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曦回到吟霜與吟雪的馬車裏,也沒有睡下,正坐著想著心事。


    這時,她聽到有幾個腳步聲朝段奕的馬車走去。


    而且,腳步匆匆。


    這麽晚了還找段奕?


    她挑起車簾子,就見前麵不遠處,冥生領著一個老婦爬進了段奕的馬車。


    夜色太濃,她看不清那婦人的容貌。


    但那身影,竟像是剛才在梁婆的馬車前出現的女子身影。


    這是誰?


    她微微闔著眼,屏息凝聽那馬車裏的聲音。


    聽那婦人的聲音有些蒼老,是個婆子,有些耳熟,這在哪聽過?


    她勾了勾唇,果然,隨著她的長大,這些藏在暗處的人,都開始出現了。


    ……


    段奕見到麵前的婆子,眸色閃了閃,暗中冷笑一聲。


    婆子走到段奕的麵前恭敬的行了一禮,又朝冥生與寓生額首一禮。


    “二位護法,我家主人說,隻要兩位配合演一出戲,將來,事成之後,這梅州的知州執事都會選你們的族人,不會派一個大梁人來為官。”


    冥生馬上看向“玄生”,眸光中閃著驚喜。


    這種條件,對於南詔人來說,當然是誘惑的。


    因為,自從南詔國被大梁滅了之後,元武帝強製勒令所有南詔人,分散居住在梁國各地。


    並且,他們的舊地梅州城,從最小的守城門的差役,一直到最高的州官都是大梁人,從未啟用一個南詔人。


    而且,州府還對他們大肆打壓。


    家中有著百兩銀子以上家產的人家,都會隨意捏一個罪名處死那一家人,再沒收家產。


    人人不敢露出財富,更不敢明麵上斂財。


    但沒錢怎麽過日子?便有了讓西寧月假冒貴妃的名號長期往梅州運送錢糧的計策。


    誰知西寧月卻被人發現了。


    錢路一斷,他們隻好另想辦法——找到那筆傳說中的巨額寶藏。


    但,即便是有了錢,依舊是沒有根的遊魂。


    權勢,穩定的居住地,才是他們最想要的。


    而對方開的這個條件,等於,整個梅州城是他們說了算!


    這無疑是誘人的!


    冥生當然驚喜了,渾濁的老眼裏閃著喜悅的光。


    “玄生師弟,你的意思呢?”


    演戲?


    扮成“玄生”的段奕,眉梢挑了挑。


    他看向那婆子,“嬤嬤且說說看,你家主人要讓在下們如何配合?本錢太大的買賣,咱們可不做。還有,咱們為什麽信你?萬一你們反悔了,咱們一方可就白忙了。”


    冥生也說道,“對,說說看,說說你們具體的做法!先拿點誠意出來!”


    同時,他心中對這個身體常常病弱卻心思最細的師弟無比的佩服著,大梁人最是狡猾,可不能上了他們的當。


    “買賣不大,這是我家主人的信,上麵寫明了她的意思。至於誠意麽,到了梅州城,我家主人會送上一份大禮給你們,那可是你們想了十來年的東西!也是這輩子都想要得到的!”


    她的眉梢揚了揚,笑得諱莫如深。


    段奕眯著眼盯著她。


    隻見婆子將頭上的一隻發釵取下來,然後一折兩斷,從裏麵取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來。


    上麵寫了幾行字,還畫了圖。


    冥生接在手裏看了一番,然後遞給“玄生”段奕,“師弟,你看看。”


    冥生的眼裏閃著驚喜。


    段奕接過密信。


    他的目光飛快地掃了一遍上麵的內容,臉上雖然沒有什麽表情,但內心早已浮著冷笑。


    他抬眸看向那婆子,“容我們幾人先商議著,作個具體的計劃,再回複你家主人。”


    “如此,最好不過了,老身就等著護法們商議好了再回京城。”


    冥生送著那婆子離去,過了一會兒與另一個護法寓生一起來了。


    兩人爬進段奕的馬車。


    寓生剛坐下便問道,“師弟,你的意思怎麽樣?能不能與他們合作?”


    冥生捏著胡子,“他們開的條件不錯,我看,值得合作。師弟,你說呢?合力圍殺梁國奕親王,對於他們來說是除了一心頭一根刺,對於咱們來說,是一血前恥!”


    “……”


    “那小子居然敢殺咱們的老國師,以至於讓專門同咱們做對的齊王成了新國師,這個仇正好報了!”


    段奕眯起眸子,看著麵前的二人。


    人皮麵具掩蓋著他的情緒,他咳嗽了一聲,低啞的聲音說道,“師哥們說的對,正好除了梁國的奕親王,計劃麽……照著他們說的去做就好了。”


    “好,那麽,我這就去回複那人。”冥生點了點頭,走下馬車,很快就消失在夜色裏。


    ……


    而坐在另一輛馬車裏的雲曦擰著眉,低頭沉思。


    那婦人說要同南詔人合作,合作?


    殺段奕?


    她的唇角揚了揚,不知睚齜必報的段奕,得知這幾人竟然要合謀殺他,還商討著條件,他會是個什麽心情?


    隻怕是死得更慘!


    她正諷笑著宮中那位貴人將來會是怎樣的結局時,從車窗縫隙裏,正看到冥生領著婦人走出段奕的馬車,馬車車頭的燈籠光這回正巧照在她的臉上。


    雲曦的眉尖一擰,是那個婆子!


    景姑?


    她記得假貴妃西寧月身邊有兩個身手不錯的婆子,一個蘭姑,一個景姑。


    蘭姑的屍體在密林中找到,但那個景姑卻不見了。


    再後來,元武帝借機對宮中的防衛大換血。


    宮女太監以及皇城內的護衛,凡是與假貴妃扯上半點兒關係的,不是處死,便是關了起來。


    想必是牽扯的人眾多,加上混亂,就讓這個景姑逃掉了。


    她居然又投靠了宮裏的一位貴人!


    宮中的人?


    做什麽戲謀殺段奕?


    雲曦冷笑一聲。


    那位宮中的人這是要出手了嗎?


    ……


    因為雲曦是段輕塵的客人,在夜間守夜巡查的幾個南詔人倒也沒有為難她。


    隻在她的馬車前客氣的問候幾句又離開了。


    朱雀悄悄地走來,敲了敲車壁,“小主,是我!”


    吟霜伸手將東西接了過來,朱雀又悄悄離去。


    “小主,這是京中送來的。”那是用蠟丸做的密信。


    她捏碎其中一粒,抖開信紙看起來。


    這是醉仙樓裏收集的情報,再通過青衣她們飛鴿傳來送到朱雀的手裏。


    她匆匆地看了一眼上麵的內容,唇角微微一揚。


    吟霜忙問,“小主,可是有什麽喜事,看小主笑得這麽開心。”


    她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侍女,抿了抿唇沒說話。


    開心?開心嗎?


    那些害她的人正在一步一步的走入永遠拔不出的泥潭,她開心嗎?


    她的一生,難道活著就是為了與那些人不死不休的糾纏?


    。


    看完了所有密信後,她伸手揉著眉心,“吟雪,給我筆墨。”


    “好。”


    馬車是段奕為她特意準備的,外麵看著,是普通的樣式,實則裏麵還有不少玄機。


    筆墨等物自然不會少。


    雲曦略一思索,提筆便寫。


    吟霜探頭來看,驚異問道,“小主!你給顧非墨寫信,王爺還不得吃醋了?”


    “讓他吃好了!若是不讓顧非墨來,別人殺了他,他也就永遠不用吃醋了!”


    吟霜眨眨眼:“……”


    吟雪:“……”


    吹了墨汁,她遞給吟霜,“馬上送出去。”


    “是。”吟霜望天一歎,王爺對不住了。


    雲曦坐在車內眯起眸子沉思。


    京中的密信中上說,顧非墨仍在密秘的同西山軍營的人來往,搞過幾次小破壞,還設計讓元武帝的宮中進了刺客,然後丟下幾件太子段琸的物品。


    再加上元武帝身邊新到的幾個年輕美人,不停地鼓吹著,說著太子的壞話,讓原本對段琸產生誤會的元武帝更是心中生起懷疑來。


    元武帝對太子漸漸地的冷淡,引起了淑妃的恐慌。


    她誤會是段奕暗中下的手,便要太子自行請旨來梅州城抓南詔反賊,同時已慫恿元武帝派段奕隨軍,再進行加害。  結合剛剛偷聽到的與這密信上的消息,這麽說來,難道那個景姑是淑妃的人?


    這是要出手了?……


    皇城的城牆下,被冥生派來到京中尋人的羽生,正在想辦法躍過城牆去。


    這時,從城牆上忽然傳來一串咯咯咯的女子笑聲。


    接著,有亮光一閃,一個美豔的女子手裏舉起夜明珠正朝羽生那裏看。


    她的另一隻手裏撩起一縷長長的青絲,露一口森森白牙。


    “我說胖老頭,別費勁了,等你減了肥再往上爬,你這度太慢了,等你爬上來,我孫子都要打醬油了!”


    “你兒子都沒有,哪來的孫子?”另一個男子的聲音在女子身邊說道。


    “端木斐,你不要同我抬杠好吧,沒看見我要殺人好忙嗎?兒子今天沒生,遲早會生——哼哼哼——”


    城下的羽生:“……”


    端木斐搖搖頭,緩緩說道,“甜甜,也不要這樣隨意的說出他人身體的缺陷,很不禮貌。”


    “我說端木斐,咱們都要殺他了,還要什麽禮貌不禮貌?這不是閑得蛋嗎?”


    “嗯?什麽蛋?”


    “……,那老小子的老瓜蛋!哼哼哼,下麵那顆肉蛋,是你去踩扁,還是我去踩扁?”


    “你去吧,本公子剛剛沐浴過,不想近距離博殺,而沾上汙濁之氣!”


    謝甜:“……”。


    “不過,有個不用近他的身就能殺了他的法子。”端木斐溫聲說道。


    “什麽法子?”謝甜雙眼一亮。


    城牆下,羽生聽著上麵那一男一女的問答,起初以為是兩個半夜睡不著的醉鬼瘋子,哪知是真的要殺他,而且,那男的還叫端木斐!


    端木?尹國的皇姓?


    羽生嚇得慌忙往回跑,這城牆可有五丈高,量那對男女也跳不下來!


    而且,現在又是天黑,躲到荒地裏,他們也找不到。


    “端木斐,那胖小子跑了!你動作太慢了!”謝甜挑眉怒道。


    “都說了不想近距離的博殺,他跑他的,與我殺他,有什麽矛盾?”


    “……”


    端木斐一改往日溫和儒雅的神色,他目光清冷的盯著逃跑的羽生,闊袖一晃,一隻羽弓在手。


    然後,伸手搭箭——


    三箭在弦。


    嗖嗖嗖——


    射出的箭尾忽然燃起火苗,緊接著,一聲爆炸,一片亮堂堂的光照亮了城門口沿向遠方的路,將正在拚命逃跑的羽生罩在光下。


    緊接著,端木斐又射出三箭。


    啊——


    這三箭,全部射在了羽生的後背上。


    端木斐收了箭弓,轉身走下城樓。


    謝甜眨了眨眼跟在他的後麵。


    “端木斐啊,要射就射心口,你卻射那後背,又不看看情況,萬一那人帶著箭傷跑掉了,咱們不是又忙了嗎?”


    “不,那箭上喂了毒藥,而解藥,隻有我這裏有。”


    “既然有毒,一箭就好,幹嘛浪費東西?”


    端木斐停了腳步,“一箭是替謝宏大哥射的,一箭是雅娘的,一箭是我父王的。我們一家欠了小雅的。”


    謝甜不解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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