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茜向常玉公主辭別之後,步履匆忙地朝著提點刑獄司輿車停放處趕去。遠遠地,便能瞧見夏禾和長和正站在輿車旁邊,伸長了脖子朝這邊張望,滿臉焦急之色。


    待夏禾終於捕捉到時茜那抹熟悉的身影時,她急忙快步走上前去迎接,臉上滿是關切之意,開口問道:“女公子啊,您怎地這麽久才出來呀?可是有什麽事情被耽擱住啦?”


    時茜輕輕搖了搖頭,微笑著解釋道:“並無甚大事,隻是我偷偷溜出來的時候恰好碰上了常玉公主,她硬拉住我聊了好一會兒天呢。對了,夏禾,還有件事兒得吩咐你一下。後日,我要同常玉她們一道兒去給胭脂添妝。等咱們回到府上以後,你記得將此事告訴秋霜,讓她替我提前做好相應的準備,可千萬莫要忘了喲!”


    夏禾連忙點頭應道:“是,女公子。奴婢肯定不會忘的,請您放心吧!”


    ……


    不多時,時茜乘坐的輿車便駛入伯爵府,輿車一停穩,時茜立即下車,然後轉頭對上前牽馬的長書說道:“這裏的事交給長和,長書快去請蕭管家過來一趟,我有事要立即見他。”


    沒過多久,蕭陸邁著急促的步伐趕到了二門待客的花廳。蕭陸見到時茜後,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而後開口問道:“女公子,不知您召喚老仆前來所為何事呀?”


    時茜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問道:“陸叔,南豐他人過來了嗎?”


    蕭陸趕忙回答說:“回女公子的話,目前人尚未到來呢。”


    時茜聽完蕭陸所言之後,稍作思考停頓了短短幾秒鍾,隨後輕聲開口問道:“舅舅他可用過早餐了麽?還有我的哥哥如今身在何處呀?”


    蕭陸恭恭敬敬地向時茜行了個禮,而後回答道:“回稟女公子,舅老爺已用過早膳啦。至於小主子嘛,此刻正在那‘天上人間’忙活著呢。”就在蕭陸話音剛剛落下之際,長棟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長棟先是朝著時茜施了一禮,接著說道:“啟稟女公子,南豐南將軍手持拜帖,登門求見舅老爺來了!”


    時茜聽了長棟的話,隨意地衝著長棟擺了擺手,表示自己已然知曉此事。緊接著,轉過頭,目光投向蕭陸,緩聲道:“陸叔,您出去迎一迎南豐。然後領他前往舅舅所居住的院落。我先行一步前去舅舅那裏。”說罷,也不等蕭陸回應,時茜便轉過身去,步履輕盈地朝著梅俊瑞住的院子方向快步走去。


    直至時茜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再也無法望見之時,蕭陸這才緩緩轉過身來,邁著沉穩的步伐朝著大門所在之處行去。


    ……


    時茜來到梅俊瑞所居住的院子,踏入院門之後,一眼就瞧見了正在院子中央專心致誌練功打拳的長越。長越身形矯健,拳法淩厲,每一招每一式都充滿了力量和韻律感。


    而就在此時,長越敏銳地捕捉到了時茜那輕盈的腳步聲。當即停下動作,轉身朝著時茜所在的方向望去。當看清楚來者是時茜時,長越迅速收起拳頭,穩穩地站立住身子,然後恭恭敬敬地向時茜拱手施禮,並輕聲說道:“女公子。”


    時茜微微頷首,麵露微笑,柔聲問道:“長越,不知舅老爺此刻身在何處?又在忙些什麽呢?”


    長越連忙答道:“回女公子的話,舅老爺這會兒正在書房裏頭寫字呢。”


    與此同時,在書房內正全神貫注地揮毫潑墨的梅俊瑞,忽然聽到了院子裏傳來長越與人交談的聲音,心中暗想,是南豐來了嗎?於是便將手中的毛筆輕輕放下,整理好了書桌上的文房四寶,緊接著邁步走出書房。邊走邊開口詢問道:“長越啊,你在院子裏跟何人說話呢?”


    時茜一聽到梅俊瑞那熟悉的嗓音,趕忙嬌聲呼喚道:“舅舅!”


    幾乎在同一時間,長越也急忙回應著梅俊瑞的問話:“舅老爺,我正在與女公子說話呢。”


    梅俊瑞聽聞此言,不禁加快了腳步。待走到近前看清來人竟是時茜時,臉上流露出一絲驚訝之色,疑惑地問道:“貞瑾,按說這個時辰你不應該還在提點刑獄司忙碌麽?怎會突然回到府中了?”梅俊瑞話音剛落,腦海中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時茜為何會突然歸來。梅俊瑞微微一笑,語氣平和地接著說道:“既然已經回來了,那不妨陪舅舅多坐一會兒吧。”


    時茜聽聞此言,乖巧地點點頭應道:“好嘞!”言罷,忙快步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梅俊瑞緩緩走進屋內,並一同在椅子上落座。兩人剛剛坐穩不久,隻聽得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蕭陸領著南豐到了。


    隨著蕭陸邁入屋子,跟在其後的南豐一眼便瞧見了坐在那裏的時茜,臉上不禁露出些許驚訝之色。南豐連忙雙手抱拳,朝著時茜恭敬地行了一禮,開口問道:“蕭提刑,您此時此刻怎會在此府上?”


    未等時茜回應,一旁的梅俊瑞已然搶先答道:“南將軍,實不相瞞,老朽昨日感覺身子骨略有不適。貞瑾這孩子向來孝順,心中掛念此事,這才偷閑從衙門趕回府中探望我的狀況。”說罷,梅俊瑞微笑著看向時茜,眼中滿是慈愛之意。


    南豐聽完梅俊瑞的一番解釋後,心中並未起疑,隻當梅俊瑞所言不虛,其身體確實略有微恙。於是,南豐麵露歉意與關切之色,輕聲詢問道:“南某著實未曾料到梅老先生您身體欠安,竟還冒昧前來打擾,實在是過意不去啊......”


    梅俊瑞微微一笑,擺了擺手,寬慰地回應道:“南將軍切莫如此多禮,人老啦,這身子骨自然就不比從前嘍!偶爾有點小病小痛也是在所難免,算不得什麽大礙。”


    南豐聞此,趕忙再次向梅俊瑞抱拳致謝,緊接著,他也不再遲疑,將此次登門拜訪的真正意圖和盤托出。


    梅俊瑞靜靜地傾聽著南豐的話語,待其話音落下,便轉頭朝著門口高聲呼喚起來:“長越,快些進來,老夫這裏有要事需你去辦。”


    不多時,屋外傳來一聲響亮的應答:“哎,來了舅老爺!”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隻見一個身形矯健的年輕人快步走進屋內。


    待到長越來到近前站定,梅俊瑞即刻開口對他吩咐道:“長越啊,你速速前去尋你們統領,告知他南將軍已然到訪,欲與其會麵,請他盡快來我院子。”


    長越應聲之後,腳下生風一般迅速離開了此地。時間匆匆而過,大約過了兩刻鍾左右,隻見李戈和長越二人並肩而行,一同折返回來。


    待李戈邁入屋內,先是禮貌地向坐在那裏的南豐微微頷首示意,剛剛打完這簡短的招呼,還沒等李戈站穩腳跟呢,南豐就已然按捺不住內心的急切,忙不迭開口追問道:“李統領啊,不知南某求的那幅畫像現在究竟如何啦?”


    李戈見狀微微一笑,緩聲道:“南將軍莫要著急,請放寬心便是,你要的那畫像我已然繪製完成。”言罷,李戈動作利落地從衣袖中掏出一卷畫軸來,並將其遞到了南豐麵前。


    南豐滿心歡喜地接過畫軸,雙手竟有些微微顫抖起來,仿佛手中捧著的是什麽稀世珍寶一般。南豐此時心急如焚,根本顧不得其他,當下便急匆匆地將畫卷展開,想要一睹這幅畫像的真容。


    就在此時,一旁的時茜也佯裝出一副好奇心爆棚的模樣,嬌聲與梅俊瑞說道:“大舅舅您最為拿手是那雄渾壯闊、氣勢磅礴的山水畫;而二舅舅則精於描繪那些栩栩如生、靈動鮮活的花鳥魚蟲。卻不知二表哥此次為人畫像的技藝究竟如何?可有二位舅舅那般深厚紮實的繪畫功底呢?倘若二表哥畫人像能像兩位舅舅畫山水和花鳥魚蟲這般出色,那可真是樣樣俱全,堪稱完美無缺嘍!”


    梅俊瑞微笑著說道:“貞瑾你很好奇你表哥畫畫的水平到底如何,就連舅舅我也好奇呀,也是滿心期待地想知道你表哥究竟畫得怎樣,可千萬別丟了我的臉喲!要不這樣吧,咱們讓南將軍將你表哥所畫之畫拿過來,讓咱們也好好的瞧瞧。”言罷,梅俊瑞轉頭看向南豐,和聲問道:“南將軍,不知能否勞煩您一下,讓老夫也能一睹犬子的畫作風采啊!”


    南豐聞聽此言,稍作思索後,爽快地點頭應道:“既然梅老先生有此雅興,南某自當從命。”說罷,南豐拿著畫走到梅俊瑞麵前,猶如捧著稀世珍寶一般,將手中的畫卷緩緩遞出。


    梅俊瑞雙手接過畫卷,慢慢展開,隨著畫麵一點點展現在眼前,梅俊瑞的眼睛越睜越大,臉上逐漸浮現出滿意的笑容。不住地點著頭,嘴裏還時不時發出幾聲讚歎:“好!好啊!此畫構圖精巧、線條流暢,色彩運用亦是恰到好處,真是難得一見的佳作!吾兒這作畫的技藝,倒是頗有幾分老夫當年的風範呐!哈哈……”梅俊瑞一邊笑著,一邊又接連誇讚了李戈好幾句。


    忽然間,時茜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說道:“唉,這畫中的人物,怎會如此眼熟呢?我似乎曾在哪裏見到過。”


    南豐一聽這話,頓時激動起來,連忙朝時茜拱手行禮,急切地追問道:“蕭提刑,您當真見過與這畫中人相似之人麽?梅老先生,懇請您將此畫暫時交給蕭提刑,讓她能夠再仔細瞧上一瞧。”


    梅俊瑞聽了南豐所言之後,便將手的畫遞向了時茜。時茜接過畫,仔細端詳起來了三五分鍾,就輕聲說道:“嗯,看起來的確十分相像呢。”


    南豐聽了時茜這話趕忙開口問道:“蕭提刑,不知您是否還記得當初是在哪裏見到過與這畫中人如此相似之人呢?若能承蒙您相告一二,南某定然感激涕零!”


    梅俊瑞聞聽此言,不禁轉頭看向南豐,一臉疑惑地問道:“南將軍,您為何要讓小兒畫出這樣一幅畫作?莫不是想要憑借著這幅畫去尋找這畫中的人物不成?難不成這畫中的一男一女是南將軍您的親人嗎?”


    南豐微微頷首,麵露凝重之色,沉聲道:“實不相瞞,梅老先生,這畫中的男女極有可能便是南某的親生父母。而這幅畫,則是蕭提刑為我施展‘情景再現’之術時所呈現出的影像。所謂‘情景再現’,便是能夠將曾經在我眼前真實發生過的事情以畫麵的形式再度展現出來。”


    時茜微微頷首,輕聲說道:“南將軍,請您暫且稍安勿躁,容我前去取來一樣物件兒,待我歸來之時,您隻需看上一眼,便能知曉其中緣由。”言罷,時茜將手中畫卷遞還給南豐,而後步履匆匆地轉身離去。


    南豐滿心狐疑,暗自思忖著這蕭提刑究竟意欲何為?究竟是何物竟需得她親力親為前往取回?莫非那件物品至關重要,抑或是其存放之處極為隱秘,以至於尋常下人無法獲取?諸多疑問在南豐心頭縈繞不去。


    時光悄然流逝,約莫過了一刻鍾之久,時茜終於去而複返。時茜腳步輕快,迅速來到南豐身前。南豐定睛一瞧,發現此時回到眼前的時茜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個畫軸。


    未及南豐開口詢問,時茜已然迫不及待地說道:“南將軍,實不相瞞,我這裏亦有一幅畫作,此乃家嚴英國公親手所繪。”語畢,時茜不再遲疑,輕輕將手中畫卷徐徐展開,呈現在南豐麵前。


    南豐先是凝視著時茜帶來的這幅畫,緊接著又拾起先前李戈所作之畫,將二者並排放在一起,細細端詳對比起來。須臾之間,他不禁麵露驚愕之色——原來這兩幅畫上所描繪之人,其相貌竟然毫無二致!


    南豐微微仰頭,目光投向站在身旁的時茜,開口問道:“蕭提刑,不知令尊英國公是否曾經提及過這畫中人究竟是誰?”然而,就在這句話剛剛脫口而出之後,南豐瞬間意識到自己實在有些愚笨可笑。


    蕭提刑回到上京之時,英國公已然離世;而且,蕭提刑早在年僅一歲之際,就已被送往朧月庵,並在此地成長起來。她與英國公之間幾乎毫無交集可言,英國公又怎麽會有機會跟蕭提刑談論這些呢?


    正當此時,時茜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南將軍,您不妨看看這幅畫,畫中人的旁邊似乎有著字跡,依我之見,想必那應當就是畫中人的名字吧。”


    聽聞此言,南豐急忙低下頭去審視那幅畫卷。果不其然,他很快便發現畫中人的身側確實存在著幾個小字——“蕭子月”。


    梅俊瑞聽到南豐口中清晰地讀出“蕭子月”這三個大字時,他不禁渾身一顫,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之色瞬間浮現,緊接著便脫口而出道:“蕭子月......這蕭子月莫不是妹婿英國公的副帥蕭將軍吧?”


    南豐聞得此言,先是微微一愣,腦海之中飛速閃過各種信息。南豐意識到畫中的蕭子月極有可能就是英國公的副帥之時,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仿佛有一塊巨石驟然墜落,壓在了心頭。


    南豐暗自思忖著,如果這個蕭子月真的是那蕭將軍,那麽會不會有一種可能——自己的生父其實是蕭家的下人或者仆從呢?這個念頭一經出現,就如同野草一般在南豐心間瘋狂蔓延開來,令南豐的心緒愈發沉重起來。


    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裏,一旦被打上了奴籍的烙印,不僅自身永無翻身之日,就連後代子孫都難以擺脫這屈辱的身份。一想到自己可愛的孩子們將來也會背負這樣的命運,南豐的心情瞬間跌入穀底,整個人如墜冰窖般寒冷徹骨。


    然而,盡管內心深處充滿了恐懼和擔憂,但南豐並未忘記時茜對他們一家人所施予的大恩大德。南豐想著若不是蕭提刑出手相助,自己的大兒子恐怕一輩子都會失明,成為一個生活無法自理的殘疾人;更重要的是,若非蕭提刑,自己也沒有機會揭開了那段隱藏多年的身世之謎,自己或許至今仍蒙在鼓裏,渾渾噩噩地度過一生。


    想到此處,南豐緊緊咬了咬牙,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哪怕需要付出再大的代價,自己可以為蕭提刑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亦在所不惜。自己可以還蕭提刑那份恩情,讓自己的孩子記住這份恩情,但是自己希望蕭提刑能保守住自己身世的秘密,不讓自己的孩子淪為奴籍。


    想到這裏,南豐小心翼翼地收起畫卷,膝蓋一彎,便要朝著時茜下跪磕頭。時茜見狀,連忙呼喊一旁的李戈和長越:“快!快把南將軍扶起來!”李戈、長越兩人聞言,迅速上前,一人一邊扶住了南豐的胳膊,將南豐穩穩地托住。


    時茜一臉疑惑地問道:“南將軍,您這是何意啊?為何突然行如此大禮呢?”


    南豐一臉激動地說道:“蕭提刑,實不相瞞,家嚴英國公所畫之畫中的蕭子月,可能是我南豐的親生父親呀!因此,您便是我的主家大人了……”


    時茜聽到這兒,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複了鎮定,時茜輕咳一聲,緩緩說道:“南將軍,這其中恐怕有些誤會吧……”說到此處,時茜略微停頓了一下,大約有一分鍾之久,似乎在斟酌著接下來該如何措辭。終於,時茜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南將軍,不知本官是否能夠相信您這個人?”


    南豐一聽,毫不猶豫地當場立下誓言,表示自己今後若背叛主家便不得好死。時茜靜靜地聽完南豐的誓言後,微微頷首,表示認可,接著說道:“既然南將軍已經立下誓言,那麽本官願意相信南將軍。”說罷,時茜從衣袖之中輕輕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瓶蓋,從中倒出一些透明的藥水,輕輕地塗抹在了畫卷中英國公落款的地方。做完這些,時茜朝南豐招了招手,示意南豐上前查看。


    南豐滿心狐疑地湊近前去,定睛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抬起頭來,滿臉驚愕地望著時茜,結結巴巴地道:“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時茜道:“就如南將軍所看到的,蕭子月是我父親的堂弟,我的堂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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