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南司令長官和劉勘軍長在鳳棲一連住了幾天,那幾日兩位將軍首先來到鳳棲東門外的騾馬大店裏,看望了在那裏療傷的士兵,胡司令長官看見田中正帶領著醫生護士為傷員換藥,上前去跟田中握手,田中在長安時認識胡司令長官,站起來對兩位將軍行了一個軍禮,接著把他的醫療人員一一介紹給兩位將軍。


    田中雖然對他目前擔當的角色感覺極不自然,但他首先是一名醫生,救死扶傷是他的天職,他不可能有任何疏忽,帶領著他的團隊盡職盡責為傷員療傷,看見田中技術嫻熟地為傷員包紮,胡司令長官大為讚賞。


    劉師長當然想不到他違抗軍令竟然會被晉升,看樣子國民黨裏也有慧眼識英雄的將軍,反正晉升總比撤職強,劉師長當然心存感激,將軍視察軍情劉師長始終陪伴左右,不敢有任何疏忽。


    胡司令長官猛然想起了一個人,回過頭來問劉師長:“我怎麽一直沒有見到郭團長,聽說他也負了傷”?


    劉師長回答:“郭團長被安排在其他地方治療”。


    胡司令征詢劉勘軍長的意見:“咱們去看看郭麻子,怎樣”?


    劉勘軍長微笑著點頭,於是一行人在劉師長的帶領下,來到李明秋家中。


    郭團長沒有想到胡司令長官會來探視他,感動得眼圈發紅,他強掙紮著坐起來,給胡司令長官和劉勘軍長行了一個軍禮,胡司令長官拍拍郭麻子的肩膀,問了一個使得周圍人都想不到的問題:“來鳳棲以前我專門查看了你的檔案,你的大名仍然叫做‘郭麻子’,我貴賤想不通,難道你沒有官名”?


    郭麻子不好意思,低下頭,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回答:“在家時爹娘叫我糠窩子,這個名字仍然叫不出口。郭麻子是別人起的綽號,幾十年了,習慣了,也就成了官名”。


    劉勘軍長插話道:“楊虎城將軍十七軍的番號已經被國防部撤銷,郭團長這個團的建製也就不再存在。聽說你這次東渡黃河打仗很勇敢,我喜歡打硬仗的軍人,以後把你和你的部下就改編到劉副軍長的編製裏邊,成立一個獨立團,你仍然任團長”。


    想不到郭麻子潸然淚下,哽咽道:“兩位將軍的好意郭某心領了,我隻想在戰場上證明,郭麻子和他的隊伍對蔣委員長仍然忠心耿耿……現今,我年事已高,解甲歸田有點力不從心,希望兩位將軍給郭某謀一個力所能及的差事,了卻殘生”。


    胡司令長官安慰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無奈國難當頭,黨國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希望郭團長不負黨國的栽培”。


    郭麻子不再說啥,感覺中他又被綁上了胡司令長官的戰車,想一幫子弟兄拚死跟鬼子鏖戰,這可能是弟兄們最好的下場,不管怎麽說自己的忠心已經得到了黨國的認可,不如權且答應下來,以後再從長計議。想到此郭麻子答道:“願為黨國效忠”。


    胡司令長官還跟劉勘軍長一起視察了黃河渡口,黃河對岸的日本鬼子已經不見蹤影,黃河兩岸的群山靜默,劉師長手指著鷹咀的方向告訴二位將軍,鷹咀上有一條暗道直通黃河,****就是從那裏撤退。


    將軍們在黃河岸邊指指點點,突然聽見嗩呐聲聲,哭聲一片,開始時大家都沒有在意,隻見那哭聲越來越近,直奔黃河岸邊而來,原來是郭宇村的寡婦們舉行河祭,祭祀被日本鬼子殘殺的張大山,張大山的大兒子張東魁懷裏抱著亡父的靈牌,二兒子張東倉一身重孝哭哭啼啼跟在後邊,張大山的女兒張東梅已經快要臨產,婆婆和兩個嫂子勸說東梅為了孩子不要太悲哀。可是東梅天生倔強,無論如何要到河邊祭祀亡父,結果把孩子生在半路上。幸虧村裏的幾個女人傾力幫助,使得孩子和大人全都平安。狼婆娘也不怕把自己凍傷,脫下棉衣包裹嬰孩,漏鬥子趕忙脫下自己的皮衣披在老婆的身上,僥幸逃脫的二狼又把自己的棉衣脫下給老爹穿上。


    郭宇村協助郭麻子東渡黃河的十七個男人僥幸逃回來五個人,其中包括疙瘩和楞木。張大山在黃河東岸被日本鬼子殘害致死,其他十一個人被迫做了日本鬼子的苦力。沒有回來的人還殘存一線希望,惟有張大山死得壯烈,讓郭宇村全村的人不勝悲傷。那是一支特殊的河祭隊伍,楊九娃和他的十幾個弟兄也在其中,不光祭祀張大山,還包括壯烈犧牲的眾多官兵。鳳棲的老百姓不知道為什麽全都選擇在這一天祭祀黃河,大家從四麵八方一起向黃河渡口集中,那是一次浩大的民間祭祀活動,附近廟宇的和尚也前來為亡魂超度,將軍們回過頭來觀望,隻見山坡上站滿了前來祭祀的百姓。


    隨行的一百多名軍人在將軍的帶領下脫帽,麵對黃河致哀。劉師長看擔架抬著郭麻子和疙瘩,楊九娃空著一隻袖管騎在馬上,還有屈發祥老先生(十二能)和他的女婿李明秋也趕來祭祀,鳳棲鎮的所有紳士名流都在黃河岸邊集中。可能是一種心靈感應,是一場天衣無縫的契合,誰也沒有預約,潛意識裏的神靈指揮著黃河兒女的行為,嗩呐吹出的安魂曲在人們的心裏縈繞,一縷縷紫煙嫋嫋升騰,一片哭聲過後,悲壯的《義勇軍進行曲》響徹雲天。


    劉師長把屈老先生、楊九娃、李明秋、楞木、和疙瘩一一介紹給胡司令長官和劉勘軍長,胡司令長官和劉勘軍長跟這些人握手,幾天來胡司令已經聞知了楊九娃的大名,苦於沒有機會結識,見到楊九娃獨臂,胡司令首先麵對楊九娃行了一個軍禮,這是一個國民黨上將對待一個土匪頭子的最高禮遇,讓劉勘軍長和劉師長也驚訝不已,胡司令說他是西北軍的最高首長,楊九娃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


    楊九娃也有點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說:“我聽人講蔣委員長對司令特別賞識,能否給蔣委員長奏本,把楊虎城將軍放了”?


    胡司令長官爽朗一笑:“你提的這個要求太大,超過了我的職權範圍。這件事留給曆史吧,曆史會對楊虎城將軍做出定論”。


    屈老先生高聲嚷道:“老朽提一個要求,司令長官保證能夠做到”。


    胡司令麵對屈老先生說:“這幾天我在鳳棲知道了許多關於您的故事,屈老先生的事跡感人,屈老先生有什麽要求就盡管說,隻要胡某能辦到的就絕不推辭”。


    屈老先生也是一頭強牛,隻見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冒起,麵對眾多鄉親他朗然說道:“大家聽清了沒有?這才是我們大家擁戴的司令!其實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撫恤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們的家屬”。


    胡司令長官有些感慨:“這一次東渡黃河我們犧牲了五百多名將士,八路軍那邊犧牲的戰士還沒有計算在內,給五百多個家庭帶來了不幸。撫恤陣亡將士的家屬盡在情理之中,這項事情如何開展,我們將會盡快拿出一個方案,由劉副軍長具體實施。”


    郭宇村的女人們拉出了一片哭聲:“我們村為了協助郭團長東渡,犧牲了張大山,有十一個人被日本鬼子抓去,這十一個人生死未卜,國民政府為什麽就不關心我們的死活”!


    當年處於生死存亡之中的中國,數以千萬計的軍民慘死在日本鬼子的鐵蹄之下,民國政府沒有能力、也不可能對死者家屬進行撫恤,對東渡黃河陣亡將士家屬實施撫恤已經開了一個先例。郭宇村的女人們提出的要求難倒了胡司令,胡司令不可能給民國政府立規矩,他思之再三,終於說:“我胡某個人能量有限,無法拯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庶民百姓,胡某個人決定,拿出自己半年的薪俸,資助郭宇村的百姓”。


    這一壯舉立刻得到了在場將士們的熱烈響應,劉勘軍長當即表示,他也拿出半年的薪俸;劉副軍長也當場表態,私人資助郭宇村一筆資金,其餘的將士們也一致同意,每人拿出一個月的津貼。


    這些承諾以後究竟有沒有兌現,誰也無法說清,郭宇村的女人們卻實實在在地得到了一筆捐助資金。那筆資金來自社會的方方麵麵,既有紳士名流、達官貴人,也有平民百姓。這可是當年中國的一大亮點,在滿目蒼夷、餓殍遍野的中國,惟有郭宇村是個例外。郭宇村的婦女們能得到社會的資助,屈發祥老先生功不可沒。當年鳳棲人津津樂道地交口誇讚,鳳棲是塊風水寶地,一下子出了兩個屈老先生,一個屈老先生在國民黨南京參議院任職,一個屈老先生就是十二能,兩位屈老先生錚錚鐵骨,在鳳棲莽原上豎起不倒的豐碑。


    東渡黃河失敗以後,郭麻子隻剩下一百多名老兵,胡宗南司令長官使用了拉攏的手腕,允許郭麻子重組獨立團,其實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胡司令這一手是為了安撫陝西的將領。劉副軍長按月給郭麻子的隊伍發響,一百多名老兵的生計得以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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