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一覺醒來,竟然睡到了掌燈時分。睜開眼,隔著床紗看到恍惚的燈光,“呀”了一聲,便喊聶阿姆:“阿姆!”


    外麵人影恍惚便往這邊走來。


    琉璃因著燈有有些晃眼,將手搭在臉上,一邊起身,一邊輕聲嗔道:“一覺睡到現在,阿姆卻不喊我一聲。叫外人知道了,隻會說我貪吃貪睡沒有王妃的樣子,我才剛討了王後的歡心,轉臉豈不是給王後丟臉?且中午才說了要請王後頓頓過來用飯,這個時候還不起床,王後還以為我是舍不得請飯呢。”


    紗帳一打,進來的卻不是聶阿姆,竟然是沮渠牧健,忍著笑意的樣子,對她說道:“你因貪睡舍不得請飯的事情剛才已經打發人跟母後說了。母後說明天過來用午飯。”


    沮渠牧健一邊說一邊坐在床邊。


    琉璃坐起的身子僵在那裏,過了一會兒,才訕訕地說道:“不知道母後用沒有用過晚飯。讓月滿做了菜送到母後那邊也是一樣。”


    沮渠牧健說道:“這個時辰,母後早在園子裏消完了食準備一時就睡了。”


    琉璃才想到,夏日夜短天長,這個時候,戌時早已過半,若是早睡之人,可不是洗洗漱漱便要歇夜了。


    這個時辰,沮渠牧健居然守在她床邊,想來坐的時間不短了。


    連忙說道:“我一時睡得迷了,涼王可用了晚飯?”


    沮渠牧健笑了笑,說道:“你起來洗洗臉,陪我一起用一些罷。”


    琉璃一聽,這是沒有用晚飯。大約是專門等著她的。急忙垂腿下床,彎腰便找鞋子。


    沮渠牧健坐在床邊,看著琉璃的長發順著彎下去的身子披散開去,背後輕薄的涼衫裹著纖細的腰身,脖頸後因著頭發垂下去露出來的部分細膩白皙,被燈光打得一片瑩亮,幾乎透了明一般。


    這樣俏生生的人,帶著幾分天真爛漫地不設防,如此毫無防備地將自己展露在他麵前,讓他心裏升起一絲異樣。


    琉璃還在伸手夠地下的鞋子,沮渠牧健傾了一下身子,伸出手去,才伸到半截,想起什麽,停了身子,愣了一下,又收回了手。等琉璃終於夠到了鞋子,將雪白的小腳往鞋子裏套的時候,沮渠牧健已經正襟嚴坐地一派挺直。


    看琉璃穿好了鞋子,沮渠牧健便說道:“我替你喊丫頭過來伺候你洗洗臉。”


    起身離了床,果真走到門口,喊人過來。


    應聲的卻是雲裳。


    沮渠牧健說道:“王妃醒了。你打些水過來,王妃洗洗臉,好去用飯。”


    雲裳連忙應一聲。水是一早備好了的。原來見著涼王過來要喊醒琉璃的,涼王沒讓,才一直放到現在。連忙端了水進去。


    沮渠牧健卻並沒有走,回身往榻上一坐,就看著琉璃洗臉。


    這場景多少讓琉璃詫異,也有些不習慣。從前她和崔浩再熟,也沒有當著崔浩的麵洗臉的時候。然而她和沮渠牧健,確然是要成為夫妻的,且她已經有了王妃的名份。沮渠牧健不見外,這層親密,原也尋常。


    然而琉璃卻清楚地知道,明明前一天,沮渠牧健對她,還是客氣多於關切,連她幾日因辛苦而消瘦都視若不見,今日竟然跑到她床邊坐著,晚飯也扔一邊等著她一覺睡到醒。這確乎是有些奇怪了。


    沮渠牧健狀若隨意地說道:“聽說母後中午在你這裏用了不少飯,吃得很開心。”


    琉璃恍然明白了。這是她哄開心了王後,間接討了這位涼王的歡心。


    輕輕說道:“是月滿做的菜好,合了母後的心意。當時借月滿的時候,隻想著自己人地生疏,隻想借個明白的人。沒想到月滿竟是個好廚娘,今日給母後做頓可心的菜,也算她才有所用,省得浪費在我手裏。”


    沮渠牧健看了看琉璃,說道:“你若喜歡月滿,我便跟宋公說一聲,月滿從此就留在你身邊吧。”


    琉璃想了想,說道:“我當日借月滿,並不知道她是宋大人專用的廚娘。如今要留她在身邊,是不是有些對不起宋大人?況且,月滿是留是還,總是要問一下月滿自己的意思。”


    沮渠牧健便笑道:“你一會兒說對不起宋公,一會兒說要問月滿的意思。明明還是有想留的意思。”


    琉璃有些難為情地說道:“畢竟借了不還還要涼王也麵強要這種事,說起來有些落我身為王妃的麵子。”


    沮渠牧健一下子笑起來:“我可不覺得你是多麽在意麵子的人!”


    琉璃已經洗好了臉,沮渠牧健便過來拉她的手:“走吧。吃完飯正好帶你出去走一走消消食,省得你晚上積食。”


    琉璃愣了一下,被沮渠牧牧健分外自然地拉著出了內室。


    聶阿姆已在餐席上擺了飯菜。抬眼見沮渠牧健拉著琉璃的手過來,眼裏含了笑意,先問過好。才對琉璃說道:“王妃這一覺睡得香沉,涼王說你這幾日辛苦,不許喊你。為等王妃醒,涼王到現在都沒有用晚飯。”


    沮渠牧健拉著琉璃入座。


    雲裳將一碗粥先放到了琉璃麵前,笑道:“這粥是涼王讓熬的,阿姆親自教月滿做的。這飯用得晚了,王妃吃得好消化的,省得晚上積食。”


    這粥卻是已經冰得清涼的青菜鴨肉粥。青菜切得細碎,鴨肉撕得細軟。琉璃知道北涼人並不喝粥,常是抓肉油茶之類油膩的東西。


    輕聲說道:“謝謝涼王。”


    沮渠牧健笑了笑,說道:“你知道母後近日心情低落,今日幫我哄母後開心,我是否也要對你說一聲謝?”


    親手拿過筷子,遞到琉璃手裏。


    琉璃一邊接筷子,一邊說道:“哄母後開心是應該的。因為母後說拿我當親女兒一樣看。女兒哄母後開心,是應當應份,自然不用謝字。”


    沮渠牧健便說道:“你是我的王妃,是我要相伴一生的妻子,我讓人為你熬一碗粥,便不是應當應份?”


    琉璃說道:“這不是還沒有大婚麽?”


    聶阿姆急得在琉璃身後伸手暗暗地捅了琉璃一下。覺得這丫頭,前番還道她聰明,睡了一覺,被涼王善待一下,竟是拿著涼王當崔浩了不成,一口一個歪理,都不了解涼王的性情,你也太不見外了!


    沮渠牧健看了看聶阿姆戳在琉璃後肘上的手指,眼裏笑了笑,裝作沒聽見,嘴裏“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急著要名份。本來也正要跟你說一下大婚的事情。今日和叔孫將軍商議了一下,大婚擬定在半個月後。你意下如何?”


    琉璃臉皮再厚,當麵和未來夫君說婚事臉上也抹不開,支吾了一下,說道:“叔孫將軍原是我阿爹門下的得意弟子,皇上哥哥也十分依仗他,我向來敬他如兄長。關於婚事,叔孫兄長盡可為我作主。”


    沮渠牧健便笑道:“我已命宋繇選駿馬五百匹,備黃金五百斤,明日啟程,向皇上進表致謝。我們大婚的時候,想必宋繇便能趕回了。”


    琉璃心裏想道,這是向大魏進表稱臣的表示麽?


    心裏多少有些詫異。北涼王若是肯對大魏伏首稱臣,何必當日要虛意討好大魏,暗裏派人劫她?沮渠牧健若肯對大魏稱臣,何必放著公主不娶偏要求娶她?現在竟然趁著他們大婚之際,將宋繇派到大魏進表致謝,是什麽轉變了他的心意?


    琉璃心裏疑惑著,嘴上說道:“政事上的事情我不懂。不過涼王五百黃金求娶我,皇上哥哥肯定是賺了的。”


    聶阿姆在琉璃背後恨得再拿手指戳琉璃的手肘,覺得這丫頭睡醒之後,真是有些說話沒有遮擋了。


    沮渠牧健看了琉璃一眼,笑道:“琉璃,你可知道,北涼素有‘涼州大馬,橫行天下’的說法?”


    琉璃疑惑地看沮渠牧健:“的確聽我阿爹說起過。是說北涼的馬精良無比的意思。”


    沮渠牧健笑道:“是說北涼的馬貴於黃金的意思!”


    琉璃:“……那皇上哥哥越發地賺了。”


    沮渠牧健失聲笑了一下。


    琉璃悶頭喝了一口粥。這粥清涼爽口,鴨肉熬得細軟糯爛,十分入味。剛想開口對聶阿姆誇一聲,聽雲裳在外麵說道:“稟涼王,王妃,大王子夫人過來了,說是來找王妃說說話。”


    琉璃還未答話,沮渠牧健微皺了一下眉頭,說道:“你跟大王子夫人說,今日天晚了,叫她明日再來罷。”


    雲裳應了一聲,去向大王子夫人回話。


    琉璃看了看沮渠牧健,說道:“涼王,我初來王宮,嫂嫂前來探望是好意,這樣回了,會不會讓嫂嫂心裏有想法?”


    沮渠牧健說道:“你這幾日陪著守靈,已經消瘦了許多。知些眼色的,應該這個時候來找你說話?”


    琉璃想了想,隔著餐桌,對著沮渠牧健將頭湊近了一些,壓著聲音,說道:“涼王下次想替我回絕嫂嫂,能不能著嫂嫂的麵回絕,不要讓我身邊人傳話?”


    沮渠牧健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地說道:“我為你回絕了不看時候來打擾你吃飯的人,倒是做了壞人。行了,我知道了。本來吃完飯要帶你走一走,你既然心思這樣多,吃完飯你便熄燈睡了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請上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左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左霏並收藏美人請上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