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


    「啊,丹納,你好~」


    「喔,迪南、莉亞,真難得會在這時間看到你們。怎麽啦?」


    托托亞就在麵對迪爾基特歐尼奇斯像廣場的角落。


    除了導覽處、駐紮處等公務設施,十間探索商圍繞在大廣場四周,稱為「起點十商」。


    十商的每一間店都很大、很氣派,托托亞的建築物又比其他店麵更寬,總共有地下兩層,地上三層。據說為了讓丹納以及其它年輕後進都能住進店裏,才蓋得這麽壯觀。


    每一位探險家都是獨立經營自己的生意,但取得資格不代表馬上賺得到錢。托托亞采取自家獨有的師徒製,平時店內有十名以上年輕後進,稱為「見習生」。見習生會待在隸屬托托亞的資深探險家底下工作兼學習。


    探險家的死亡率比其它工作高很多,又危險,據說從取得資格到獨立,至少要花上十年。


    一般民眾也會來托托亞購物,總是門庭若市,到了關店時間,店裏就全都是探險家。晚餐時間已過,店裏卻開著燈,是為了仍在迷宮探險的夥伴著想。說得直接一點,這類大型探險商一定會安排大夜班看門,以防萬一。


    「餐廳從明天開始,要臨時公休三天。想說能不能跟著你們下大迷宮探險。」


    「喔,隨時歡迎你們來跟!不過……選我們這好嗎?我們大多跑水裏的,冷死人啊~」


    「老師說想要弗蘭雀斯卡啦。可是訂了貨都沒送來,幹脆我們自己去捕魚!」


    來賣素材的探險家一臉狐疑地觀察少年與少女。


    那兩個孩子的年紀,怎麽看都像剛當上見習生,竟然敢用平輩的語氣和托托亞的丹納說話,太詭異了。換作是自己的隊伍,肯定不敢讓兩個孩子扯後腿。更何況,水中探險比尋常地帶危險多了。


    「弗蘭雀斯卡啊~炸杜杜變成特產之後,店裏的庫存全空了~」


    「流行過頭了啦!還沒過兩個月耶?」


    「呃,對我們來說算是驚喜……受歡迎程度的確超乎想像。」


    「食譜公開三天後,我們還來不及自家推廣,就冒出攤販,一個星期後,攤販數量暴增三倍……莉亞、迪南,請用,這是溫豆茶加入些許蜂蜜。」


    「哇,古阿拉魯先生,謝了。」


    「我不客氣了。」


    兩人捧起古阿拉魯端來的豆茶茶杯,表情還藏有一絲稚嫩。


    他們的衣服剪裁得宜,十分幹淨,看起來是好人家出身;身在探險商店卻又毫不畏懼,稀鬆平常地和丹納對話。店內常客見狀,猜想兩人或許是探險家的孩子,跟隨長輩成為探險家。


    「……說起來,我聽說現在在阿爾法達爾之外的地方,也出現炸杜杜的攤販?」


    「啊,那個啊。有啊~有些攤販老實跟我們進貨,有些地方隻是炸杜杜風味,魚肉是用普通的白肉魚。」丹納說。


    「是喔。」


    「隻有真的使用弗蘭雀斯卡的攤販,才能用『炸杜杜』當招牌。不過,外頭很難找到弗蘭雀斯卡,很難爆發性地讓食譜流行。維達就建議我們用這種方式推廣。」古阿拉魯解釋。


    「是老師說的?」


    「師傅建議的?」


    兩人聽見敬愛的老師出現在話題,馬上追問。有一次聽說他們曾經形同奴隸,想必是誓約者拯救了他們。


    丹納心想:「……我對他們的遭遇也有印象。」


    「是啊。隻有使用杜杜薯和弗蘭雀斯卡為材料,才能用『炸杜杜』當招牌。但因為貨運問題,阿爾法達爾以外的地區很難便宜取得弗蘭雀斯卡。我向她解釋之後,她就提議用其他種類的白肉魚取代弗蘭雀斯卡,改成『炸杜杜風味炸魚』就行得通。到處都買得到杜杜薯,不限製魚肉種類,就任何地方都能賣。」


    「……那弗蘭雀斯卡不就賣不掉?」


    「賣不掉的話,現在就不會缺貨啦……炸杜杜風味炸魚的攤販在阿爾法達爾可是活不下去。這裏人人都認得真正的炸杜杜。阿爾法達爾居民也有點自豪,自己能吃到最原本的炸杜杜。」


    「店裏是真的沒庫存,連自己人都沒得吃。」古阿拉魯說。


    「多虧這次流行,本來還怕明年弗蘭雀斯卡會暴增,現在變成要祈禱真的暴增……雖然大概很難。」


    「丹納說得是……以往這時期可不會特地去獵弗蘭雀斯卡。」


    「客人無論如何都要訂……流行真可怕。」丹納說。


    「哎呀,師傅說過,人類的食欲很可怕的。」


    「維達說的?」


    「嗯,聽說在師傅的國家,曾經有蝦子因為人類的食欲絕種了。」


    「……這還真嚇人。」


    「所以老師反而擔心弗蘭雀斯卡會絕種……這次我們也是想順便做點調查。」


    「調查?」


    「也不算什麽正式的調查,隻是潛下去看看,數量夠多的話就可以安慰她啦。假如弗蘭雀斯卡因為老師的食譜絕種,老師會很內疚。」


    「……那明明是魔生物。」


    魔生物會吃人,是很可怕的生物。絕種搞不好還有益人類。


    「師傅隻把魔生物當成又大又壯的食材。」


    「食材絕種,老師也會傷腦筋。」


    「……喔,是擔心這個。」


    「嗯,就是擔心這個。」


    迪南喝著豆茶,笑說:「她很有趣吧?」


    「所以,你們有準備潛水道具?」丹納問。


    要在這季節捕弗蘭雀斯卡,一定要潛水。雖然比平地危險倍增,但是弗蘭雀斯卡的賣價高,還是有許多探險家冒險捕魚。


    「有『死麗濡之鱗手環』,還有『深海之淚』。」迪南說。


    「我的是『死麗濡之淚』製成的戒指跟首飾,以及『深海之淚』。」莉亞說。


    「死麗濡之鱗」、「死麗濡之淚」擁有特殊的水屬性魔法效果。「死麗濡」是罕見的魔生物,冠其名的素材自然也極為稀有。素材本身並非絕無僅有,但其效果眾所皆知。


    (提升水中的物理防禦、魔法防禦,以及輔助行動啊。)


    「……這是借來的吧?」


    「我們說要幫師傅捕弗蘭雀斯卡,布丁殿下就借道具給我們。」莉亞回答。


    「……我想也是。」


    這些稀有裝備屬於馬克西米利安,一點也不令人意外。他年僅七歲時就曾經討伐死麗濡,這段往事很有名。


    「『深海之淚』是伊修路卡先生給我們的,效果可以維持兩小時,但他說我們沒去水中探險過,最好控製在一小時內。」


    「小心為上。輔佐官閣下親製的魔藥……效果有他背書,想必是一級品。你們可以放心下潛。」丹納說。


    「我們應該帶什麽武器?」莉亞問。


    「我是水屬性,但是在水中還是很難用魔法……所以我聽殿下建議,用吉德留斯的骨頭做魚叉。魚叉柄上纏了克拉仙卓的繩索,刺中魚身就可以用拖的拖過來。」


    丹納沒聽過「吉德留斯魚叉」,但是馬克西米利安有「大迷宮掌控者」、「大迷宮魔法王」等稱號,他推薦的武器肯定不會錯。


    「我也帶了『吉德留斯魚叉』,還要去設置簡易傳送陣。」


    「……你們是打算捕幾尾?」


    需要用到傳送陣的量,沒捕個三天應該湊不齊。


    「我們餐廳隻要一尾就好……老師說這種魚的事前處理太麻煩,不適合當餐廳的長期菜單,隻是用來做『每日特選菜肴』,不需要太多。」


    「一尾魚還需要傳送陣?」


    「這次算是幫餐廳進貨,所以殿下幫我們畫了傳送陣。殿下說如果有看到其他食材,也可以一起采來,他會全部收購。還說我們如果不小心被弗蘭雀斯卡『抱住』,就逃到傳送陣裏。」莉亞說。


    他們笑得燦爛,大概是當成來賺外快。


    固定傳送陣的使用費不高,但不是免費,傳送魔法用價也高。有一位世界最強的魔法師在身邊,就不愁傳送費,多麽奢侈又令人羨慕。古阿拉魯又是歎氣又是苦笑。


    「我們如果捕到兩尾以上,可以賣給托托亞喔……對吧,莉亞。」


    「嗯。」


    「那是再好不過了。丹納……我明天也加入弗蘭雀斯卡的隊伍。」


    「這個嘛,那就我、古阿拉魯、你們兩個,再加上兩、三個小夥子……迪南、莉亞,能多帶人去嗎?」


    「可以啊,可是我們無法幫忙保護他們喔。」


    「無所謂。」


    「放心,我們不會選人來礙手礙腳。」


    丹納和古阿拉魯笑容滿麵,雙胞胎則互看彼此相似的臉龐一眼,一頭霧水。


    「我說丹納,那兩個孩子是哪邊來的?」


    丹納目送感情融洽的兩人離去,探險家常客問道。


    「喔,就那間原本是離宮的飯店。」


    「飯店?迪亞多拉斯?」


    「對。那兩個孩子有魔術師資質,又有探險家資格,前途無量……卻放棄當探險家,跑去當廚師學徒。」


    「……他們怎麽會去當廚師學徒?」


    一旁的探險家見這男人一無所知,從旁插嘴。


    「傻子,你不知道?迪亞多拉斯不是有間餐廳?就是馬克西米利安殿下的誓約者掌廚的那間。她還公開炸杜杜的食譜啊。」


    炸杜杜是阿爾法達爾最新的當地特產菜肴,便宜好吃,連新手冒險者都吃得起。他們這些資深探險家也經常拿來當下酒菜或是填肚子的簡餐。


    「咦?是炸杜杜的廚師?」


    「喂喂喂,維達那麽心地善良,免費公開那道食譜,還附上好幾種沾醬配方……」


    又一位來購物的探險家從旁插嘴。


    「說到馬克西米利安殿下的誓約者,不就是那位劍術高手?說是把『黑阿爾勞尼』砍個半死。」


    「咦?我是聽說她曾經一刀劈開盔甲魚?」


    「我們的魔法王子殿下喜歡強悍的女人啊?」


    「畢竟他自己就很強啊。」


    「丹納,你見過殿下和維達對吧?她人怎麽樣?不會在意殿下外表那麽年輕?」


    「呃……她應該會在意啦。」


    就丹納的觀察,栞對比自己年紀小的人完全沒興趣。


    外表是戀愛的一大關鍵。客觀的外表沒意義,重點是合不合自己的喜好。如果以外表為前提,栞不會把馬克西米利安當對象。


    (假如隻看外表,維達大概喜歡我這類人。)


    她本人曾經親口承認,不過她說得太爽快,丹納當下不懂她是什麽意思。對方的目光總是像在欣賞物品,毫無戀愛特有的熱情,可能根本沒那方麵的想法。


    (維達在戀愛方麵,大概異常遲鈍。)


    對方是異國美人,能力傑出,個性獨立,各方麵都很合丹納喜好。他多多少少會以男性目光看待栞,也對她有好感,但不打算更進一步。


    (大概有不少人跟我一樣啊~)


    「所以丹納,你們明天開始要去捕弗蘭雀斯卡吧?」


    「是啊。」


    「最後一天幹脆湊個一大票人圍捕如何?我店裏也會派點人去。」


    基凱羅提議道。他是隔兩間店外的探險商領袖,探險資曆超過五十年,非常資深。要加入他的探索商店,必須能使用魔術,還得擁有探險資格超過十年。


    「老頭,你這是吹什麽風來著?」


    魔術是秘術。這個男人把魔術視為危急時刻的殺手鐧,劍術據說能與「劍聖」並駕齊驅,平時極少與他人結伴探險。


    「沒什麽,就是覺得有趣。一個小孩有魔術師資質,卻選擇當廚師……他們什麽屬性?」


    「聽說擅長火和水。」


    「擅長啊……小姑娘是火,小夥子是水吧?」


    「對。」


    基凱羅身為技術高超的魔術師,可能比丹納觀察得更多。


    「是這麽回事啊,有趣。」


    「喂,老頭,那對雙胞胎受馬克西米利安殿下庇護,別亂動歪腦筋。」


    「我知道。這也對他們有好處的。我當然……不,正因為是我,才明白那位殿下有多可怕。」


    「那你在打什麽主意?」


    「……人哪,無法單方麵定下『誓約』。」


    「???我聽不懂。」


    「那兩個孩子的師傅──馬克西米利安殿下的誓約者,有能力接受馬克西米利安殿下的魔力……換句話說,她的魔力至少和殿下同級別,甚至比我國的魔法王子殿下更高。」


    「……所以你想仔細瞧瞧她的徒弟?」


    「正是。從徒弟身上看得見師傅的影子。」


    「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想更瞭解維達?」


    「沒錯。說是想瞭解,不過我沒什麽企圖。隻是同為魔術之道的尋道者,我很好奇……那位擁有全世界最強魔力的人,究竟是什麽模樣。」


    老人愉快地笑道。


    「純粹是退隱的老家夥想找點樂子。」


    「你哪有退隱啊。」


    「我已經年過七十了。年過七十的探險家,早該引退啦。」


    「……老頭,你少裝老。」


    丹納望著滿臉皺紋的愉快老人,長歎一口氣。


    ◆◆◆◆◆◆◆


    「啊,你們回來啦~」


    「老師,我回來了,你還醒著呀?」


    「嗯,肚子有點餓……你們也要吃嗎?」


    她手上捧著一籃杜杜薯。


    「師傅,您要做什麽?」


    「我突然很想吃薯塊……時間這麽晚,吃太油膩好像不太好……可是我又很想吃,幹脆用薯塊配熱紅酒。」


    這棟小別墅是栞、莉亞和迪南的宿舍。原本是家庭用的獨立別墅,栞一個人住太空曠,莉亞和迪南於是就住進來。


    「……啊,我也要吃。」


    「人、人家也要!」


    「好啊,那我也做你們的份……然後,正好有鱈魚,不如做個炸杜杜風味的炸魚?配點鯷魚醬。有點擔心卡路裏超標,但我明天開始要去王宮,多吃這點應該沒什麽。」


    栞自言自語說服自己。


    「隻是炸魚喔?」


    「我不太想碰弗蘭雀斯卡的存貨。」


    「老師是創始者,你做的才是正統啊。」


    「又沒關係……不管是炸杜杜、炸杜杜風味炸魚,好吃就是正統。」


    栞笑道。


    「這個國家算是用料理做外交,我隻是員工,不太適合說這些話……」


    栞說到一半停頓,接著對兩人說:


    「料理呀,『美味』就是一切。廚師的價值,隻取決於能不能靠一道菜肴滿足人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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