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慶之回到了家中。


    第一時間就把夏言等人請來。


    “可是有事兒?沒事兒老夫約了人。”夏言進來,“有人在白雲樓請客,說是詩會。一群老匹夫,詩會開到了青樓中,這是假詩會之名,行娛樂之事。”


    徐渭隨後進來,接著是胡宗憲。


    蔣慶之坐在那裏,懷裏是多多。他眸若點漆,嘴角含笑,氣度儼然。


    蔣慶之說,“先前陛下托以重任,讓我總攬新政之事……”


    夏言眨巴了一下眼睛,“你說什麽?”


    徐渭哆嗦了一下,“總攬?”


    胡宗憲眸子裏多了異彩,“這是……機會啊!”


    蔣慶之在觀察三人的反應。


    夏言是震驚,瞬息就掩飾住了情緒,但他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幾下。


    徐渭是單純的震驚,而後竟然拊掌大笑。這廝天不怕來地不怕,最怕無人賞識自己,一身所學無用武之地。


    胡宗憲目露異彩,聯想到曆史上為了能執掌抗倭大權,此人不惜討好賄賂趙文華,蔣慶之知曉,胡宗憲此刻必然是歡喜異常。


    三人中,徐渭和胡宗憲是鐵心了。


    那麽,夏言呢?


    “夏公。”在這個時候蔣慶之不會客氣,他需要自己的身邊人表態,“此事板上釘釘,陛下的旨意隨後就到。”


    夏言撫須,眯著眼,“既然要讓你總攬此事,必然會給實權。六部尚書就算是給你,隻會牽製你的精力。如此,政事堂必須要多一位宰輔。年紀輕輕就是宰輔……”


    果然是夏言!


    蔣慶之點頭,“估摸著八九不離十。”


    “六部未有空缺,否則,弄不好陛下會讓你兼任一部尚書。”夏言說道。


    這是應有之意,就像是徐階兼任禮部尚書一樣。但蔣慶之卻不在意這個,“老王在兵部,和我任職尚書並無二致。”


    夏言點頭,說道:“隨後,京師會沸騰。”


    “是。”蔣慶之拿出藥煙,懷裏的多多喵的一聲,拍拍他的大腿。


    “天下會沸騰。”


    “嗯!”


    蔣慶之很有耐心。


    他點燃藥煙,透過煙氣看著夏言。


    作為前首輔,夏言對大明的了解,對天下大勢的把握,對蔣慶之有莫大的幫助。


    夏言看似老了,卻少了些當年的狂傲,穩沉的夏言,是新政不可或缺的幫手。


    “新政若是失利,你我都是大明的罪人,隨後,該死的死,該落魄的落魄……”


    “夏公怕了嗎?”


    “老夫怕了。”夏言說:“老夫怕新政失利,這個大明再無挽救的可能。國祚消亡……江山沉淪。老夫活夠了,慶之!”


    夏言目光炯炯,“老夫怕的是,自家一身所學隨著身死而長眠於地底。老夫不甘心!人死留名,雁過留聲。你要瘋,那老夫,便陪你瘋一把。生,大明重生。死,死得其所!”


    “來人!”蔣慶之挑眉,“拿酒來!”


    四個小碗,四碗酒水。


    蔣慶之舉起小碗,有許多話想說的他,看著三人熱切的目光,突然覺得一切都是多餘的,“幹!”


    “幹!”


    “伯爺,有旨意!”外麵傳來了富城的聲音。


    蔣慶之幹了酒水,起身微笑道:“我這就來。”


    三人起身。


    跟著他走出去。


    陽光明媚,夏言抬頭看著藍天,說:“是個好天氣!”


    “是個好兆頭!”胡宗憲說。


    徐渭哈哈一笑,“蒼天護佑大明吧!否則,便一起沉淪!”


    啪!


    徐渭捂著後腦,“夏公……”


    “改口!”夏言盯著他,“馬上!”


    桀驁的徐渭猶豫了一下,“罷了,其實有我輔佐,新政怎會失利?是吧!”


    “厚顏無恥!”夏言指指他,然後大笑。


    笑聲中,蔣慶之看到了黃錦,以及,旨意。


    ——武英殿大學士,入直政事堂。


    “三輔!”夏言站在後麵,輕聲道。


    內閣輔臣也分等級,首輔便是帶頭大哥,隨後是次輔、三輔……。


    之前政事堂就兩個輔臣,首輔嚴嵩,次輔徐階。此次加上蔣慶之正好三人。


    “徐階擋住了伯爺的路!”徐渭冷笑,胡宗憲不同意這個看法,“有徐階擋在前麵,伯爺和嚴嵩之間也有個緩衝不是。”


    “若無徐階,伯爺可直麵嚴嵩。”徐渭目光炯炯,“嚴嵩一黨權力被削弱,定然會心有不甘。明著不敢捅刀子,暗地裏不會消停。既然如此,不如撕破了麵皮做一場!”


    “若是咱們和嚴黨鬥起來,那些人會笑掉大牙,且會幫著嚴嵩。”胡宗憲覺得徐渭的心態有些太過激進,“老徐,文長,莫忘了王雱的教訓!”


    王雱,王安石之子。此人聰明絕頂,倨傲類似於嚴世蕃和徐階。王安石主持新政後,王雱隱於幕後,是他的首席智囊。


    倨傲的人多激進,王雱便是如此,新政遭遇阻截後,王雱叫囂著當學商鞅,對阻礙新政之人行征誅之術。


    也就是學當年夫子誅殺少正卯舊事,把反對新政的弄死幾個,殺雞儆猴。


    徐渭一怔,旋即說:“我這身子骨,可比王雱強多了。”


    王雱英年早逝,按照後人的猜測,此人身子本就孱弱,性情倨傲,新政受挫後,無法接受這個現實,以至於氣急攻心。


    胡宗憲便是提醒徐渭,莫要效仿王雱。


    前方,旨意宣讀完畢,蔣慶之接旨,黃錦麵色沉凝,“陛下問,長威伯對新政可有全盤考量?”


    徐渭說:“這話讓我想到了前宋仁宗。”


    前宋時,仁宗有感於國勢衰頹,便令範仲淹等人當即寫下革新策論,隨後開啟新政。


    蔣慶之說:“晚些我會進宮,麵稟陛下。”


    黃錦點頭,見夏言等人在後麵,絲毫看不到擔心懼怕之色,不禁暗讚。


    “對了,咱出宮傳旨,好像從未空手回去過吧?”黃錦突然笑道。


    張童也跟著來了,說:“長威伯家的臘肉好吃,還有腐乳,那辣椒麵兒讓人胃口大開。”


    蔣慶之笑道:“富城。”


    富城在邊上說:“此事交給老奴便是。”


    富城隨即去了廚房,令廚子把臘肉弄一半下來。


    “腐乳也來幾壇子。”


    廚子見他滿麵紅光,問:“管家可是有喜事?”


    “是闔府上下的喜事。”富城唏噓道:“當初咱為了石頭跟著進京,本以為也就是消磨殘生罷了,誰曾想,竟成了當朝宰輔的管家。”


    “宰輔?”


    方才旨意到,富城令家中人不得亂跑,安守本分,故而廚子還不知此事。


    “武英殿大學士,執掌新政大權!”富城不喜顯擺,但此刻卻忍不住拍拍廚子的肩膀,“給宰輔做飯菜,覺著如何?”


    廚子一拍腦門,“我竟然成了宰相家的廚子?”


    “沒錯,就是宰相家的廚子。”富城笑道。


    “娘子回來了。”


    李恬回來了,正好遇到黃錦等人準備回去。


    “見過縣主。”眾人行禮,李恬蹲身,“見過黃太監。”


    黃錦含笑道:“縣主應當知曉了吧?”


    李恬點頭,看了自家男人一眼。


    蔣慶之微微一笑。


    黃錦走後,李恬說:“先前外家那邊頗為熱情,圍著我和娘不肯放人。”


    蔣慶之手握新政大權,常氏的娘家得了這個消息後,爆發出了令人發指的熱情。


    那位喝多了對常氏母女發難的男子坐蠟了,蔣慶之手握大權,要收拾他這麽一個小人物真不是事。可低頭請罪的話,麵子又過不去。


    “就在此時,一個婦人衝出來,一爪子就把他的臉抓了幾道血痕,又踹又打的,拉都拉不住。夫君猜猜此人是誰?”


    夫妻並肩進家,蔣慶之笑道:“他的娘子?”


    “正是。”李恬點頭,“妻賢夫禍少。”


    “恭喜相公。”


    富城的效率真的高,不過片刻就把家中仆役們召集而來,整齊列陣。


    “相公?”蔣慶之有些糾結,“還是原先的稱呼吧!”


    “相公不好聽嗎?”李恬問。


    “沒必要張揚。”蔣慶之隨口糊弄。


    後世相公可不是什麽好詞。


    “那就叫閣老?”夏言取笑道。


    “稱呼隻是個代號罷了。”蔣慶之說:“隨後的事兒交給娘子,我就不摻合了。”


    李恬當即令每人賞一百錢。


    隨後,街坊們聞訊來賀喜,李恬令富城出麵招待,說這事兒不好張揚,酒席就不辦了。


    “這才是成大事的格局。”一個老人感慨的道,“不急不躁。”


    朱希忠急匆匆來了一趟,和蔣慶之密議了一番,今日他輪值,又得急匆匆回去。


    蔣慶之當日和夏言等人商議了許久,把整個新政的格局盤算了一番。


    深夜,蔣慶之依舊毫無睡意,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既然開了頭,賦稅之事便要盡快推行下去,不過此事觸及那些人的生路,會引發什麽……”蔣慶之看著同樣精神抖擻的三人,想到了張居正那娃。


    “會見血。”夏言喝了口濃茶,苦的眉心皺成了山川,“不過萬事開頭難,隻要啃下了賦稅之事,隨後諸事便水到渠成。”


    “賦稅之事,說實話,急切了些。”徐渭說:“按理該先行整頓吏治。整頓吏治,順勢更換掉那些極力反對新政之人……”


    胡宗憲搖頭。“誰讚成新政?當下讚成的至少五成是想投機。”


    “投機才好。”徐渭說:“以利誘之,以利驅之。”


    “那是另一個嚴黨!”胡宗憲反駁。


    “咱們是為了新政,嚴黨是為了榮華富貴,能比?”


    “好了。”夏言叫停了二人之間的爭執,說:“事已至此,唯有一往無前!”


    徐渭二人再無異議。


    “夏公,此後我大概會分身乏術,許多事還請夏公多幫襯。”蔣慶之起身鄭重行禮。


    “老夫本想毛遂自薦,沒想到你卻急不可耐,哈哈哈哈!”夏言大笑。


    “聞戰則喜,大吉!”徐渭笑了。


    天色漸明,蔣慶之伸個懶腰,精神依舊不錯。


    “就這樣吧!晚些我進宮。”


    蔣慶之回到了後院。


    “大鵬!”孩子在笑,笑的很是無邪。


    蔣慶之抱著孩子,對李恬說:“這幾日若是有人上門求見,你什麽都別答應。”


    “我知曉。”李恬突然愁眉苦臉的道:“夫君,你說,此後咱們還能悠閑的去巷子裏轉悠嗎?”


    “能!”蔣慶之點頭。


    “伯爺!”黃煙兒看著麵色不好看,“管家令人傳話,城外莊子來人,昨夜有人突襲莊子,三人重傷。”


    蔣慶之的笑容一下凝固住了。


    他眼中多了冷意,李恬見了不禁打個寒顫,覺得眼前的自家男人很是陌生。


    “正好缺了祭旗的!”


    前世那個殺伐果斷的小軍閥,突然上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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