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鬆雪和大皇子不甘心,不甘心也沒用,除非他們有能力同皇帝叫板,像徹侯那般妄圖取而代之,否則就隻有忍。


    就這麽忍去一年又一年,照公孫劌的話說,空有謀算,卻毫無魄力;


    或許公孫刖要忍上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


    總之,璟貴妃要封後了。


    不說開玩笑的,是正兒八經的,她要做皇後了。


    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除非天塌下來,否則毫無轉圜多餘地。


    舒窈這麽跟我說著。


    我聽罷就擺手,自覺比不上:"沒辦法,她運氣從來就比我好。"


    連鄧夫子這樣的男人都喜歡她,真叫人羨慕。


    不知道嫦雲得皇帝這樣愛重算不算好事,後位是我做夢都想要的,可惜夢醒了好幾次,有一次甚至我就隻差那麽一點兒,可該我的依舊不是我的,有些事強求不來,嫦雲不喜歡的我喜歡,我喜歡的她都不放在眼裏,同人不同命,可見有些事都是注定了的。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豫王。


    傅忌在丘禰的那兩年過得不好,哪怕有我陪在身邊,也還是不好。


    傅森興許還想自己已經足夠開明,足夠仁慈,兩年的時間應該不短了吧,足夠我和傅忌敘舊,讓我們能重新在一起相互依偎,讓傅忌死前至少不那麽孤單。


    在他心裏,傅忌實在是活的夠久了;


    丘禰好山好水,青山埋骨,也是歸宿。


    唉,看著舒窈失魂落魄的,我竟然也開始傷感起來。


    都自顧不暇了,我還有力氣傷感,這隻能怪我老爹把我養的太好。


    心不寬不能活啊。


    女人的淚珠子不值錢,哭再多貌似也隻是浪費體內的水,之後還得補回來。第一天彥姬回來了,吃了頓飯,陪著母親說了一夜的話,第二天舒窈就強撐著把人交回了宮裏,送走後她的兩眼還紅腫著,擦了粉也是欲蓋彌彰,一看就是不太好。


    舒窈這樣我沒法放心,侯府如今沒一個人理事兒,公孫劌悶在書房不出來,我懶得見他(其實是心虛),就隻好去見舒窈,見這個我一度很不喜歡的可憐女人。


    她兩個孩子如今隻剩了一個在身邊,所以心也少了一半,每日哄了孩子,便時常獨坐著發呆,我去時她手裏還卷著一件煙羅色小衣來回反複的細磨,拿過來仔細看了,一針一線都做的精巧,好手藝。


    一看就是預備等下回彥姬回來時好給她帶進宮去。


    可惜,大皇子賣的人情填不上心底的窟窿。


    衣服是做了,人是回來了,也隻不過多住了一天。


    隻等第二日清晨宮門一開,就要上趕著送回去。


    乾壽宮那個龍潭虎穴啊..................


    我就是不想太後,隻想想鍾嬤嬤那張老臉,也還是心有餘悸。


    跟嫦雲舒窈她們不一樣,我沒生過孩子,不好說感同身受,但想想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別人說要走就要走,還放在一個精神不太正常的老太婆身邊,那還不如當初就不生呢。


    嫦雲也是這樣,做了母親的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烏梅子從前和我交流過,說宮裏貴人的孩子放在外頭好養活,吃的用的也不差,隻是上回發了小熱,她跟她男人連著守了兩天,整整兩天沒合眼,都不敢往鄧夫子跟前說,就怕宮裏的貴妃記掛,勞心又傷神。


    好在如今都不必了,孩子交給鄧夫子,由他安置妥當,公孫劌自然也沒有把柄可以再牽製嫦雲,何況他還得想法子東山再起呢。


    我覺得我真是為嫦雲和我的小侄女操碎了心。


    說實話公孫嘉奧已經手下留情了不少,一個彥姬換整個侯府,既是警告,又是天恩,四舍五入一下,公孫劌除了在天牢吃的不好睡的不好以外,等於一點苦都沒吃。


    這年頭造-反逼宮真是太容易了,皇帝是親哥哥,但凡有點良心的都要留弟弟一命,天底下還有這麽實惠的事兒嗎?


    換我是公孫劌,我也造-反了。


    眼下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至於小郡主跟著太後在乾壽宮過的是什麽苦日子,吃得好不好,睡的踏不踏實,我們一概不知道,知道了也沒用,不然能怎麽樣,還進宮陪她一起吃嗎?


    我知道我勸人基本上就是在殺人,不把人逼瘋就不錯了,可還是曉之以情,跟舒窈說讓她看開點兒,畢竟她的臉色很差,恬靜娟秀的臉已是灰敗一片,再要落井下石,我怕她真衝進宮去問太後要人,然後回來有很大概率,她會發現連兒子也沒了。


    這種事公孫嘉奧一定做的出來。


    他是皇帝,皇帝膈應人是天生的,不用教。


    可是沒辦法,舒窈跟了公孫劌,孩子就是她全部身家。不像我,無兒無女一身輕,把柄都是自己抖出來的,旁人要算計也喲掂量掂量。


    但舒窈不一樣,她的男人敗了,早該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如今隻是賠上一個女兒,也不算冤枉了她。


    宮裏和外頭都日日懸心,倒是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在苦修了。


    淒風慘雨,侯府如今就是淒風慘雨,沒別的形容了。


    講了兩句,舒窈還是不理我,她之前硬氣了一回,實在叫我刮目相看。


    可沒到兩日,她就倒了。


    我自覺無趣,整個府裏唯一和我有共同語言,吵起來還不帶重樣的彥姬也不在了,孩子帶走了靈氣,一絲鮮活的氣息都沒有,真是讓人倍感惆悵。


    我惆悵之餘,就在侯府裏亂轉悠,出去就逮了一個下人,問他們家侯爺是不是還在書房閉關,是不是今夜的晚膳又不吃了,不吃就別做,浪費糧食算什麽道理。


    奪權想是不成了,他難道是想另辟蹊徑,想著自此開始辟穀修仙,要從歲數上熬死他哥哥嗎?


    可能是我問的方法不對,明明和顏悅色,可下人還是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見我如見瘟神,隻說侯爺往湖心亭去了,姑娘可以直走右拐轉兩個彎,那個亭子是侯爺最喜歡的地兒,興致好時還在那兒擺過畫動過筆,很好找。


    還沒等我說話,麵前的人就沒了。


    溜的真快。


    湖心亭這地方當然好找,當初公孫劌躊躇滿誌,將我從宮裏帶出來,還給我換了那身他最喜歡的衣裳,饒有興致地抱著我在那兒賞景,那會兒我們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我至今還記得。


    我記得他還說要我陪著他,看他怎麽坐上那個位子,還要重新封我貴妃來著。


    我記性很好,但我不說。


    除去下人,侯府就是座空宅。


    心境不同了,眼中看出的景致也不同。


    我想好了要勸他去瞧瞧舒窈,他一席話勝過千萬良方,人家聽的心裏暖了,就能打起精神幫他繼續操持了。


    可是當我走到湖心亭時才突然想起,我已經沒有和公孫劌說過話了。


    我猜想他應該很不願意見我,卻也沒有想好到底該如何處置我。


    哦不,我其實更怕他掐死我。


    去天牢看他的那回他就說想掐死我了。


    我猶豫著,就是不肯靠近,看著熟悉的身影就在前方,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來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便如我這麽愛記仇,心眼小的人,就是這會兒他真的要我死,我可能也不會怪他,反而會覺得如釋重負,我們之間算是扯平了。


    但是他放著我理會,更不說要見我,那就這輩子都平不了。


    我對上,自問對的起天,下對的起自己,唯獨就是對他不住。


    同樣的,我對不住的人還有一個,就是傅忌。


    對,我隻要一想到傅忌,腦子就逐漸清明了。


    正欲轉身離開時,卻聽見公孫劌開口,不起波瀾,好像就是今天正巧出來散步心,正巧看見我,於是順便很自然地喚我一聲。


    留下吧,咱們好久沒看景了。


    那就............留下吧。


    我走過去,和他隔了半步,就那麽安靜的站著。


    公孫劌看人就這麽過來了,小步子騰挪的勾勾纏纏,神色安寧,可腳卻防備著,好像下一秒原地一個轉,人立馬就可以跑出十丈遠,


    他很想笑,然而嘴角繃多次數多了,並不能如願笑出來。


    可笑,她就是想跑,還能跑到哪兒去?


    在心上掛了名兒的跑步走,一個也跑不走。


    封後大典的日子估計的沒錯,來年開春,春化萬物,是個好意頭。


    六部一件件多事兒安排下去,很奇怪的,乾壽宮不鬧了,金貴嬪不鬧了。


    宮裏若是沒趕上死了人,何時有過在這樣清靜的時候。


    至於貴妃,那根本就不是一個愛惹是生非的主。


    能夠聖寵不衰,得帝王青眼,是多少女人盼不來的美夢。


    許是公孫嘉奧與她太過親近的緣故,鄧藻良已經許多日子不曾靠近過,每每藥盞如數端來,卻始終矗立著,止步不前,清灩幾次都問,問他怎麽不進去,鄧藻良卻隻是笑笑,囑咐她記得將藥重新溫上一溫,而後便轉身離開。


    姿態依然很高,好似他還是那個不苟言笑的鄧夫子。


    有幾回,他立在外頭,依稀還聞得她幾聲輕笑;


    想來二小姐和他相處的很好吧。


    先是豫王,後是那個男人,他們曾讓她失望,讓她幾乎迷失在這處深宮,卻又始終賦予她快樂,讓她心存念想。


    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慢上一步,便永遠都差上一步;


    誰會等他?


    沒有人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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