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從高宅一走,阿原拉琉璃笑意盈盈地從後堂出來。


    琉璃臉上帶著喜氣,撒嬌地蹭到秉淮麵前叫了聲“阿爹”。


    她自然是心喜崔浩那句“若得阿璃,侄兒必待她如掌中硯,手中書,為父為兄為夫為友,珍而愛之!”


    連一絲羞意都沒有,臉上的喜意表現得如此明顯,秉淮看了心裏隻覺發酸。想到底是女生外向,剛剛允了崔浩與琉璃的婚事,讓他回去跟家裏說,過了年著人上門來提親,這女兒的心就偏到那邊去了。


    秉淮歎了口氣,說道:“我本待要再為你尋看尋看,既然機緣注定了,我自不會強作惡人。隻是叫這小子撿個好便宜!”


    阿原看著秉淮最後幾近咬牙切齒的勁頭,撲哧一笑:“嫁給崔浩有什麽不好,兩咱們兩家關係這樣親近,住得又不遠,你想女兒了去那府裏看也好,叫她回來看你也好,不都近便得很?你向來又喜歡與崔浩談古論今,成了你自己的女婿,你喜他,他敬你,豈不是越談越親近?”


    秉淮對妻子向來是無可奈何,妻子開心,自然也不會掃興,他對崔家再有不滿意的地方,然而今日為了推脫北涼王提出來的親事,不得已拿了崔浩當擋箭牌,這親事,不允也不成了。


    勉強說道:“性子是有些清高,然而也是一個癡兒。”


    自然也是滿意崔浩說的那句話。


    然而心裏到底多少有些遺憾,板著臉對琉璃說道:“過了年,你們兩個定了親,便不能再像從前一樣見麵無避諱了,可知?”


    琉璃看阿爹的樣子,知道他心裏是舍不得自己。麵上笑著:“女兒知道。女兒誰也不見,就整天守著阿爹阿娘!”


    秉淮便說道:“你阿娘守著你是真,你說守著你阿娘,卻叫我相信?”


    琉璃隻笑,搖著秉淮的胳膊說道:“阿爹今日品茶被擾了興致,女兒現在親自煮茶給阿爹阿娘,咱們一邊品茶一邊賞雪去!”


    聶阿姆聽說老爺允了崔浩年後上門提親,自然大為滿意。她從前就中意崔浩,如今如了願,高興得一整天合不攏嘴,私底下對阿原說道:“阿璃從前不大學針線,隻能做個簡單物件,如今要說親,是不是教她做兩身衣裳,做做鞋?”


    阿原自己於針線上不通。這些年秉淮身上的衣服從前是找裁縫,後來是聶阿姆上手。秉淮倒是不計較,隻是說笑的時候也拿來調侃她一二。讓她引為痛腳。


    立刻說道:“簡單的針線是該學一學,她比我穩,能沉下心來。你得了閑,好好教一教她。”


    想著起碼定親的時候回贈一雙鞋是應該的。崔夫人那邊向來和氣,雖然不會要求琉璃什麽,然而親手做出來的,崔夫人心裏自然也喜歡,外人聽著也算有麵子。


    聶阿姆得了話,立刻便放了手頭所有的事情專心一致地教琉璃做針線。琉璃從前針線是學過的,不過是學著玩,偶爾也隻是做個筆袋,縫個荷包,上麵幹幹淨淨,刺花繡字是不可能的。


    這一學,琉璃簡直叫苦連天。叫她拿針線縫個簡單的物件半個時辰還可,叫她一天都打發在縫衣做鞋上,先不說手上辛苦,光是盯著布就夠她受了。好話求了聶阿姆半天,隻是不管用。聶阿姆鐵了心要她學些針線,毫不動搖,且還出言勸她。


    “小姐,以後嫁了人,哪有做夫君的不用自家娘子做的針線的?你阿娘從前顧著喬家的生意,沒有那個閑的心思倒也罷了,你如今有這個閑的時間,不學一學針線難道還等著裁縫上門讓人笑話?以後嫁到崔家,上麵有公婆看著,再說疼你喜歡你,做兒子連兒媳的一件衣服一雙鞋都不能穿到身上,時間長了,心裏能沒有點想法?和氣人家本來不好尋,終於尋了一個,知根知底又是關係親近的,要鬧到公婆不喜,可不是給人笑話?我是為小姐好,現在苦口婆心,你再不喜歡,好歹勉強學一學,哪怕將來公婆麵前做做樣子,背地裏叫人做了,也是你有那番心不是?”


    怕琉璃叫苦,又說道:“也不是叫你一天兩天就要學成的。離崔府提親還有一段日子,好歹做出一件像樣的衣裳來,叫崔家阿郎看了心裏也歡喜!”


    聶阿姆是好心,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琉璃不好反駁,況且前麵被聶阿姆點了一番,自覺自己對崔浩的好太過理所當然,有心彌補一二,於是隻得硬著頭皮拿起針線剪刀。


    琉璃給了態度,聶阿姆十分高興,說道:“我們家小姐,一等一地懂事,這是老爺從前舍不得輕易嫁,否則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子弟上門來求親呢!”


    這一誇,誇得琉璃更不好逃懶。白天拿著剪刀,裝模作樣地又是剪又是裁地弄上一番,到了晚上,便央著掬心幫自己縫幾針,不能做得太快,又不能縫得針腳太好,隻怕聶阿姆看出來生氣。


    且說崔浩被秉淮允了親事,從高宅一回去,便到父母麵前,請父母出麵到高宅去求婚事。


    崔夫人自是喜歡琉璃,立刻滿口笑著答應。這個兒子親事讓拒了一門又一門,她自然知道兒子心裏裝著琉璃,眼見著到了十五歲,幾次想為他去求親,總被他攔著,說是時機未到,如今居然主動央請,自然是十分高興。


    崔玦看了看崔浩,說道:“我與你母親去高宅求親不難,隻是你知道你世叔素來懶入官場,如今迫於形勢,接了官職,也是一副懶散模樣。我與你母親去,隻怕他不敢應。”


    崔浩便道:“一次不允,便多求幾次。世叔視阿璃如寶,原也不可能輕易許嫁。隻要我誠心相求,世叔總會被我誠心所動,開口許嫁。”


    崔玦便點點頭,說道:“你既然這樣說,我便放了心。你世叔疼阿璃是真,你若非真心相求,他隻怕不肯允你。必要試探再三,確定了你的心意才會允婚。”


    崔玦和崔夫人帶著崔浩,過了三天,雖然路上仍然積雪,仍舊冒雪出門去了高宅。


    琉璃正在後院做針線,一邊阿原在旁邊看著,看她做得雖然心懶,針腳看著還算有模有樣,比自己強了不知多少,心裏滿意地點點頭。做得好與不好,崔夫人自不會強求,好歹有一個能做的態度才是最要緊的。


    一聽引慧報說崔浩一家到來。琉璃多少有些詫異,問阿原道:“阿爹前幾天才說了,不讓女兒與崔哥哥見麵,他倒隨著崔伯父崔伯母上門來了,不怕惹阿爹心裏不快麽?”


    阿原笑道:“他不來,你阿爹才會不快。”


    琉璃一聽,奇怪地問道:“阿爹竟然也口是心非嗎?”


    阿原一下子笑了:“你到底年紀小,想事情還是不深。你阿爹嘴上允了婚,跟他過來求親事,能一樣麽?曆來婚事,多是男家找媒人上門求,幾時見女方先放話允了婚事主動嫁女的?”


    琉璃一下子恍然大悟。


    崔浩這是找崔家伯伯伯母上門求親來了。以後對外麵說起來,這婚事是他們求來了,不是自家主動許的,才不會叫人將自家看低。


    阿原看琉璃明白了,笑著說道:“浩兒性子是清高了些,年少有才,些許目中無人是有的。然而為人行事,倒是周全。”


    見琉璃一邊聽一邊笑咪咪,恍若誇了自己一般,深覺自己這個女兒養得臉皮著實是厚。哪有女孩兒家聽到提婚事不害臊的?


    將話鋒一轉,語氣重了一分,說道:“隻是小小年紀,太也自作主張了。隻說從前你被柳家小姐坑了把,被叔孫恭擄走的事情,他倒瞞得好。才多大的年紀,人小鬼大,一肚子的心機城府!他對你好還則罷了,倘若敢對你不好,哼!”


    琉璃聽著,笑著眯著眼,說了一句:“崔哥哥才不會對我不好!”


    阿原白了琉璃一眼,覺得這女兒何止是臉皮厚。


    起身說道:“你崔家伯伯伯母來了,阿娘要去招待一番。你在這裏好好地做針線,不要亂跑,可知道?”


    明明是告誡琉璃不要私自與崔浩見麵的意思。


    琉璃笑著應。


    阿原一邊,針線迅速便交到了掬心手時。


    掬心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小姐,這針線我幫你做原也不打緊,然而給阿郎做,你好歹上些心!”


    琉璃便笑道:“我當然上心啊。布是我精心選的,線是我精心選的,樣子是我精心裁的!”


    掬心無可奈何道:“一會兒阿姆進來看見,你倒是如何開解自己?”


    正說著話,聽到外麵腳步聲響。


    剛交到掬心手裏的針線立刻被搶了回去,琉璃拿著手裏的布料,一手捏著針,一邊裝模作樣以假亂真地問掬心道:“掬心姐姐,你看我這針線這樣走得可對?針腳這樣大可好?”


    掬心憋著笑,咳著一聲,說道:“小姐做得已經很好。做了這半天,小姐不如歇一歇手指,緩解一下眼睛。”


    兩人這幾天已經演了數遍,完全不用排練。


    門口便聽一聲輕笑,崔浩的聲音響起來:“阿璃親自做針線,是給我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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