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同樣驕傲,同樣別扭的人,往往有一方肯退一步,成果就是顯著的。


    皇帝開始夜夜留宿;


    就是年紀上稍許有阻隔,可對話時卻沒有。


    有些事兒憋的太久,能有個地方供他傾訴,太難得了。


    那一晚他們說了許多話,什麽都不避諱,呂嫦與的態度似有鬆動,這當然是好事。


    她對他坦白,自己生性於情-愛上短了一截,也就是不開竅,其實公孫嘉奧對她不好那一陣她也會獨自氣悶,他對她好時,她也不是沒有觸動,很多時候隻是不知該如何表達,那就幹脆藏在心裏,誰都不告訴,也就這麽過去了。


    她肯這麽說,已經是做了最大的讓步。


    他們和好了,失望的不在少數,不過濟貴人和頤夫人都有些高興,覺得昭聖宮有這樣的寵遇,她們多少也能沾些光。


    尤其是濟貴人。


    傅寶音一直同平陽翁主有來往,私交不算多好,隻是滿宮裏除了貴妃,也就翁主願意和她說上幾句。


    論資排輩,百裏荊都是她的長輩,說話也不留情麵,是以她對著翁主總有些懼怕,甚至無形中成了她掌握局勢的來源,等傅寶音將帝妃和好的事告訴她後,滿心以為這是翁主想看到的,可隨即就發現人家的麵上欲言又止,不見得有多高興的模樣,翁主瞧她還欲深問,便隨口拿幾句話來敷衍她,隻道物極必反,如今看來是好事的,興許過一陣就不是了。


    都是盼著人要好,哪有盼著人不好的呢。傅寶音聞言就有些心虛,畢竟她也幫著說合過,公孫嘉奧正為了封後一事煩心,傅寶音存了私心,但凡從她嘴裏說出去的,無一不是翁主親自教她的,就算心裏明白這樣做對不起嫦雲,她也還是乖乖地照做。


    要問她開口的目的是什麽,大約也就是想讓公孫嘉奧在她這兒多留幾日吧。


    自上回秉燭夜談後,呂嫦雲被男人的言語勾的一時心軟,等反應過來時,已經破天荒地留了宿。


    她內斂嫻靜,甚少有這般主動的時候,公孫嘉奧哪有不應的道理。照他的眼光看來,這樣的溫情小意整整遲了三年,他終於嚐到了甜頭,原先親近時她總是放不開,如今偶爾還有言語關懷,他貪戀著,又像是被什麽給牽絆住了心神,仿佛隻要她來了含涼殿,不出聲地在邊上瞧著話本,捧著她永遠繡不完的繡架,那些個惱人的奏折也就不算什麽了。


    他是皇帝,合該要什麽有什麽,何況隻是一個她。


    公孫嘉奧後宮裏有一個算一個,淑妃和敏妃這類舊人早已不知去向,唯獨萬鬆雪算是有主意的,可礙於皇帝三番兩次地警告,一時間和大皇子也不敢有什麽動作,隻好暫且忍耐著。


    這日侯府報了消息,徹侯自天牢處赦免後,回去便染了風疾,剛巧大皇子過來回事,進而問些封後大典上的事宜,公孫嘉奧便囑咐他去侯府走上一趟。


    走一趟不打緊,重要的是皇帝怎麽想,公孫刖心中吃不準,先去乾壽宮瞧了一眼,太後還是老樣子,麵前擺著佛經,神色懨懨的,見著他也沒多大精神,隻囑咐了幾句,便叫身邊的嬤嬤將彥姬帶來。


    乾壽宮死氣沉沉,環境屬實是不好,索性太後心中有氣,但並沒有過多的苛待她;


    隻是好好的一個孩子,短短數日眼神就木了,再無昔日的靈動。


    侯府被照常看管著,原先熱鬧的府邸徹底散了,門前門可羅雀不說,連府內家丁的進出都要經過侍衛的查驗,雖不至於時刻監視侯爺的起臥,但這種備受掣肘,失去自由的滋味,也隻有他自個兒曉得了。


    他帶著郡主走了趟侯府,女眷不宜見客,倒是跟來的彥姬眼中亮了一瞬,可在太後身邊見慣了眼色,就是明知回了家,也不敢說想回去,隻等著侯府的下人來接。


    徹侯約莫是為了避嫌,出麵略招待了會兒便借口回了書房,不過瞧著病的確實厲害,大老遠就能聞到藥味兒,為數不多的下人來來往往,也全然沒了當初身在侯府的神氣。


    公孫刖想了想,回了含涼殿便將徹侯病重的消息說了,順手又賣了侯府一個人情,叫人算著時辰,乾壽宮那兒不著急,小郡在侯府住上一晚,隔天再回去也成。


    北地的皇室裏甚少會出現歪瓜裂棗,大皇子自然繼承了母親的美貌,於誰皆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第一眼似乎很能糊弄人,可惜天時地利齊備,無奈就是不得皇帝的眼,除了嫡出這一條他沒有,其他的近乎全占,唯一擺不上台麵的,興許就是萬氏的出身太低,甚至從某種意義上還不如金貴嬪,也難怪他父王的眼睛始終放在四皇子身上。


    公孫刖從含涼殿出來後就盤算著,這回算是被侯府連累,他光顧著自己,忘了侯府那位和父王同出一宗,合該防範的,結果就是因為萬鬆雪的阻攔,他才沒有帶著侍衛進宮護駕,於公於私都落了下乘,事-後沒分得一點好處。


    如今皇帝任用內閣,一手獨攬大權,所有的折子直接送進含兩殿,再也沒有他這個大皇子插手的餘地,服軟也沒用,公孫嘉奧顯然沒有放過的意思,禦批上每多一個紅圈,就代表大皇子同瑀夫人的人手又少下一個,隻短短半月,就把他和母妃安插進朝內的人幾乎翻了個底朝天。


    幸好有徹侯擋在前頭,否則妥妥的就是結黨營-私的大罪,公孫刖不願再坐以待斃,加之閉門羹吃多了也有些不痛快,好容易萬鬆雪鬆口容他進宮,誰知母子兩人相見,竟然正常的問候都不見一聲,公孫刖幾乎上來就開始質問,問萬鬆雪到底該怎麽辦。


    “早說靖宮的女人都不簡單”公孫刖在她來回踱步,麵上忿然道:“母妃信不信,真叫那女人坐上後位,我那四弟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父王金口玉言,他不是也得是。”真讓一個乳臭小兒成了太子,是不是長成後,他這個大皇子的還得衝一個孩子行禮?


    到時他們的活路在哪兒,還有爭的必要麽?


    “侯府倒了,昭聖宮還在,你這會兒到本宮跟前興師問罪,怎麽就不想想自己做了什麽”萬鬆雪這會兒簡直恨鐵不成鋼,隻恨不得把這塊敗絮其中的金木頭給丟出去,冷笑著:“當初你防著那個賤人,又借著本宮的名頭叫國公府的姑娘入了門,那會兒我就說你魯莽,施恩惠下不止是賺個名聲,你就非得施舍洛家,轉頭又巴結侯府,如今就看著吧,看看你有哪件是做對的?”她說著就見公孫刖停了步子,兩頭的怒意此消彼長,絲毫沒了平日和煦溫潤的假象,萬鬆雪便嗤笑一聲,斜著眼看他:“年輕氣盛,以為占了長子的名頭就能成事了?”這想當然的脾氣,也不知是隨了誰。


    公孫刖被劈頭蓋臉地數落了一頓,麵上青紅交加,很是掛不住。可他心知萬鬆雪說的皆是實情,一時的怨恨過後反倒慢慢開始冷靜;


    他忍著氣,不多時就換上尋常麵孔,仍是眉眼溫和,翩翩公子的作態,收起嘴角不笑時,依稀還兩分公孫嘉奧的影子。


    “‘母妃’教訓的是”公孫刖笑道:“兒臣不懂事,隻是後宮向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之後怕是仍要勞您費心打算,既然貴妃母子威脅到了咱們的地位,那就隻能伺機除去,這個道理兒臣不說,您怕是也明白。”


    與其在這兒相互埋怨,不如想想對策,怎麽把眼前的頹勢扭轉方為正道。


    此時內訌不可取,盟友更不好得罪,公孫刖已然失去他父王的信任,若再惹得瑀夫人不喜,實在無益於他的前程。


    他的叔父有一句話說的很對,斬草要除根,否則必定後患無窮。


    他們口中的璟貴妃時有起落,落魄時不見她有怨懟,盛時依然叫人側目,新進宮的幾位拈酸吃醋都吃不過來了,當初不知天高地厚,如今總算對璟貴妃的得寵有了具體的印象。蕙貴人走的路子和秋貴人如出一轍,公孫嘉奧對女人沒有偏好,可柔順聽話的總是好過驕縱愛惹事的,不然金貴嬪也不會被他那樣嫌棄。


    蕙貴人的封號有些意思,比賢惠的惠上多了些筆畫,可見不是正經的小家碧玉。萬鬆雪對新人很大方,貴妃和聖上置氣那段日子裏她也算是風光過的人,可風光沒幾天,就隨著帝妃和好的事兒一下墜到了穀底。去含涼殿麵聖,門口的南公公好聲好氣機進去通報,出來又好聲好氣地請她回去,於她壓根沒什麽情麵好講。


    還能有什麽法子。聖上一門心思另開宮門單過,整個兒身心都被昭聖宮那個女人絆住,幾乎就沒再去別人處歇息過,妃嬪們於是又不平衡了,時隔多日再一次嚐到了坐冷板凳的滋味。


    金妙意帶著二公主去了幾回,也是沾著公主的光才同皇帝說了幾句話,回來照樣衝著宮人撒氣。


    不像隔壁的瑀夫人,安靜的有些反常。


    萬鬆雪知道沒法爭,先來後到隻在名位上,她所謂的先機不過是比呂嫦雲多出那十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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