶著歲月痕跡的懷念在眼角邊折了折,她整個人文靜,多年經曆生死,人越發沉澱看破,也越發地淡然,疏闊如遠山。


    白舒童的腳步在門口停駐了下。


    看了背影,就認出來了人,她緩緩而開口,叫了,“秋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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