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良溫直勾勾地盯著呂盼,他不理解怎麽會這麽巧。


    一個溢春樓的姑娘而已。


    怎麽就能既暴出了宋良和的本性,又將宋家的這套吃人術引了出來呢?


    莫非宋家這是被做局了?


    紅杏就是這個埋進宋家的鉤子?


    呂盼和方瞞既然來到了宋家,這局肯定是做了,不過紅杏姑娘可不是他們埋在宋家的鉤子,而是一個順水推舟的巧合。


    至於為什麽這麽巧,這就是道一宗天下行走的能耐了。


    天生道胎。


    一舉一動暗合天數。


    呂盼總是能夠知道自己該怎麽做,在過去的年月中,他常常為這種天數而苦惱,覺得自己就像是這天數的提線木偶。


    所以剛剛下山的時候,呂盼想要融了問道劍進有鹿書院當儒門弟子。


    便是因為起了叛逆之心,想要擺脫這天數。


    隻不過。


    天生道胎的呂盼其實在起這念頭時,便知道自己成不了。


    在問道於天下之前,其實呂盼更在問自己的心,若這天數如此,他這一生究竟算什麽呢?不過在行走天下時,尤其是經過江揚郡一役後,年輕的道人想通了。


    若這天數要他做的事。


    是對的。


    他便照著做了,能有何妨呢?


    若是順著本心,呂盼本就該來這一趟宋家,難道就因為天數也推著他來,他便故意逆反,不來了嗎?


    如今的呂盼已經放下了這一愁思。


    或許等到某一天,當天數與本心相悖時,這愁思才會再次浮上心頭。


    不過天數也隻是推著呂盼,但宋家具體做了些什麽,便是他和方瞞二人這段時日以來搜集整理出來的成果了。


    尤其在這三天裏有了徐道兄的加入,諸多藏在世道如此之下的症結,呂盼和方瞞都沒看出來,徐道兄卻能一針見血的指出來。


    “……唉,借二還三,比起借一還二甚至還三,似乎是公道了,但仔細算算,你們就會發現這哪怕是借二還三,每年五成的利息,仍然是高的可怕。”


    “江湖中人可能覺得自己能夠一遇風雲便化龍,化龍之後,這還個二三算得了什麽?但是哪有那麽多人能夠化龍呢,天下百姓多數都是早起晚歸春種秋收,過著十年如一日的平淡日子,這收成自然沒什麽大變化。”


    “每年五成的利,便是在飲鴆止渴,今年解難,但明年便是風調雨順了,這關卻也難過。”


    “再說這市價,既然這鶴離郡是在宋家的掌控之下,連大夏朝廷都難以插手,那這市價是多少,還不是宋家在暗中操弄,糧價高時放,低時收,這百姓哪裏還得起,沒了地,可不就得變成難民。”


    “說是天災,幾場大雪算多大的災?為何多出這麽多難民,是因為百姓手裏存不下餘糧,但為何存不下餘糧呢,這便要看看宋家,柴米油鹽布匹草紙……這些與鶴離郡百姓生活息息相關之物,都在宋家的掌控之下,無聲無息就把百姓手裏的餘糧給拿走了,當然剩不下來。”


    呂盼回憶著這三日裏徐道兄說過的點點滴滴。


    在那些時候,他才發覺到徐道兄竟然對這世道與民生,洞悉得如此徹底。


    難怪就連有鹿書院的院長都稱其一聲先生。


    儒生要的畢竟是治國濟世。


    可不隻是一兩篇詩詞文章,幾段傳世經典而已……


    “紅杏姑娘,知道為什麽你家還不上嗎?也是因為宋家,是宋家在控製著鶴離郡,風雨不順不過是天災,但如果有人利用這風雨來侵吞田產,這天災便已經成了人禍了。”


    呂盼的這一句話,自然引來了一眾江湖義士們莫名其妙的眼神。


    吳有奎不滿道:“你這道人,這是在說什麽胡話呢?你就算可憐這姑娘,但她的慘也是老天爺不長眼,怎麽能算到宋家的頭上?宋家做什麽了,要沒宋家,她早就餓死了!”


    眾人都是點頭附和,議論紛紛。


    覺得呂盼這話好生沒道理,這怎麽能怪宋家呢?


    就連宋家武天驕都不例外。


    甚至是錢子遜也有點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唯有宋良溫冷汗都落下來了。


    失策了。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一開始就該讓宋良和殺了這兩人,就算在這些江湖義士心中埋下了疑點,但也好過現在就被揭穿宋家這麽多年以來是如何悄無聲息的吃人。


    現在殺人,還來得及嗎?


    宋良和注意到周圍這些原本依附於宋家的江湖義士們,雖然點頭附和著吳有奎的話,但神情之上卻流露出思索之色,就知道已經來不及了。


    現在殺人,這些義士們恐怕不會坐視不管。


    誠然。


    宋家雙四品,足以把這些人全殺了,但這就已經失去了糾集起這些義士的意義了。


    呂盼沉聲說道:“世道從來如此,便是公道的嗎?你們知不知道,這借二還三的利息,究竟意味著什麽,折算市價,這市價又由誰把控,鶴離郡的百姓存不下糧,難道是百姓們都好吃懶做不肯幹活……”


    徐年在這三天裏,告訴了呂盼他們,宋家是如何利用世道遮掩,將一個個百姓,不見血的生吞活剝吃進肚子裏麵。


    呂盼在這宋家大宅裏,便將徐年告訴他的這些宋家吃人術,都一一剖析出來,講給了這些江湖義士,這些已經被宋家通過義士宴篩過一遍的少俠大俠們,或許有些莽撞,但也絕非是駑鈍癡傻。


    事情到了這份上,若是還意識不到宋家的問題所在,他們這些年闖蕩江湖,那就真的是白混了。


    吳有奎愣愣地說道:“都是宋家?這……真的假的,宋家這樣做和吃人有什麽分別?照理這麽說,難道鶴離郡的難民,全都是宋家導致的?這不可能的吧,或許……或許紅杏姑娘她家隻是個巧合吧,宋家……宋家的善名這麽多年,怎麽可能會……”


    呂盼輕聲說道:“不說十成十吧,或許卻有些人是天災所為,但你們仔細想想,鶴離郡這幾年風調雨順,幾場大雪就多出了這麽多難民,這當真隻是天災嗎?至於巧合……紅杏姑娘出現在這裏,確實是個巧合,但她的經曆,可不是什麽巧合。”


    與此同時。


    在宋家大門外,有一位老儒生帶著一群麵黃肌瘦的難民,敲了敲宋家的大門。


    “苦梅書院梅子理,今日路過鶴離郡,聽聞這些難民之事,有所不解,特來向宋家拜訪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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