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蔣家莊,數百人烏壓壓的站在村裏的晾曬場上。


    就在昨夜,一夥賊人突襲了莊子,縱火燒了十餘戶人家。人倒是逃出來了。但逃出來後,就被十餘賊人突襲,當即重傷三人,輕傷數十人。


    “郎中可來了?”莊頭韓山來了,他方才去看了那三個重傷的莊戶,情況不容樂觀。


    “去請了,估摸著還得等一會兒。”有莊戶說道。


    “老韓,報官吧!”一個老人說。


    “已經令人去了。”韓山沉聲道:“昨日莊上大肆慶賀,這才給了賊人可趁之機。此事罪在我。”


    早在儒墨大戰時,蔣慶之就多次交代韓山,莊子上務必要警惕有人偷襲。


    儒家那夥人能幹出什麽事兒來,大概隻有蔣慶之知曉……後來的萬曆帝得知自己派下去收稅的人被燒死後,都不敢置信。


    “怎麽辦?”幾個老人聚在一起,商議了一番後,都麵色凝重。


    “伯爺剛執掌大權就發生了此事,定然是故意為之。那些人想給伯爺一個下馬威。”一個老人歎道:“咱們也算是池魚之殃呐!”


    “別忘了,咱們繳納的錢糧是最少的。這都是伯爺的恩典。做人,不能完本!”另一個老人不滿的道。


    “老夫不曾忘本,可若是這般下去……這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吧?防不勝防。”


    “是這個理,不過且等官府拿到了賊人再說。”


    “也是,先知曉昨夜偷襲的是什麽人。”


    “來人了。”


    一個官員帶著幾個小吏和捕快小跑而來。


    是小跑!


    韓山身邊的莊戶低罵道:“往日請都請不來,來了也倨傲的很。今日卻這般。”


    “閉嘴!”韓山喝住了莊戶,自家眼中卻也有譏誚之意。有個老人歎道:“伯爺總攬什麽新政大權,那是什麽……大權在握,殺幾個官吏不是事。這些人是怕了。”


    果然,官吏很是客氣的問了昨夜的情況,捕快們去勘察現場,忙碌的腳不沾地。


    噠噠噠!


    馬蹄聲急促傳來。


    有人來了。


    韓山笑道:“老人都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咱們也算是沾了伯爺的光。”


    可池魚之殃也是沾光。


    “是伯爺來了。”有人喊道。


    韓山身體一震,轉身看去,隻見數騎正疾馳而來。


    為首的可不正是蔣慶之。


    “伯爺來了。”


    那些莊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婦人們開始飲泣,男人們沉默的看著在前方下馬的蔣慶之。


    韓山迎上去,“見過伯爺。”


    蔣慶之下馬,目光掃過眾人,“如何?”


    “三人重傷,郎中應當在路上。小人……”


    噗通!


    韓山跪下,低頭,“昨日小人得知伯爺升遷的消息,便……”


    “是我等自發。”幾個老人過來跪下。


    “起來!”蔣慶之蹙眉,“莫要折我的壽。”


    莫展等人過來,把老人們架起來,蔣慶之看著準備起來的韓山,“你,繼續跪著。”


    韓山苦笑,“昨夜莊上為伯爺慶賀,許多人都喝多了。”


    “值夜人也喝多了吧!”蔣慶之冷冷問道。


    儒墨大戰開啟後,蔣慶之令莊上警惕,夜裏必須有人值守,發現不對就示警。


    “是。小人該死。”韓山惶然。


    “說說情況。”


    “是。”韓山見到官員正在邊上等候,微微彎腰,不敢直視蔣慶之。總攬新政大權這個權力有多大他不知曉,但宰輔的權力還是知曉一些。


    那是能和皇帝商議決策國事的宰相。


    “昨夜十餘賊人突襲莊上,他們先縱火,小人衝出來時,那些人正在毆打那些衝出來的莊戶……”


    “等等!”蔣慶之伸手,“你說毆打?”


    “是,他們用的是木棍子。”韓山說,“咱們的人衣衫不整,慌亂不堪,被他們一番毒打……”


    “沒有刀子?”蔣慶之問。


    韓山搖頭,“並無。”


    徐渭剛去了現場回來,說:“那些人不敢弄出人命來,擔心激怒伯爺,不死不休。”


    “本就是不死不休。”孫不同說:“昨日旨意才來,昨夜就有人突襲莊子,這是要打伯府的臉呢!”


    徐渭難得沒有譏諷人,“不死不休說的是那些士大夫,昨夜的賊人們卻不敢,明白嗎?”


    孫不同本以為自己高明,聞言一怔,“是了,都縱火了,不小心就會燒死人。背後那人定然是令下死手,可動手的賊人擔心伯爺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蔣慶之目光轉向官員,官員趕緊過來,“下官見過閣老。”


    嘖!


    閣老這個稱呼讓蔣慶之有些不自在,“還是原先的稱呼吧!”


    閣老閣老,仿佛是七老八十的味兒。


    就像是後世,做生意無論生意大小,稱呼都是什麽總什麽總。


    “是,伯爺,得知此事後,縣尊當即領下官令人前來,他隨後就到。”


    這是姿態:得知您莊上出了這等事兒,咱們地方官心急如焚呐!


    這些官場作態讓徐渭有些不喜,但見蔣慶之卻神態自若,心想伯爺倒是從容,仿佛經曆過這些。


    “可有發現?”


    “並無。”官員羞愧低頭,“賊人並未遺留東西。”


    這事兒是莊上的鍋,十餘賊人就把數十莊戶打的狼奔豕突,壓根沒有還手之力。韓山的臉紅的和猴子屁股一般。


    縣令來了,蔣慶之對徐渭說:“你去交涉,一句話,嚴查!”


    徐渭過去,縣令看著神色沉重,“下官無能,以至於治下出了這等事。閣老那邊……”


    “叫伯爺!”徐渭覺得老板的癖好有些怪,閣老比伯爺不知尊貴了多少,他竟不自在,“此事是發生在旨意頒布之後,這是挑釁!”


    縣令是個眉眼通透的,“是。此事人神共憤,下官定然嚴查。”


    “刑部的人來了。”


    臥槽!


    這次連沉穩的莫展都為之愕然,“這動靜是不是太大了?”


    孫不同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刑部也得討好伯爺不是。否則一把火燒過去……誰知曉會燒死誰。”


    刑部來的是好手,但昨夜的賊人卻也不差,竟然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下官無能!”帶隊的竟然是個郎官,可見刑部對蔣慶之這位新紮權臣的態度。


    剛上任,不,是還沒上任竟然就挨了當頭一棍子,眾人都在想,這位閣老大概率會怒不可遏吧!


    咱們都盡力了,怒火應當燒不過來。


    “第一,令郎中盡力診治,多少錢,隻管去新安巷取。”蔣慶之吩咐道。


    “多謝伯爺!”


    “伯爺仁義呐!”


    換了別的大佬,自家莊上出了這等事兒,最多來一個管事。


    “其二,天冷,燒毀的的屋子馬上請人來拆了重建,錢,依舊走家中。”


    “多謝伯爺!”


    那十餘戶人家跪下,他們本在擔心這個冬天怎麽熬,蔣慶之一開口就包了。而且他們原先的屋子老舊,這也算是得了好處。


    “其三。”蔣慶之挑眉,韓山隻覺得一股冷意襲來,“這些時日莊上沒什麽事,讓莊戶們沒事兒的都去周圍轉轉,告知周圍人家,但凡能提供賊人線索的,一千錢。若是根據線索找到賊人,一萬錢!”


    周圍都是田莊,雖說隸屬於不同的人家。但無論是誰家,都不敢在此刻觸怒這位新紮大佬。


    “是。”


    蔣慶之上馬,隨即回京。


    身後,縣令笑眯眯的道:“伯爺指揮若定,果然是名帥風範。”,回過頭,他冷著臉。“還愣著作甚?趕緊去傳話,本官再加一千錢。”


    “是。”


    道爺剛得知了消息。


    “這是那些人的挑釁。”昨夜接到的奏疏中,大多是對新政的不滿,各種暗示。最多的是‘憂心忡忡’的勸告。


    什麽新政一起,特別是清查田畝必然會導致天下人群起反對。如此,新政如何推行?


    “是。”芮景賢說,“那些人縱火焚燒莊子,不過卻沒敢下死手,正是那些人的習慣。”


    “這是挑釁,也是告誡。”嘉靖帝隨手拿起一份奏疏,看了一眼。


    ——清查田畝操之過急,臣擔心有不忍言之事……


    “不忍言!”嘉靖帝笑了,“這是在威脅朕!”


    “陛下,要不奴婢……”芮景賢眼中多了興奮之色,“東廠上下枕戈待旦,就等著陛下吩咐拿人。”


    “拿了人,換上來的依舊是那些人。”嘉靖帝不傻。他和士大夫們鬥了數十年,早就看透了這一切。


    你換人,沒問題,可換上來的人依舊是我儒家門徒。比如說徐階。


    放眼看去,整個朝中,乃至於整個天下的官員,誰不是儒家門徒?


    除非道爺用販夫走卒為官,否則,換人隻是下下策。


    後來的崇禎帝就走了這條路,這個不合朕意,換。那個臣子不合朕意,換……


    崇禎年間的重臣們如走馬燈般的換來換去,可無論崇禎帝如何換人,最終還是那個鳥樣。而且越換越糟糕。


    到了後來,君臣之間徹底成為死敵,以至於崇禎帝的政令出了皇宮就成了廢紙。


    這是兩敗俱傷!


    道爺自然不會幹。


    “陛下,長威伯請見。”


    “長威伯?”嘉靖帝莞爾,“那瓜娃子不許人稱之為閣老嗎?”


    來稟告的內侍笑道:“正是。長威伯說,閣老閣老,一聽就是七老八十了。”


    蔣慶之來了。


    “你準備如何處置此事?”嘉靖帝問。


    這是一次小考驗。


    蔣慶之微笑道:“自然,是要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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