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湖的水剛退去半尺,灘塗上就響起“哢噠、哢噠”的密集聲響。這聲音像無數隻硬殼蟲在爬,又像有人用石子敲打鐵板,聽得剛去湖邊洗衣的王嬸手裏的木槌“哐當”掉在水裏——灘塗上密密麻麻爬滿了青黑色的螃蟹,不是常見的河蟹,而是足有巴掌大的海蟹,甲殼泛著金屬般的冷光,蟹鉗鋒利如剪,八條腿上長滿倒刺,最詭異的是它們的眼睛,通紅如血,正齊刷刷地朝著村子的方向轉動。


    “是‘玄甲蟹潮’!”曾在漁港見過大場麵的趙三叔臉色煞白,他指著蟹群,聲音都在發顫,“這東西在海裏能排兵布陣,橫衝直撞起來連戰船都能掀翻!它們的甲殼能擋刀劍,鉗子裏還帶著蝕骨的海水毒!”


    話音未落,蟹群突然動了。它們不是零散亂爬,而是排成整齊的方陣,前排的螃蟹豎起蟹鉗,形成一道青黑色的“盾牆”,後排的則用腿蹬著灘塗的淤泥,推動整個方陣向前移動,速度竟比人走路還快!方陣邊緣的螃蟹時不時噴出細小的黑液,黑液落在水草上,水草瞬間枯萎,連堅硬的貝殼都被腐蝕出小孔,發出“滋滋”的聲響。


    護村的光幕在蟹群靠近時亮起,淡金色的符文流轉,試圖阻擋蟹潮。可螃蟹們像是知道光幕的弱點,紛紛朝著光幕最邊緣的角落聚集,用蟹鉗“哢噠、哢噠”地敲擊光幕,每一次敲擊,光幕就黯淡一分,符文被震得搖搖欲墜。更可怕的是,幾隻體型稍大的螃蟹竟開始用背甲撞擊光幕,青黑色的甲殼與金色光幕碰撞,爆出一串串火星,光幕上很快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快拿石灰!拿鹽!”裏正舉著拐杖大喊,村民們慌忙往湖邊搬石灰和粗鹽——這些東西能克製普通河蟹,可麵對這玄甲蟹潮,誰都沒底。石灰撒在蟹群前方,確實讓前排的螃蟹頓了一下,可後麵的螃蟹立刻爬了上來,踩著同伴的背繼續前進,石灰很快被它們帶的海水浸濕,失去了作用。


    就在這時,李長生推著獨輪車從田裏回來,車上裝著剛收的紅薯,車轍裏還沾著新鮮的泥土。他看見灘塗的蟹潮,眉頭皺了皺,像是嫌它們擋了路。獨輪車路過柴房時,他順手從牆角抽出一根晾衣用的竹竿,竹竿頂端還纏著晾衣服的麻繩,繩結裏夾著幾片幹枯的艾草葉。


    蟹群已經衝到光幕下,最前排的螃蟹用蟹鉗死死鉗住光幕的裂紋,“哢嚓”一聲,裂紋擴大,幾縷黑氣順著縫隙鑽進來,落在岸邊的石頭上,石頭瞬間被腐蝕出小坑。村民們的鹽袋見了底,石灰也撒完了,看著越來越近的蟹潮,不少人腿都軟了。


    李長生把獨輪車停在岸邊,沒靠近光幕,而是走到靈湖與灘塗交界的淺水區。這裏水剛沒過腳踝,水底全是圓滑的鵝卵石。他舉起竹竿,不是去趕螃蟹,而是彎腰用竹竿攪動水底的鵝卵石,動作慢悠悠的,像是在摸魚。竹竿攪動下,鵝卵石翻滾起來,帶起渾濁的泥水,泥水順著水流漂向蟹群。


    奇妙的是,渾濁的泥水剛接觸到蟹群,前排的螃蟹就開始躁動。它們的紅眼睛裏閃過迷茫,原本整齊的方陣出現了混亂,幾隻螃蟹甚至調轉方向,橫著爬向了同伴,蟹鉗不經意間撞到一起,“哢噠”一聲夾斷了對方的腿。


    “這招有用!”趙三叔眼睛一亮,也學著李長生的樣子,用鋤頭攪動水底的鵝卵石。可他攪動的泥水漂過去,螃蟹隻是頓了頓,很快又恢複了陣型,顯然沒李長生的泥水管用。


    李長生沒理會眾人,繼續用竹竿攪動水底,時不時用竹竿挑起一塊鵝卵石,朝著蟹群最密集的地方扔過去。鵝卵石在空中劃過弧線,不偏不倚落在蟹群中央,“啪”地砸翻了一隻體型稍大的螃蟹。這隻螃蟹顯然是蟹群的“頭領”,它一翻,周圍的螃蟹立刻亂了套,有的往左轉,有的往右轉,橫爬的軌跡互相交錯,原本整齊的方陣瞬間變成了一鍋粥。


    更奇的是,李長生竹竿上的麻繩沾了泥水後,艾草葉的清香順著水流漂向蟹群。聞到香味,螃蟹們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紅眼睛裏的凶光也淡了幾分,有的甚至停下腳步,用蟹鉗撓起了自己的背甲,像是在止癢。


    “它們怕艾草?”阿草驚喜地喊道,村民們立刻跑去采摘艾草,捆成束扔進水裏。可普通的艾草效果有限,隻有李長生竹竿帶的艾草葉,混著他手上的泥土和紅薯藤的氣息,才能真正擾亂蟹群。


    李長生見蟹群亂了陣腳,放下竹竿,從獨輪車上拿起一個空的紅薯筐。他走到淺水區,彎腰用筐子去撈水底的鵝卵石,撈滿一筐後,對著混亂的蟹群輕輕一潑——不是砸向螃蟹,而是將鵝卵石均勻地撒在蟹群前方的灘塗上。


    鵝卵石落在灘塗,形成一片高低不平的障礙。橫爬的螃蟹本就轉向困難,遇到這些石頭,更是亂了方寸,有的爬不上石頭,有的爬上去又滑了下來,還有的被同伴推擠著撞在石頭上,甲殼發出“砰砰”的悶響。原本的軍陣徹底潰散,變成了各自為戰的亂兵,互相碰撞、踩踏,不少螃蟹的腿被同伴的蟹鉗夾斷,黑色的汁液流了一地。


    “還挺能鬧騰。”李長生看著混亂的蟹群,把紅薯筐往獨輪車上一放,轉身回家扛了一把鋤頭。他沒去砸螃蟹,而是在灘塗與村子之間挖起了溝,溝不深,剛沒過腳踝,卻順著靈湖的水流方向,形成了一道淺淺的水渠。水流進溝裏,帶著李長生剛才攪動的泥水和艾草清香,把試圖繞過石頭的螃蟹引了進去。


    螃蟹進了水渠,橫爬的優勢徹底沒了,水流帶著它們往下遊漂去,不少螃蟹被水流衝得翻了殼,露出雪白的肚皮,再也爬不起來。李長生挖完溝,又在溝邊撒了一把剛從田裏收的蕎麥殼——蕎麥殼輕盈,被風吹得飄向蟹群,落在它們的眼睛上,本就靠視覺辨向的螃蟹更亂了,紅眼睛被遮住,四處亂爬,有的甚至爬回了靈湖裏。


    半個時辰後,灘塗的蟹潮退了下去,剩下的螃蟹稀稀拉拉,再沒了之前的陣仗,被村民們用竹竿一趕,紛紛逃回了靈湖。光幕的裂紋在李長生撒的一把泥土(混著靈湖的淤泥和艾草灰)下,漸漸愈合,符文重新流轉起來,隻是光幕上多了幾縷淡淡的土黃色,像是灘塗的印記。


    李長生把鋤頭扛回家,路過水渠時,看見幾隻翻殼的螃蟹在水裏掙紮,他用竹竿把它們翻過來,看著它們橫著爬回湖裏,動作慢悠悠的,像是在趕自家的雞鴨回籠。村民們清理著灘塗,看著那些被石頭撞碎的蟹殼和溝裏的蟹腿,再看看李長生推著獨輪車回家曬紅薯的背影,突然覺得這看似普通的老人,比任何陣法、法寶都讓人安心。


    隻有靈湖深處,幾縷黑色的霧氣在水底湧動,霧氣中隱約能看到更多青黑色的甲殼,顯然這蟹潮隻是前哨。而李長生曬在院子裏的紅薯,表皮上沾著的幾點黑色汁液,在陽光下慢慢變成了細小的鹽粒,散發著淡淡的海水味,像是在無聲地提醒著什麽。


    夕陽西下,灘塗恢複了平靜,隻有那道淺淺的水渠還在流淌,帶著泥水和艾草香,匯入靈湖,水麵泛起一圈圈漣漪,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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