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珍去宣酒泉來人,沮渠牧健臉色淡淡帶著幾分惱意對王太後說道:“前日無諱才從酒泉遞了話過來,說她身子不大爽利,我已特意著了宮醫過去,為她察看。今日居然私自派人過來,且直接報到宮裏來,也是自作主張了。”


    王太後說道:“她是個心思重的,一向又在意身份地位。叫她退去酒泉,本來也便是委屈了她。”


    沮渠牧健說道:“且聽無諱派人來說什麽吧!”


    赤珍將來人引進來,那人往地上跪拜下去,施禮問安。沮渠牧健和王太後看過去,竟然是李敬愛身邊侍候的侍女阿善,並不是沮渠無諱派來的人。


    沮渠牧健一皺眉,問道:“你不在酒泉伺候公主,隻身進宮卻是何意?”


    阿善眼圈通紅,跪拜在地,哭泣道:“公主自去了酒泉,整日裏鬱鬱寡歡,不思飲食。前些日子自病後,近兩日卻是越發不好了。涼王派去的宮醫束手無策,隻說公主再如此下去,隻怕時日不長。奴婢實在看公主可憐,沒有別的法子,隻好冒死回來進宮,求涼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對公主寬慰一番吧!”


    沮渠牧健說道:“你此番回來,公主可知道?”


    “公主和夫人都不知道奴婢回來。是奴婢自作主張,知會了絲路照顧公主,私自回來的。”


    沮渠牧健麵無表情,說道:“你私自回宮,公主和夫人俱不知道,反倒是絲路知道?”


    阿善跪伏在地:“涼王恕罪。是奴婢一時情急,知道公主和夫人必不會同意奴婢回宮,因此自作主張。”


    王太後溫聲說道:“涼王哪裏是怪你?你照顧公主盡心盡力,涼王自是知道你對公主的心。自知道公主染恙,涼王甚是憂心,親派了宮醫過去,隻盼公主有所好轉。然而你不知會公主,未得許可,私離酒泉,私自回宮,如此大罪,絲路如此不知輕重,竟然不加勸阻?”


    阿善連忙答道:“絲路為公主病體擔憂,常常對奴婢言恨不能回宮求涼王再找良醫為公主醫治。奴婢想她初到酒泉不久,若是冒然回宮,必被人疑心不肯安心侍奉公主於酒泉,因此奴婢才知會了絲路執意回宮來的。”


    王太後說道:“你一向是個心善的孩子。一路奔波,苦了你。曲珍,你且帶阿善下去歇息,稍後涼王會再派良醫與你回酒泉!”


    阿善感激連連,連忙叩謝。跟著曲珍下去了。


    沮渠牧健冷著眼神說道:“絲路果然是個不安分的,怪不得琉璃幾番冷著她。母後已將她發到酒泉,她居然不思反悔,還敢攛掇阿善回宮。”


    王太後說道:“絲路從前跟在你身邊,心氣甚高,早已是養就了的。隻是她自作聰明,也太心急了些。不過眼下,且把絲路的事情放一邊,敬愛那邊,你打算如何處理?”


    沮渠牧健說道:“她是封壇的母親,自該好好為她醫治……”


    聲音一頓,思忖一下,說道,“阿善此番入宮,想必很快宮裏便都知道了。”


    王太後立刻明白了沮渠牧健的意思:“你不打算再對琉璃隱瞞了?”


    沮渠牧健說道:“我不提,她便真的不知道麽?我原有王妃,本來也不是藏著掩著的事情,她若不知道,才是古怪。她隻是不問而已。如今既然阿善回了宮,這事便讓她作主吧!”


    王太後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之前將敬愛的事情在宮中下了禁口令,從未對她正式提起。現在你居然要她出麵處理敬愛的事情?”


    沮渠牧健微微一笑:“她若聰慧,便知道此事如此處理。母後難道不想看看,她能不能勝任一國之後?”


    轉臉對赤珍說道:“你找個機會把阿善進宮為公主求醫我甚為難的事情遞到王後身邊人耳朵裏去。”


    赤珍連忙應道:“是。”


    沮渠牧健一走,王太後在位子上坐著便輕輕歎了口氣,對赤珍說道:“涼王既然吩咐了,你便去說罷。易早不易遲,阿善在宮裏耽擱的時間若是太久,反而顯得咱們對公主不盡心力了。”


    赤珍應了一聲,說道:“奴婢這便去跟雲裳悄悄知會一聲。”


    王太後說道:“去吧。”


    赤珍轉身要走,王太後張口又說道,“等一等!”


    赤珍回過身來:“王太後有何吩咐?”


    王太後張了張口,怔了一下神,到底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擺了擺手。


    赤珍想了想,說道:“奴婢順便跟雲裳說,王太後有心派人過去慰問一番……”


    王太後歎了口氣,說道:“隨你吧!”


    赤珍這才走了。


    琉璃很快從雲裳那裏得知了李敬愛的事情,愣了一下,問道:“赤珍說涼王很為難?”


    雲裳應道:“赤珍是這樣說的。說李公主的侍女阿善私自從酒泉跑回宮來,求涼王開恩,涼王原來對她的自作主張十分惱怒,然而聽到李公主病重,不治隻怕時日不多,便為難起來。王太後有心派人過去慰問一番,然而又想到王後必定很快會聽說此事,覺得不該對王後隱瞞,因此讓赤珍悄悄讓奴婢跟王後知會一聲。”


    聶阿姆說道:“我猜想借你的口傳給王後知道此事的,不是王太後,而是涼王吧?”


    雲裳一怔。


    聶阿姆對琉璃說道:“宮裏上下原是涼王對李公主的事情封了口的,不教在王後麵前提起李公主。前次王太後之所以發作絲路,正是因為如此。不過幾日,王太後居然親自讓赤珍借雲裳的口給王後傳知,本就不合情理。想來李公主的事情,若無涼王的示意,王太後也是不敢私自跟王後提及的。”


    琉璃愣了一會兒,說道:“所以涼王是想看看我的賢惠大度麽?”


    頓了一頓,淡淡笑道,“李公主原也是因了我的到來才避居酒泉,本該是她的王後之位,卻換成了我。我既占了她的位子,如今她重病,自該良醫相請,盡心醫治。宮中想來不缺良醫良藥滋補佳品,以涼王的名義派送過去便是。”


    聶阿姆心中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事情,王後身為一國之後,自是做的。然而依我之見,王後派送之前,和涼王知會一聲才好。”


    琉璃反問道:“涼王派了赤珍暗示我,而不是正式告知,豈不是不想我將事情做在明麵?”


    聶阿姆說道:“涼王之前在王後麵前一直對李公主的事情閉口不提,如今李公主重病,總不好這個時候乍然提出來,一來怕惹王後不快,二來怕自打臉麵。王後如今知道了這件事,便該放低姿態,主動到涼王麵前將此事挑明,以表對涼王的體諒之意,同時消解涼王的左右為難。再者,王後如今已是涼王的妻子,事該做隻管去做,嘴上原也不必表現得太過大度賢惠。”


    琉璃一愣,看著聶阿姆:“阿姆竟是叫我在涼王麵前興師問罪一番不成?”


    聶阿姆說道:“興師問罪倒不至於。隻是王後若是涼王麵前拈些醋意,想來涼王更受用。”


    琉璃惑然不解。


    聶阿姆對雲裳說道:“你去找寶靳爾,以王妃的名義領些滋補良藥,若是見問,隻說是涼王的意思。”


    雲裳領命去了。


    聶阿姆才對琉璃說道:“王後請容我唐突,設若如今涼王換成崔家阿郎,若是知道他心裏還在眷顧前一個夫人,王後心裏是何滋味?”


    琉璃聽到提崔浩,心裏一酸。前一次聽到說他娶了妻子,雖然明明知道他早該娶妻成親,她心裏卻依然難過不已。她對與他成親的郭妍並無恨意或是排斥,然而心裏愛的那個人終於成了別人的丈夫,心裏的難過卻是無以複加。


    聶阿姆輕聲說道:“王後上次也說過,求不得涼王的真心,然而畢竟還要好好過下去。王後想要好好過下去,就須存心算計心思。我知王後並不在意涼王之前有那位李公主,隻因王後對涼王沒有那份心意。然而賢惠大度要裝樣子,溫柔親昵也要裝樣子。涼王求娶王後,對王後,不一樣也在做樣子嗎?”


    琉璃默然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我懂的。阿姆說的是。”


    聶阿姆說道:“大多夫妻,並不能像王後和崔家阿郎那樣,從小便在一處,感情深厚,彼此相知的。王後和涼王,之前未曾謀麵,互不相聞,感情不深,原也尋常。總在相互扶持中感情會慢慢深起來。許多夫妻,正是這樣慢慢磨合出來的。”


    琉璃笑了笑,說道:“我信阿姆的。”


    背過臉去,悄悄擦了眼角的淚影。


    聶阿姆裝作沒看見,笑著說道:“我們的王後,從小人見人愛,多少人家想要上門求娶的。如今成了一國王後,好日子且在後麵呢。”


    然而心裏知道,沮渠牧健到底是個涼薄之人。與李公主夫妻多年,又育有世子,外麵都傳他們夫妻和美。然而為了依靠大魏,李公主無奈避居酒泉,讓位給琉璃,如今身子沉屙,涼王居然連派個宮醫都左右為難。對尚且發妻如此,對琉璃又能如何呢?


    聶阿姆自來了北涼,無數次會忍不住拿沮渠牧健對比崔浩。她知道這是種心魔,崔浩與琉離青梅竹馬,兩情相投,而沮渠牧健對琉璃,本來便是利益當先,無從談及感情。然而越是明白沮渠牧健的算計薄情,便越在心裏深深地失望,為琉璃嫁給這樣的男人錐心。


    然而她也知道,這不是琉璃選定的命運,而是琉璃躲不開的命運。不管沮渠牧健怎樣算計利用,琉璃長長的日子,終是要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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