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武林大俠們雖然是衝著玉佛來的,但節還是要過的。


    有些人孤傲,喜歡呆在房間裏不出門也不理人。


    但大多數人還是比較喜歡湊熱鬧的。


    這就導致端午節中最為熱鬧的賽龍舟前,邊邊角角都堆滿了人。


    百裏屠蘇賣力安撫著明顯心情不佳的辛四娘,“四娘,你冷靜,別動手。端午節不一定非要看賽龍舟,以後再看也可以。”


    他頓了頓,提議道:“我們去街市逛一逛吧。”


    辛四娘默默地看了看眼前排了足足三層的人牆,又瞧了瞧附近那幾棵樹上一群倒掛金鉤,金雞獨立的大俠。更有甚者還浮在水麵上打算近距離觀看,也不怕龍舟直接撞到他。


    看個賽龍舟而已,你們未免也太拚了吧?


    辛四娘讓百裏屠蘇等一等,一個瞬移踩在湖邊的石欄上,問那個泡在水中悠然自得的大俠,“你是什麽名號啊?”


    那人微微訝然,隨即昂頭傲然地說道:“小姑娘,你居然連我的名號都不知道,當真是孤陋寡聞。你可記好了,我就是‘氣死水鬼’的燕門六。”


    他說完,看辛四娘沒什麽反應,食指搔了搔臉頰,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就是我遊的速度快,連水鬼都抓不到我,快要把它氣死了的意思。”


    辛四娘:“……”


    光聽名字感覺還一般般,解釋完之後感覺好慫啊。


    辛四娘環視了一下四周,大略數了一下,發現這片湖裏居然有十個像燕門六這樣泡在裏麵看賽龍舟的。


    她表情複雜問道:“你們做什麽要泡在湖裏啊?”


    燕門六拍了拍水,慷慨激昂道:“不能對不起名號!江湖兄弟這麽多,他們要是看到我呆在地上,還怎麽算得上是氣死水鬼。”


    辛四娘:“……”


    不是很懂你們江湖人是怎麽想的。


    辛四娘一時也沒有了看的興致,便飄然回到百裏屠蘇身邊,說道:“看這群人賽龍舟沒什麽意思,去看看別的地方吧。”


    百裏屠蘇跟了過去,好奇問道:“四娘想看誰與誰賽龍舟?”


    辛四娘想了想,隨口說道:“比如你師尊率領的天墉團,和我們狐族族長率領的青丘團。”


    她說完沉默了一下,摸摸下巴,“誒,別說,想想這個畫麵還挺有意思的。要不然以後試試看?”


    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一臉糾結,“師兄打旗,師尊劃槳,掌門敲鼓什麽的……”


    辛四娘驚訝,“我就隨口一提,你都替你們天墉城的隊伍安排好陣容了啊。”


    百裏屠蘇:“……”


    辛四娘拍拍他的肩膀,讚揚道:“這個行動力,咱倆不愧是一家人。”


    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下意識摸了摸脖頸,隻覺得那上麵還殘存著辛四娘留下的觸感。


    酥酥麻麻,又帶著幾分熱意。


    他想盡力去忘掉,但那畫麵反而更加清晰起來,讓他有些無措。


    百裏屠蘇看著走到前方東張西望的辛四娘,歎了口氣,也沒心思再去同她辯著什麽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說辭。


    雖然這種被認可的言辭,他聽著是挺高興的。


    街邊的攤位雖然多,但賣得無非就是些用來驅邪的艾葉菖蒲。


    辛四娘雖然不需要那種東西,但還是應景地買了一些。


    她同百裏屠蘇漫無目的地在集市中瞎逛,忽然聽到有人小聲地喚著,“嘿!嘿!狐妖!”


    辛四娘覺得這聲音耳熟,便順著看了過去。


    禿頭,八顆亮白的牙齒,這麽顯著的特征。


    辛四娘一菖蒲劈到他的頭上,喝道:“呔!何方妖孽!”


    月老:“……”


    月老:“……討厭。”


    你個狐妖管誰叫妖孽呢。


    月老摸了摸自己的頭,滿是鬱悶道:“你怎麽老打我?”


    辛四娘睨了他一眼,“看你就欠打。你個月老不好好呆在天庭上牽紅線老下凡做什麽?七夕節勉強算你體驗生活,但你端午節下來湊什麽熱鬧?”


    月老歎了口氣,“我這也沒辦法呀。紅線出了問題,我得找你來問問啊。”


    辛四娘感到莫名其妙,“找我做什麽?紅線又不是我造的。”


    “畢竟是你的紅線出了問題。”月老蹲在台階上,揣著農民揣,有些發愁,“本來是不該問你,但我去問玉帝,玉帝頭疼哪哪都疼就是不說話。我去找閻王查明,但他也幹歎氣不出聲。實在沒辦法,隻好找你問問看了。”


    辛四娘皺著眉頭,“我紅線怎麽了?”


    月老可憐兮兮地從袖子裏掏出一段細長的紅線,“斷了。”


    辛四娘接了過來,看了一會,嫌棄道:“噫,我就知道你那個紅線就是殘次品。”


    月老:“……”


    你自己命數出了問題不要賴在他的紅線上啊!


    月老沒敢辯駁,老老實實蹲在那裏,問她,“你也不似入魔,按理講應當不會這般輕易斷掉才是。”


    “哦。那可能是因為我跳脫輪回了。”辛四娘低著頭端詳著紅線,輕描淡寫地說道,“鬥戰勝佛把我的名字從生死簿上塗掉了。”


    月老身子一僵,哆哆嗦嗦道:“不,不會吧?”


    然而話說出口,他忽然回想起自己還在殿裏欣賞辛四娘用幻術給他弄得假發時,隱隱約約似是聽到過有人在說鬥戰勝佛塗了生死簿的事,當時因為不感興趣,他也就沒有理睬。


    等幻術消散,他發現辛四娘的紅線出問題時,才發現這天宮中的氣息尤其沉悶,害得他差點以為大戰又要打響了。


    原來竟是因為這樣。


    月老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哀痛道:“你獲得了永生啊。”


    辛四娘其實對永生沒什麽概念,即便聽到閻王同她說起生死簿的事,也隻是十分平淡地接受了下來。


    因為她的壽命本就很長,也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如今獲得永生,就隻是單純的將那不確定的終結,換作了無窮無盡的虛無。


    於她來講,不過是百裏屠蘇在與不在的區別。


    百裏屠蘇若是在,那她的永生便是歡愉。


    若他不在,那她的永生便是折磨。


    不過辛四娘還不想因為還未發生的事情而傷懷,這種問題她想過一次,便拋在了腦後。


    她手中不停編著紅線,漫不經心說道:“你放心,我跳脫了輪回,姻緣也不歸你管,自然也就無需去找你了。”


    月老怔了怔,反應過來,連忙說道:“對哦,看哪吒和二郎神那麽失落,我都被傳染了。”


    辛四娘挑眉,笑道:“哦?他們很失落呀?”


    月老捂了捂嘴,搖頭表示自己什麽都沒說,小心翼翼道:“既然知道了緣由,那我就走了。對了,臨走之前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辛四娘不解,“什麽忙?”


    月老搓搓手,“再給我長點頭發唄?”


    辛四娘:“……”


    辛四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幻術撐不了多久的,還不如找點治本的法子。”


    月老忙問道:“什麽法子?”


    辛四娘微微一笑,“我聽說蓮藕燉狗肉挺有效果的。凡間的不行,最好是那種帶仙氣的。”


    月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百裏屠蘇沉默地看月老如一陣青煙般消失在街市中,看辛四娘正編著東西,問道:“你在編什麽?”


    辛四娘未答,將繩結打好,才笑眯眯道:“手給我。”


    百裏屠蘇依言抬起右手,遞了過去。


    辛四娘握住他溫熱的手腕,拿著紅繩比量了一下,又輕輕纏上,扣好繩結,心滿意足地說:“恩,剛剛好。”


    百裏屠蘇歪頭看了一會,問道:“這是什麽?”


    辛四娘便笑了起來,俯身親吻著他的手心,輕聲道:“我的姻緣。交給你了。”


    辛四娘的手指冰涼,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卻如火一般灼得他發熱。


    那熱度湧進了心中,瞬間將防衛的盔甲融化殆盡,化作一陣暖流。


    百裏屠蘇平日裏拒人千裏的冷漠染上春風般的柔和,墨玉的瞳孔仿佛墜入了璀璨星光。


    百裏屠蘇有些猶豫,但還是從懷中掏出了兩個人形的木雕。


    一個刻得極為精巧,惟妙惟肖,而另一個則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


    辛四娘仔細一瞧,發現那個雕刻精巧的便是自己,而另一個則是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摸摸頭,有些難為情道:“雕壞了許多,本來是沒打算拿出來的。但……”


    他依樣執起了辛四娘的手,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隨即將那木雕放到辛四娘的手中,低啞著聲音說道:“你的姻緣,我收下了。我的姻緣……交給你。”


    辛四娘拿起雕刻著百裏屠蘇的木雕,看了看,道:“屠蘇總是對自己不太上心呢。”


    百裏屠蘇啞然,正有些緊張地想著該說些什麽,就看她在木雕上落下一吻,隨即又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讓他俯下身來,蜻蜓點水般吻著他的嘴角,語調歡快地說道:“既然如此,人和木雕我就都收下了。你不對自己上心,由我來好好保護你也不錯。”


    百裏屠蘇順著這姿勢將額頭抵在她的肩窩,低低呢喃道:“說謊。”


    每次讓他丟盔棄甲,狼狽不堪的,明明就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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