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過後,很是冷了幾天。琉璃足不出戶,臉上倒養出了圓潤。


    這一日將到傍晚,雲裳從外麵進來,說道:“王後,園子裏的幾株梅花開了。”


    琉璃正在喝每日例補的湯水,抬起頭來,問道:“我的確記得園子裏有幾株梅樹,可是近大王子夫人宮門?”


    雲裳便笑道:“是。王後好記性。”


    聶阿姆一聽,便說道:“王後許久不曾出屋,外麵冰天雪地,冷得傷臉。這個時候出去可不是鬧著玩的,叫我看,梅花改日再賞不遲。”


    琉璃便笑了笑,說道:“哪裏就那樣嬌生了?我在屋裏悶得也夠久,出去走一走,賞賞梅花便回來,並不多耽擱!”


    聶阿姆有些發急:“王後這一病從入秋到了現在,天氣暖和也罷了,這天氣出去,不去找病都要病的!何況天將入黑,光線暗淡,能看到什麽。”


    琉璃看著聶阿姆,依舊笑:“夜裏賞梅才見興致不是?我在屋裏悶了這許久時間,百事不聞,百事不問,再悶下去豈不成了傻子?”


    聶阿姆一愣:“王後……”


    琉璃輕聲說道:“阿姆疼我,我也敬阿姆。我的身子,我在意得很呢!”


    聶阿姆張了張口,到底是沒有說出話來。默默地去拿了衣服來。


    琉璃笑道:“小的時候,每每出門,阿姆總是將我裹得裏三層外三層地暖和。為嫌狐裘太招搖,阿姆總是將狐毛做到衣服裏麵去……”


    聶阿姆眼圈一濕,急忙別過臉,一邊為琉璃披衣服,一邊說道:“那麽遠的事情,王後還記的。”


    琉璃說道:“從小到大,我身邊的親人,全心全意為我的,也隻那幾個,怎能不記得?”


    聶阿姆手一頓,站到琉璃後麵為她撣衣領,順便看了雲裳一眼。雲裳垂下頭,拿著狐裘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外麵風冷如冰,王後千萬穿得嚴實些。”


    琉璃說道:“我在大魏,難道少經過了風雪?且更不是弱不禁風的身子,有什麽要擔心?北涼這雪天,不過是比大魏來得早了些,也不是全無準備。退一步講,真冷得受不了,大不了閉了門戶,眼不見為淨便是。”


    聶阿姆再不說什麽,默默為琉璃穿戴停當,不僅狐裘披了,連兜帽也戴了,將口鼻都遮得嚴嚴實實,隻露著兩隻眼睛。


    琉璃對聶阿姆笑道:“幸好是入了黑,否則叫人看見我這個樣子,不知道會笑成什麽樣子。我在園子裏隨便走走,雲裳陪我便好,火速便回,阿姆不要擔心我。”


    就這樣被雲裳扶著出了門。


    聶阿姆目送著琉璃出了院子,眉頭緊鎖,回過頭來,看青萍正低頭站在身後,便問道:“王後到底是知道了?”


    青萍說道:“王後但問,不敢相瞞!”


    聶阿姆在廊下默默地站了一會兒,最後長長歎了一口氣。


    琉璃帶著雲裳走得極慢,雲裳怕琉璃著了冷,不時將琉璃的狐裘掩一掩。琉璃不由失笑道:“裏麵厚厚地穿了幾層,哪裏就能進了寒氣?且這雪後的天再冷,也不過初入冬,比大魏最冷的時候差遠了。你不用著忙,咱們且慢慢過去便是了。”


    雲裳遲疑了一會兒,輕聲說道:“王後何必和涼王撕破此事?”


    琉璃抬臉看了看頭頂已經夜色黯淡的天,幽幽出一口氣,然後反問道:“你覺得我該像李公主那樣,隻要坐著王後的這個位子,任憑別人背後欺騙,自己隻作不見嗎?”


    琉璃輕輕搖了搖頭:“你知道我和李公主的不同之處中哪裏嗎?李公主已失家國,無所依靠。而我,不必靠著這虛設的王後之位欺騙自己榮華猶存。”


    雲裳默默地走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我總是覺得,王後偏於任性了。”


    琉璃淡淡一笑:“那也隻說明,我比李公主幸福。起碼我能任性,她卻不能。”


    兩人緩行慢走,近那幾株梅樹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幾株梅樹再往前走數十步,便是大王子夫人所居宮室,遠遠看著,門口正挑著燈籠,燈下有宮女嗬著手,翹首而待,似是等人的樣子。


    琉璃站在梅樹下,這邊黑著,那邊亮著,一眼望過去,燈下的人能辨個六七分。


    琉璃半仰著臉,站了一會兒,隱隱看到遠處有隱隱綽綽的人影,衝大王子夫人的宮門走過去,輕輕開口,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雲裳說話。


    “記得從前大魏的皇宮裏,也有幾株梅樹。”


    慕容夫人還曾特意帶她去看過。那時慕容夫人頻頻示好,幾番出手幫她,她對那位慕容夫人,滿滿的好感。然而人心,到底是她看不透的東西。


    雲裳默默地沒有說話。


    琉璃站了一會兒,看那兩個人影一前一後走到大王子夫人宮門口,看門口的侍女恭恭敬敬行禮。


    琉璃等宮女將人引進去,動了動身子,往前邁步。


    “王後!”


    雲裳遲疑地跟上,“王後要去大王子夫人宮裏坐一坐麽?”


    琉璃淡淡一笑:“我可不是自討沒趣之人,想來大王子夫人也無暇招待我。隻是我自從進了這北涼的王宮,從來沒有踏進過大王子夫人宮裏一步,今日倒有些好奇,不知道大王子夫所居之地是個什麽樣的所在。”


    一邊說著,一邊緩步往前走。


    雲裳心裏七上八下地跟著。低聲說道:“王後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跟涼王撕破臉才好。”


    琉璃低聲笑了一下:“你放心。我隻要不提走,撕破了臉我也還是北涼的王後。”


    雲裳張了張口,到底什麽話也未說出來。默默地跟著琉璃往前走。將將到大王子夫人宮門口的時候,聽到腳步聲響,一抬頭,對麵走過來幾個人。


    那邊光暗,待那人走得近了,琉璃發現前麵走著的,卻是沮渠無諱。琉璃心下一愣。沮渠無諱自漢平王案後,在姑臧呆了一段日子才走。前次雲裳說沮渠無諱與大王子夫人常有過往,她以為是說前一段時間。這個時候,沮渠無諱本該回了酒泉才對。他這是臨時回來了,還是根本沒有走?


    琉璃和雲裳已站到大王子夫人宮門口不遠處。因著琉璃掩得嚴嚴實實,沮渠無諱並未認出來,隻以為是大王子夫人派人候著,近前幾步的時候,便開口笑道:“你們夫人這便是迫不及待地讓你二人過來迎著了麽?”


    琉璃聽這話說得輕浮,將臉一轉,後麵的雲裳便上前了兩步。


    沮渠無諱看清雲裳的樣子,先是一愣。雲裳他自然是認識的,轉臉便細瞧琉璃。琉璃即使捂得再厚,這宮裏身形嬌小的,除了她也難找第二個了。他對琉璃,素有不喜之心,當下也不客氣,冷笑一聲,說道:“倒不知道王後有夜裏出遊的雅興了。”


    琉璃淡淡說道:“倒也不知道這宮裏前一拔後一拔也如此熱鬧了!”


    沮渠無諱臉色一變:“什麽前一拔後一拔!”


    琉璃淡淡說道:“這夜色一冷,再好的梅花看著色也淡了。雲裳,咱們且走吧!”


    雲裳應一聲,向沮渠無諱告聲退,跟著琉璃便走了。


    沮渠無諱在門口愣了一下,便聽門裏麵有宮女說道:“五王子終於到了!”


    沮渠無諱心急,幾步上前,進了門裏,開口便問道:“涼王先已經過來了?幾時到的?”


    那宮女道:“剛剛到的。剛燙了酒,夫人特意讓奴婢出來迎五王子。”


    沮渠無諱臉色大變。琉璃過來賞梅,定然是早就來了。涼王過來,她豈會看不見?且聽她剛才話裏的諷刺之意,明明是知道了的。他再不喜琉璃,然而大魏皇上對她極為縱容他是知道的。大魏剛剛掃平了燕國,琉璃一個惱怒,折子遞到大魏皇上麵前,北涼便是第二個燕國。


    沮渠無諱心一急,頗有幾分氣急敗壞,推開宮女便往裏麵大步急進。


    沮渠牧健正鎖著眉頭,被大王子夫人勸酒,沮渠無諱闖進來。大王子夫人迎上前,才要說話,沮渠無諱先已經嚷道:“大魏的威武公主剛剛從門前走開,我看她可不像李公主那般好脾性。”


    沮渠牧健霍地站起身來:“你說什麽?琉璃剛剛在門外?她自從病著一直足不出戶……”


    沮渠無諱說道:“她人嬌氣,性子隻怕更嬌情。病成那個樣子,還要賞什麽梅花。漢人女子多的是嬌情,當初父王要送宋繇妾室,他那個夫人將宋繇逼得有家不敢回,最後迫得跟父王苦苦哀求,收回了那妾室才算。我看那威武說話陰聲怪氣,隻怕回去便要跟大魏皇上告狀去了。”


    沮渠牧健臉色大變:“我去看看!”


    起身就要走。


    沮渠無諱伸手將沮渠牧健拉住:“涼王去看她作甚。先派人將她的宮門守著,讓她無處報信便是。”


    沮渠牧健卻是著急地將沮渠無諱一甩:“她定是鬧了誤會。隻管說開便是了。”


    沮渠無諱冷笑一聲:“哪次是誤會?三哥想要跟她解開哪次誤會?”


    沮渠牧健一愣,看了沮渠無諱一眼。


    沮渠無諱挑著眉說道:“三哥不會真喜歡了她吧?她是什麽身份?三哥當初為什麽娶她?她父母親人都在大魏,將來她能跟三哥一條心?”


    大王子夫人這時臉上變色,尖細著聲音,不可置信地問沮渠牧健道:“涼王真得喜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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