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這日一早, 鳳姐給賈母的驚喜陸續登場了。


    賈母這日有迎春黛玉陪著用了早餐, 正在吃茶閑坐,鳳姐攔了小丫頭,笑嘻嘻親自通報來了:“老祖宗, 有貴客!”


    賈母對著迎春黛玉幾個笑:“這個猴兒又在弄鬼了。”


    話音落地,外麵笑嘻嘻撲進一個大紅影子來, 福身下蹲行完了禮,一頭撲進賈母懷裏撒嬌:“老祖宗, 想死您了!”


    賈母看清來人就笑起來:“看我的雲丫頭喲!”


    眾人不用看就知道了, 這樣撒嬌賣癡大聲喧嘩者,除了史家史湘雲還有誰。


    原來她家裏三叔叔放了外任,二嬸不是好相與, 三嬸可憐湘雲日夜勞作, 臨行與二嫂一番交涉,要帶湘雲出京去, 卻被賈母攔下了。


    賈母原本年前要接湘雲進府, 是湘雲懂事,說是三嬸子家裏要打點行李,自己雖然幫不上什麽大忙,幫著妹妹們歸置歸置衣衫鞋襪還是成的,故而留下了。


    原本忠靖侯定了過了元宵節再去, 如今忽然改期,提前起程出京了,湘雲這才趕上上元佳節進賈府。


    是鳳姐為了給老祖宗一個驚喜, 特特叫湘雲晚了一天,在今日進府來了。


    賈母摟著湘雲笑得見牙不見眼,歡喜不迭自不必說。


    少頃,鳳姐親自帶著自己母親堂妹前來拜見賈母。原來鳳姐堂妹年滿十四了,王子騰的親女,父母俱在任上,隻為任上公務繁忙,王子騰且不會為了女兒婚事耽擱前程,不得空閑歸京,又不想放棄女兒聯姻作用,遂令王子勝夫妻與兒子王仁特特帶她上京來,專門議親來了。


    再有李紈寡嫂上京投親,住在李祭酒家裏,年前曾經來探望李紈,拜見過賈母,賈母當時喜愛她們姐妹生的靈巧,又因為李紈寡居守節,賈母著實讚了他們幾句。


    鳳姐當時就一一記在心裏了,知道賈母愛熱鬧的性子,這回一並也接進來過節了,姐妹一早進府,打住在花園子二房,這會子來拜會賈母張氏。


    迎春看著鳳姐忙前忙後,一屋子水靈靈小姑娘,不由神思恍惚,仿佛在人群裏看見了那個跟自己同病相憐,被逼當衣,怯怯的邢岫煙,還有那個萬千寵愛集一身,俏麗天真的薛寶琴。


    眨眨眼,終於甩掉二人幻影,迎春勾勾唇,各自平安罷。


    黃昏時分,後街上喜鸞喜鳳相攜來給賈母請安。


    幾個女孩子除了王家女兒王玉鳳因為生疏矜持些,其餘一個個嫻熟圍著賈母,笑語盈盈搓揉依偎。一屋子風流靈巧的女孩兒圍著賈母說笑,嬌聲俏語,陽春三月的新華一般,人比花嬌,灼灼其華。


    賈母被這些明媚鮮豔的孫女們纏繞,自覺也年輕不少,心裏的喜氣都映在臉上,整晚笑眯笑眯眯的,那眼睛就沒睜開過。


    這一晚上睡夢裏,鴛鴦聽見賈母夜裏還笑了好幾聲呢,以為賈母醒了,卻是笑眯眯做著夢。


    正月十五,上元佳節。


    大青早上,賈母尚在梳洗,外麵小丫頭就報門不迭。


    “七老太太道!”


    “六老太太到!”


    “五老太太到!”


    正是後街上依附榮寧二府幾個老妯娌,五老太太,六老太太,七老太太。一個個大清早就帶著小孫女兒趕早餐來了。


    小孫女們請了安自去跟迎春姐妹親熱。老太太們一個個跟賈母笑盈盈拉手說笑:“史大嫂子,你匣子裏的錢準備夠不夠喲?乘早叫璉哥兒媳婦多多備下,免得屆時要人等著,心裏貓抓似的,我們記性死在不大好呢!”


    賈母笑盈盈道:“年年都是我準備銅錢,今年啊,輪到你們準備咯,鴛鴦,擺上來!”


    鴛鴦便在賈母手邊擺上一個描金紅木盒子,揭開蓋子:“老太太,您隻管贏錢,這個裝不下啊,屋裏頭琥珀還在拾掇,即刻就有空盒子奉上來,不耽擱您存錢!”


    七老太太最愛說笑了,扯著嗓子吆喝:“鳳丫頭,你一早請了我們來陪著老太太玩牌,卻有這樣刻薄你太婆婆,連一個銅板也不把她玩,不怕我們幾個老婆子開祠堂替你太婆婆討公道啊!”


    吳老太太六老太太一疊聲跟著笑,還一人丟一把銅錢在賈母紅木盒子裏:“是啊,是啊,可憐見的史大嫂子,英雄一輩子,您如今怎麽混成這樣啊,孫子們一個個擔心你長歪了玩物喪誌,把銀子化成坨奉給你,不幫你化成銅錢,可憐喲。”


    賈母一張嘴哪裏說得贏三張嘴巴,隻是笑盈盈打哈哈。


    正在笑得熱火朝天,迎春過來帶領一班小媳婦給老祖宗們奉上早餐。各位老祖宗麵前的吃食一模一樣。一瓷碗碧米粥,又有蕎麥麵的餑餑兩枚,金黃玉米餑餑兩枚,山藥棗切糕兩塊,一色做成雞蛋大小個頭。這些是王太醫交特特交待老太太每天進些粗糧。


    又有幾樣佐菜一色都是精細製作,營養豐富東西。最後一小瓷碗甜湯,乃是清酒裏窩著兩個圓溜溜的荷包蛋。


    寓意甜甜蜜蜜團團圓圓。


    四位老祖宗麵雖這一盤子色香味,食指大動,這才轉了打住了話題,各自進餐。


    一時餐畢,再有雨前香茗奉上來。


    茶畢,老祖宗們招呼著排座次,預備鬥牌了。


    老祖宗正要繼續方才話題調笑,就見鳳姐風風火火進來了,身後跟著八個媳婦子,一個個屏氣使勁兒,兩兩抬著是一隻簍子緊跟著鳳姐亦步亦趨。


    眾位媳婦子進門站定了,口裏微微喘息:“奶奶還沒吩咐這些簍子擱哪兒呢?”


    鳳姐笑嘻嘻一拍那說嘴的:“我打你個笨東西喲,混了一輩子倒混回去了。你說說我們應該孝敬誰,當然是供奉四個老神仙撒!”


    賈母以為鳳姐掏摸什麽好吃鮮果,結果蓋子揭開,竟是滿滿一簍子善良銅板。七老太太就笑起來:“這下子不怕人沒有零錢賴賬咯。”


    鳳姐笑吟吟道:“幾位老祖宗盡管輸,輸不完呢,等下撒給獅子采蓮子。”


    四個老祖宗一起笑:“你個猴精倒會取巧,麵子裏子全有了!”


    一時間坐定,眾位老太太鬥牌不提。


    所有女孩兒都在葳莛軒裏耍樂,自有迎春照應著,李紈沒出孝,不能出麵,所有事體都有二奶奶鳳姐帶著賈璉兩個姨奶奶夏荷平兒張羅起來。


    張氏與寧府尤氏婆媳則陪著四位老祖宗鬥牌說笑,照應茶水。


    晌午過後,榮寧街前客似雲來,大轎子,華蓋車,熱鬧非凡。張家的老外婆,張舅母,大少奶奶(小奶奶去任上了),杜家少奶奶(張怡君),杜家大姐兒杜婉玉結伴而來。


    張怡君杜玉婉大家都是認識的,黛玉湘雲最喜歡張怡君這個才氣縱橫的大姐姐了。


    聞聽這話俱是喜之不迭,一提簇擁著迎春前往賈母房裏來會親。


    黛玉迎春對著張老太太張舅母還能端正姿態,見了張怡君,雙雙撲將過去抱住親厚,湘雲惜春跟張怡君杜玉婉早成了金蘭手帕交了,花箋也不知道互寄了許多,今日得見分外親熱,一屋子小姑娘訴說的別後離情,嬌笑連連。


    卻說大家正在喜滋滋認親戚,這個叫親家,那個叫奶奶,姐姐妹妹嬸嬸,也論不清楚了,正在熱熱奶奶嘻嘻哈哈。


    小丫頭一聲通報:“王家親家太太到了。”


    鳳姐聞聽喜滋滋迎了出來。應緩存聽聞王家舅母來了,為了鳳姐麵子,也忙著跟隨迎客。


    打頭就是鳳姐姐母親王子勝夫人,後麵跟著一個珠翠滿頭婦人,臉似銀盤,高顴大眼薄嘴皮的不是薛王氏還是誰呢?


    這個薛王氏之前迎春看她尚可,如今越看越覺得她生得刻薄像!


    乍然遭遇,鳳姐迎春都有一瞬間錯愕。賈母在宮裏吃了寶釵算計,兩府女眷都有所聞,雖然賈母口說這是規矩禮儀,卻是各人心裏自有憤恨。


    依照鳳姐心思,做了這樣的事情,今後老死不相往來,百十裏避開了。哪裏還敢這樣施施然送上門來,倒是有恃無恐,還是厚顏無恥呢?


    難道真的以為寶釵懷胎就可以將賈府踩在腳下了?


    尤其在鳳姐心裏,寶釵就是個爬姐夫床賤皮貨色,遮羞還來不得,哪有這樣炫耀屁|股白淨道理?當著娘親不好發作,總不能不顧及娘家麵子,把人趕出去。


    鳳姐心中憤恨直堵在嗓子眼,咽了幾口唾液方才略略透了一口氣,回頭無奈看視姑妹子迎春,各自輕歎。


    鳳姐接住母親,笑著往裏讓。


    迎春則迎住了玉鳳姑娘,二人見禮拉手已畢,卻見後麵搖搖擺擺又來一位小姑娘。迎春抬眸,頓時呆住,你道是誰?正是迎春以為會缺席的寶琴!


    迎春頓時納悶,如今沒有大觀園了,怎的薛寶琴還是進了賈府了。


    迎春愣神工夫,薛寶琴卻已經對著迎春拜下了:“見過二姐姐!”


    迎春微微遲緩,迅速伸手一扶:“琴妹妹免禮!”


    鳳姐訝異:“喲,你則的知道琴妹妹?”


    迎春一愣:“約莫聽人說過,不是鳳姐姐說的呢?”


    鳳姐也愣了:“我說的?”莞爾一笑:“瞧我,忙糊塗了,說過什麽話,我自己到忘記了許多了!”


    雖然有了薛寶釵惡劣在前,賈母已然很喜歡天真俏麗的薛寶琴,拉著手說了半天話,聽說許給了梅翰林之子,隻說可惜了,這摸樣性情王孫公子也配得上。


    薛王氏聞言頓時沉靜了臉色,難道寶釵就是破銅爛鐵麽,當初那樣的嫌棄作踐。薛寶釵已經確認了是個男胎。薛王氏今日前來就是來顯擺的。隻可惜一直沒人提起話題。


    她想要找個人說說,也沒有她的熟人,王子勝夫人一早就聽過了,鳳姐倒是認得,隻可惜今日是主人家,忙得花蝴蝶一般滿屋子飛轉,哪裏有功夫聽她說閑話呢。


    張氏專心陪著母親嫂嫂說話,又有張怡君迎春黛玉們圍著,親熱異常,眼角也不睃她一下。尤氏陪著就愛撫幾位老太太還來不及,哪有空閑理她這個外四路。


    薛姨媽死盯著粉光油脂的鳳姐,不過麵子情麵順帶自己進來,就沒再多跟自己說一句,隻把特特前來揚眉吐氣的薛王氏憋屈的難受。


    薛王氏拿眼一瞧,從賈母到張氏鳳姐迎春黛玉湘雲等小姑娘,一個個俱是假仁假義,笑裏藏刀,麵容可憎。這人一旦偏執就會自說自話,自以為是。


    薛王氏便癔病上頭,發起癔症:今日若有妹妹在,自己怎麽也不能混成這個樣子。還有寶玉探春也不放他們出來過節,一切一切都是賈母張氏婆媳害得妹妹外甥們,也害了自己女兒,不然今日寶釵不也是春風滿麵跟這個招待闔府客人,哪有鳳丫頭這個不識字的睜眼瞎子風光無限?


    這般思忖著,薛王氏越發不能忍受被無視冷遇,心裏的嫉妒仇恨一拱一拱的冒出來。齜牙咧齒暗發狠,今兒怎麽也得扳回一局,長長薛家威風,讓所有人瞧瞧,我薛家女兒金樽玉貴,福澤深厚我薛家如今成了椒房貴戚了,馬上就是皇子之母了,你賈府得瑟什麽,後悔去吧!


    薛王氏這般臆想翩翩,猶如打了雞血一般,氣衝牛鬥了。覦個空子,腆著臉湊到賈母牌桌前看牌。把話題往寶釵身上扯。


    張氏尤氏都知道寶釵故意出現,意在折辱賈母。看見薛王氏就像看見一隻腆著肚子冒充仙鶴鵪鶉。假作看牌,各自避開不理。


    薛王氏哪裏甘心,寶釵肚子有龍種呢,不顯擺顯擺豈非錦衣夜行?咳嗽一聲,咯咯一笑,單挑胡氏:“喲,這是蓉哥兒的填房吧,嗯,這樣敦實富態才是過日子樣貌,女孩子生的小蓉奶奶那般,就太過靈巧了!”


    敦實憨厚富態?太過靈巧?這是咒人呢?


    滿室錯愕,一室寂靜。


    鳳姐母女恨不得把薛王氏撕巴爛了丟出去。


    賈母手頓時輕顫起來。


    胡氏也變了臉色,自己生的好壞管你神事情,甚後悔不該方才對她額首一笑,惹來這樣背晦。


    黛玉何曾聽過這樣混賬話,身子即刻顫抖起來,淚眼蒙蒙,嘴唇輕顫,卻知道大節下哭泣不吉利,拚命忍耐。


    迎春聞言也氣得雙目冒火,恨不得衝上去撕裂了薛王氏嘴巴丟出去,卻是被所受教養壓服了火氣,什麽不能做,隻有竭力安慰黛玉。再看傻傻不知道作為薛寶琴,就礙眼得很了。


    張氏一貫拿黛玉當做女兒一般,那容得薛王氏這個俗不可耐的東西欺辱,其時,張氏怕張老太太不自在,暫時離了牌桌,陪著張老太太張舅母說話看戲,親自張羅母親嫂嫂侄媳婦喜愛的吃食點心。乍聽這話,頓時把變了臉色,把杯子狠狠一頓:“來人!”


    這是要把人丟出去了。


    若在平日這也使得,錯不過今日大年節下,親朋滿座,任性不得。她嫂子忙著把姑妹子手一拍,小聲言道:“權作笑談!”


    張氏深以為然,揮退何嫂子幾個。


    正是一聲喝令雖小,王子勝夫人卻聽見了,忙著使人知會正在各處檢點鳳姐。鳳姐得令直覺背晦,這會兒急急趕了來,攙扶著張氏低聲賠情:“都是媳婦處理不好,太太看在媳婦暫且息怒,媳婦馬上設法讓她消失。”


    說著要上前去。卻被張氏伸手一攔:“不必!”


    眼眸一轉,笑微微走到賈母身邊:“老太太這章牌可是拿不準呢?”湊近幫著看一看,伸手抽出一張牌丟出去:“二餅!”


    這才做回賈母身邊,一聲輕笑:“姨太太這話我可要駁一駁喲,這生老病死,長壽夭壽,一早就在閻王爺的生死簿上了,可謂人未出世壽命富貴已經定下了。跟高矮胖瘦,貧富俊醜實在不相幹呢。不然怎麽會有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之說法呢?”


    張氏說話間又幫賈母打出一張牌,繼續言道:“就說那楊貴妃吧,未必生得比誰不富態呢?壽數卻有幾何?哎喲,一招世俗附會生死,豈非要說他名字起的不好了,不該占個環字呢?”


    薛王氏方才那話不過是她姐妹私底下咒罵黛玉之話,原是敗壞黛玉名譽,說她命薄夭壽福分淺。她的寶釵才是富貴榮華命脈。今日她被激怒,一時氣憤說講出來。


    這些話是她在二房說慣的話,二房李紈上下人等也不知道聽見幾多回,不過李紈息事寧人不想招禍,讓賈母越發厭惡二房,關緊門戶,私下提醒那些被銅板收服的老東西,別為了幾個銅板丟了全家人的活路。


    故而這話之在二房流傳,張師傅將迎春乃娘兒你們知道了也會去給老太太添堵,故而賈母這裏被瞞得一絲不透。今日這是頭一遭兒聽了這些混賬話。氣得不輕。


    張氏原本息事寧人,隻是暗地將她們母女們摒除賈府。為的是不叫賈母黛玉不快活,不想薛王氏給臉不要臉,當麵叫囂。


    張氏心裏直罵愚蠢:今時今日,太子已經確立,寶釵懷了孩子又怎的?難道她的孩子能夠頂替太子爺?


    因不想被張氏扯出楊玉環來,誰不知道楊玉環三千寵愛在一身,最終落得個被逼投繯下場頭!


    這話咒的寶釵富態恰如楊玉環呢!


    薛王氏氣得脖子耿耿說不出話來。


    薛王氏當麵咒黛玉,賈母如何忍得,抓住機會,一聲嗤笑,也顧不得避諱了。


    “大太太,枉你生在書香門了,這個解釋實在不太通,人家叫個環字,就說人家壞在環字上,若是叫個簪子,豈不栽在簪子上頭?實在不通啊,不通!”


    這話就是咒回寶釵名角釵子上了。


    薛王氏已經氣得上下牙掐架,牙齒咯咯響起來。


    張氏故作不知,忙著一笑:“老太太說的是,媳婦讀書少了,不識禮儀!”


    聽她們婆媳一唱一和詛咒寶釵,諷刺自己不識字不知禮,薛王氏氣得行將一口鮮血吐出來。直覺的胸口發悶,雙手抓住胸口,大口喘息。


    尤氏在就眼觀四路,瞧見賈母張氏幾位姑娘無不憤憤,恨不得撕了薛王氏丟出去,卻是主人家,當著王子勝家裏,隱忍不發。


    賈母張氏乃至鳳姐迎春都對自己不錯。尤氏抿抿鬢角,再看鳳姐滿來無奈,暗暗給自己打眼色。尤氏勾勾唇,微微點頭起身關切:“薛姨媽這是怎了?快些攙下去,倒茶來。”


    一時薛姨媽被攙扶到王子勝夫人身邊坐下,尤氏接了小丫頭茶盞,親手豐給薛王氏:“姨媽方才說起蓉哥兒,我倒想起薛大爺,聽人說他前些日子看上那一家什麽標誌人兒呢?如今怎樣了?下聘沒有?”


    這話一出,滿室一陣嬉笑聲,誰都知道薛蟠調戲柳湘蓮被打得躺了半月之久,柳湘蓮借機走西口給賈璉辦貨去了,薛霸王也羞得躲在就家裏月餘不敢出頭,最後借口做生意跑得沒影子了。


    這本來就是京中笑談醜聞,想隻有薛王氏以為女兒做了貴人可以遮百臭了,到處顯擺。


    卻說這薛王氏正接了尤氏茶盞飲了一口,方要咽下,忽聽這話,頓時嗆了肺,驚天動地咳嗽起來。


    尤氏忙著招手:“快點來人,姨太太這是受了風寒,快些著人送回家去,幫著請個大夫瞧瞧。”


    薛寶琴早就坐立難安了,這會子隻覺得身子被人家怒火燒光了。羞慚難當隻想要逃離了這裏,低著頭上來攙扶薛王氏,聲音帶了哭腔:“大娘,侄女兒攙扶您,我們回去吧!”


    鳳姐吩咐王家跟來的幾個婆子,一起來攙扶薛王氏,說是攙扶,不若說是脅迫,半拖半挾持出去了。


    客人離席,主家不理睬不成。迎春將淚光漣漣黛玉交給張怡君身邊,自己起身尾隨鳳姐送別薛王氏。


    鳳姐見外麵大雪天氣,吩咐叫人搬床薄被。


    迎春來眼眸冷冷,臉上卻在笑:“是啊,好好伺候著,且別再添了病症,大過年的,又是這樣的天氣,大家都怕雪呢!”


    鳳姐聞言,眼皮子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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