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還有宋家的事?


    不待眾人發問,宋良溫已經眉頭一皺,追問道:“姑娘,這話可要說明白,我宋家清正傳家,雖然不是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秋毫不犯,但也不至於做出強搶田地這等事情吧,這背後應該有些原因,麻煩你說清楚。”


    紅杏啜泣說道:“我……我家裏……之前地裏受了災,沒什麽收成,找宋家借了些糧食,後來實在是還不上宋家的債了,按照借契,我家的地就要歸宋家了……我爹娘他們一時想不開,想攔著就被宋家的人打了……我爹死了,我娘落了病根……”


    爹死娘病,這家世確實淒慘。


    但一眾江湖義士們雖有同情,卻更多的是不解。


    吳有奎聽了紅杏一家的遭遇,罵罵咧咧直言說道:“他姥姥的,我以為什麽事兒呢,欠債還錢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要沒宋家借糧,你們一家不早就餓死了嗎?”


    “宋家也不是開善堂,你家還不上,按契收了你家的地,這咋的了?咋還怪上宋家了,宋家最多就是下人收債時下手重了點,但要不是你爹娘拎不清好歹,也沒這麽多事。”


    宋良和覺得這吳有奎難得說了一句順耳的話,這位剛被兄長教訓過的四品境武夫哼了一聲,跟著說道:“借了我宋家的糧還不上,難道還有理了?我宋家就活該被你家欠著?”


    紅杏搖搖頭:“不是……不是不還,隻是……隻是……”


    理直氣壯的宋良和大聲說道:“隻是什麽?欠債還錢,這可是天經地義!”


    宋家按照按契履約,要收走紅杏家裏的地,這確實是有理可循的。


    雖說導致了紅杏爹娘的慘案,但這全怪宋家頭上,是不是太不合理了呢?


    退一步說,當年宋家要是沒借這糧食。


    紅杏一家當初就已經家破人亡了,哪裏還有後麵的事。


    吳有奎等一眾江湖義士,皆是這麽想的。


    覺得宋家這充其量就是沒有把好人做到底。


    又沒做什麽惡事。


    但真的是這樣的嗎?


    若是所行惡事都能浮於表麵,一眼就看出來,這世道不說是天朗水清,至少也該是非分明了。


    哪還來的渾濁。


    宋良和自覺占著理,卻沒有注意到在知道了紅杏這些經曆過後,宋良溫的麵色倏然沉了下去,他隱隱感覺有些不妙,但這時候呂盼已經再度開口了。


    “紅杏姑娘,借了多少?利息是多少?”


    紅杏答道:“向宋家借了十二石糧,借一年,需還十八石。”


    吳有奎當即說道:“姑娘,你這就不占理了吧,宋家給你們家的利息已經很低了,這才借二還三呢,要我說宋家這都是做好事了,你們自己還不上,總不能賴宋家要收你們的債吧。”


    借十二,一年後,還十八。


    這算低嗎?


    要看怎麽對比。


    大夏朝廷在借貸方麵有明文規定,每年利息不得超過十成。


    也就是借一,一年後,還二。


    但每逢災年。


    民間那些不合法的高利借貸還要超出許多。


    普遍是借了一,一年之後,便要還三。


    與這世道借一還二,甚至要還三的利息比起來,借二還三的宋家可不就是在做好事了嗎?


    紅杏哽咽道:“是、是……我也知道宋家給的利息低,當時借的時候還千感萬謝,但是……但是這借的糧,是要折算成市價,我爹娘他們沒想到第二年的糧價就降了,原本的十八石糧食遠遠不夠,才還不上的……”


    折算市價,這也是糧食借貸中的常規操作了。


    不足以為奇。


    單拎出來,沒什麽不合理的地方。


    呂盼繼續詢問:“那麽你家借糧的那年,是鶴離郡的荒年?還是說次年豐收,所以糧價有這麽大的起伏?”


    紅杏再度搖了搖頭:“沒,不是鶴離郡大荒,就是我家那附近一帶的風雨不順,導致地裏受災,次年也沒怎麽豐收吧,就是正常的收成,但不知道糧價怎麽就跌了許多,還不上了……”


    宋良溫很清楚在沒有大災或是豐收的年份,這糧價為什麽會出現大幅度的漲跌。


    說白了。


    這折算成市價看似公道。


    但是鶴離郡的糧食是什麽價,可是他們宋家說了算。


    以市價折算和按照宋家想要的價格來折算,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


    以吳有奎為典型的一眾江湖義士們的腦袋瓜子想不通這裏麵的關鍵,隻是覺得紅杏說的這些事情也都不是什麽稀奇事。


    世道就是如此。


    宋家甚至比世道還要寬容一些了。


    看起來也沒做什麽出格的事。


    至於紅杏的悲劇……或許隻能說是時運不濟?


    吳有奎揉著自己還有些悶地胸口:“要我說,宋家也沒做錯什麽事,姑娘你家的遭遇得賴這天老爺不垂青,怪不得宋家。”


    “再說了,你們家平日裏是不是開銷沒個準數?若是節儉些,在風調雨順的時候存點錢糧下來,便是地裏受了災也能挺過去,就不用借糧了,畢竟這借了就是得要有還。”


    “還不上,宋家收了你家的地,這也是合理的……”


    “我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可是我家能怎麽還?每年一共才不到三十石糧,留下十三四石自己吃,剩下的賣了換成錢,添置些布匹油鹽之類的物件,一年下來哪還有得剩……借了十二,一年後折算市價,卻要還三十二……你告訴我,我們家怎麽還?我上哪兒憑空變出這些糧食!”


    紅杏啜泣著說到最後,朝著站著說話的吳有奎吼了一句。


    還上就好了。


    這道理很簡單,但是紅杏卻怎麽也想不通,自家要怎麽才還得上宋家的糧。


    若是還得上。


    爹爹怎麽會死,娘怎麽會病重,自己又何必淪落風塵……


    宋良和哼了聲,仍舊覺得這是宋家占著理。


    世道就是如此。


    有什麽錯?


    但是宋良溫卻已經有點如芒在背了。


    因為別人或許看不清。


    但作為宋家家主的宋良溫卻相當清楚,剛剛紅杏說出來的這些話裏麵,正暗含著宋家是如何憑借著對鶴離郡的掌控,不聲不響將這些百姓吃幹抹淨,還不弄髒了門庭的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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