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師傅的瓦盆瓦罐窯已經開辦了二十多年,設備齊全,盧師傅也有非常高超的燒製瓦盆瓦罐的經驗,能把火候掌握得恰到好處,燒製出來的陶器很少有殘次品,往年基本上都是盧師傅製作瓦盆瓦罐,軟饃父子製作陶藝,每一窯陶器大都是瓦盆瓦罐和陶藝混裝,陶藝一般占據了瓦盆瓦罐的空間。


    軟饃的突然死亡對盧師傅來說損失很大,加之將近一年的幹旱的影響,盧師傅的瓦盆窯停工一年。重新開工時李懷德又另起爐灶,盧師傅沒有辦法,隻得單挑,重新雇個打雜的工人也不容易,瓦盆窯的技術要求很高,有些活路即使手把手也難以教會,必須用心感受,為什麽大多數藝術精品全是孤品?因為製作者在打造過程中苦心孤詣,傾注了全部靈感和精力,重新製作時難以找回初時的靈感,怎麽也達不到第一次時的峰值,打造出完全相同的精品。這一點盧師傅深有感受,軟饃父子捏製泥人十幾年,竟然沒有製造出來一模一樣的藝術珍品,有些泥人看起來一樣,詳細觀察總有一些細微的差異。


    城隍廟的集市在逐漸恢複。當年瓦盆瓦罐是老百姓的主要生活用具,而且屬於易碎易耗物資,農民們給兒子分家時總要買一口新鍋、一把菜刀,買一套瓦盆瓦罐。隨著秋糧的上場,人們對瓦盆瓦罐的需求在逐漸增長,盧師傅燒製的瓦盆瓦罐很快賣完,相對而言人們對陶藝的需求卻有些滯後,那些陶藝主要是供孩子們玩耍,長安商人也不見上來訂購。


    盧師傅清楚,那些陶藝比瓦盆瓦罐有前途,瓦盆瓦罐說到底隻是老百姓的生活用品,而陶藝卻有不可估量的藝術價值。前多年長安商賈來鳳棲訂購陶藝時給的價錢總讓盧師傅吃驚。不然的話魯藝不會慕名而來,而且一住下來就不打算再走。盧師傅有心跟懷德和魯藝合夥,但是五十多歲的老人死要麵子,不好意思跟兩個年輕人開口。


    李懷德主要是閑得無聊,才想起來要在自己院內捏製泥人。想不到懷德的行為得到了叔叔李明秋的大力支持。李明秋的用意很明顯,不想再讓侄子受製於人。李明秋甚至親自請來工匠為懷德建窯,想盡千方百計讓懷德的生活獨立,這其實是一條萬全之計,輩輩當長工當到底還是長工,必須讓懷德成為名副其實的掌櫃,必須讓懷德掌控自己的命運。李明秋對叔叔鐵算盤還是有些眷戀,李明秋要讓九泉之下的叔叔不再為孫子擔心。


    可是李懷德最大的短板是不會燒窯,燒製陶藝也跟捏製泥人一樣,也是一門不易掌握的工藝,陶藝還不比瓦盆瓦罐,火候掌握不好就容易報廢。


    開始兩窯陶藝盧師傅一直幫忙燒製到底,雖然出了一些次品,但是總體上來說還可以。盧師傅也看到李懷德不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燒窯師傅,師傅隻能指點一二,有些技巧的掌握必須靠心領神會。盧師傅傳授技術不能說不盡力,可是李懷德總是不得要領,掌握不住火候。


    有人總結過經驗,匠人心短(做事不長遠)。中國民間許多工藝失傳,都跟匠人不願意給徒弟傳授有關。筆者認為也不盡然,有些工藝不是學來的,而是全靠自己琢磨,心領神會。王羲之的《蘭亭序》至今沒有人能夠超越,越王勾踐劍曆經幾千年仍然完好如新,有些工藝水平現代人也望塵莫及。盧師傅早都看出長安上來的兩個工匠身懷絕技,那種想把兩個工匠雇用到自己門下的願望強烈,可是盧師傅不會親自把這句話說出來,甚至見了兩個工匠故意疏遠。盧師傅還謹記君子不奪人所好的祖訓,不願意從別人門下挖走人才。盧師傅在等待機會,等待那兩個工匠主動找上門來。


    機會終於在等待中到來。魯藝跟文秀東窗事發,懷德抓住文秀一頓暴打。十二能趕來勸長安來的工匠一走了之,不要攪和進去太深。這時李明秋特別冷靜,自己的侄子有什麽能耐李明秋心裏清楚,文秀如果遭遇不測李懷德將一輩子再也娶不下媳婦。況且文秀的媽媽蜇驢蜂懷裏抱著李明秋的骨肉,所以必須保證文秀萬無一失。李明秋對滿香嘀咕了幾句,讓滿香把文秀帶到隔壁自己院子那邊,然後對魯藝連勸說帶威嚇:“小夥子你不要逞能,看你是個人才,今日裏我放你一馬,還不快走!”


    夜深沉,城隍廟那邊傳來悠揚的秦腔調子,鳳棲街道兩邊的商鋪外麵掛著昏黃的馬燈。十二能坐在螞蚱車上讓人推著,兩個長安來的工匠默默地跟在後邊。其實魯藝心裏清楚,鳳棲人對他還是相當寬容,如果不是身懷絕技,製作鳳棲圖騰,十二能會不會拖著帶病之身力保魯藝不受委屈?可是魯藝也有做人的準則,好漢做事好漢當,文秀遭受暴虐魯藝看著心疼!


    當夜無話,魯藝回到居屋倒頭便睡,誰也不知道魯藝此時的心情。第二天天微亮,魯藝便來到西城門口,摸出一枚銀元交給守門的士兵,要士兵打開城門放他走。士兵收了銀元打開城門,魯藝端直來到盧師傅門口。


    盧師傅提著褲子為魯藝開門,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魯藝跟文秀的苟且之事已經傳進盧師傅的耳際。不過盧師傅人活得正派,那樣的事情盧師傅不會主動打聽,盧師傅也不會問魯藝這麽早找他幹啥?盧師傅隻是說:“既然來了就不用走,早飯就在我家吃。”


    那魯藝倒也爽快:“我就是找飯碗來了,往後我們二人就在你家吃飯,放心吧盧師傅,出門人絕對不會虧待你們。”


    “哪裏的話!”盧師傅心裏竊喜:“你倆吃多久我都願意。不過,我得問問懷德,因為你倆最早是懷德的客人,懷德同意我才敢收留你們。”


    魯藝卻說:“我去做懷德的工作。懷德是個奇才,捏製的陶藝別人無法仿製,可惜就是沒有拜師,有時還不得要領。盧師傅燒製陶藝的水平已經爐火純青,你們二人都是我學習的榜樣,如果你們分開將會一事無成。”


    盧師傅想問魯藝,究竟跟李懷德發生了什麽矛盾?可是盧師傅害怕客人下不來台,把說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想了半天,才問到:“你們一同來的那個工匠聽說也手藝了得?”


    魯藝點頭:“人家跟咱們不是一個門類,那工匠是個文物修補大師,擅長修補文物,製作贗品,金石篆刻功夫獨到。”


    盧師傅似懂非懂,不過也不再追問。盧師傅帶魯藝去參觀他的工棚,盧師傅還拿出來前幾年積攢下的李懷德父親軟饃的作品讓魯藝觀賞,魯藝一件一件地細看,愛不釋手。


    正說話時懷德來了,讓魯藝和盧師傅都大吃一驚。盧師傅害怕李懷德找魯藝鬧事,因為盧師傅懷疑,軟饃極有可能死於兒子李懷德之手。盧師傅開始勸說李懷德:“懷德,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千萬不可魯莽。”


    豈料李懷德卻說:“我知道,我那個媳婦騷得很,日不夠。魯藝,不怪你,你也不要太往心裏去。從今後咱們該咋的還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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