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日頭剛過晌午,就變得格外“咬人”。


    不是尋常的日曬,是帶著刺的暖光,像無數根細針,順著皮膚往骨頭裏鑽。李長生正在農田裏查看新長的豆苗,就看見個鋤地的老農突然扔掉鋤頭,眼神變得渙散,嘴角咧開詭異的笑,竟拿起鐮刀往自己的腿上劃,嘴裏還念叨著:“身子……借我用用……”


    “是‘奪舍魂’!”玄誠子的羅盤針身纏著縷青煙,針尖對著太陽,抖得像篩糠,“焚天宮用百具橫死魂的怨氣煉的邪煞,附在日光裏,專找陽氣弱的人下手,煞氣沾膚就往魂魄裏鑽,不出半個時辰,人的身子就會被怨魂占了!”


    他說得沒錯。城裏的百姓紛紛出現異樣,有的孩子突然對著牆說話,聲音變成了蒼老的男聲;有的婦人拿起繡花針往眼睛裏戳,眼神空洞得像換了個人;更可怕的是,連護城陣的光幕都擋不住這邪煞,光紋上浮現出無數張模糊的臉,像要從光裏爬出來,鑽進城裏人的皮肉裏。


    “用布裹身子!”趙將軍讓人把百姓往屋裏趕,可布帛擋不住日光,煞氣透過布料滲進來,沾在皮膚上,立刻泛起紅疹,“這邪煞比怨毒目還陰損,看不見摸不著,專鑽皮肉縫,想讓咱們的人變成行屍走肉!”


    李長生沒往屋裏躲。他盯著那個被奪舍的老農,對方裸露的脖頸上沾著日光,皮膚下有淡淡的黑影在遊動,正是怨魂煞氣在鑽竅。他突然想起三爺爺在桑田峪防日毒的法子——“地裏的瓜苗怕烈陽曬蔫,得塗草木灰拌的菜籽油,形成油皮膜,既能防曬,又能擋蟲咬”。他瞥見雜貨鋪櫃台上的油罐,是漁民曬的魚肝油,旁邊還堆著蘆薈葉和薄荷草,是夏天解暑用的,葉片裏的黏液滑溜溜的,帶著清涼氣。


    “阿木,把魚肝油、蘆薈汁、薄荷草都搬來!”李長生的聲音壓過了詭異的念叨聲,“再備些地脈金砂、朱砂和艾草汁!”


    阿木立刻捧著油罐跑過來。這些魚肝油是望海城的老漁民熬的,說“塗在身上能防海風皴裂,比脂粉還管用”。李長生往魚肝油裏摻了搗碎的蘆薈黏液和薄荷汁,又撒了把地脈金砂,最後調入朱砂粉,調成淡紅色的膏體,用手指蘸著抹在手臂上,膏體接觸皮膚瞬間形成層薄薄的油膜,帶著清涼的草木香,日光落在上麵,竟順著油膜滑開,沒留下半點灼痕。


    “看好了,怎麽讓魂魄守好身子。”李長生舀起一勺防曬膏,往那個老農裸露的脖頸上抹——油膜剛形成,老農皮膚下遊動的黑影就猛地頓住,像撞在牆上的蟲,他渙散的眼神瞬間清明了些,舉著鐮刀的手停在半空,“我……我剛才咋了?”


    “有用!”阿木看得眼睛發亮,也學著調防曬膏,往那些被日光曬傷的百姓臉上抹,少年的動作又輕又快,膏體塗得均勻,“師父,這膏能擋住煞氣!”


    “不是膏能擋,是油脂的膜、草木的涼和金砂的煞能隔魂。”李長生邊教阿木加量調製,邊往防曬膏裏多摻了些艾草汁,“奪舍魂靠煞氣鑽膚,魚肝油和蘆薈汁能形成保護膜,金砂和朱砂能鎮住怨魂,這膏就像給身子加了道鎖,讓邪魂鑽不進來。”


    奪舍魂顯然被激怒了。空中的日光突然變得更烈,顏色泛出淡淡的紅,煞氣凝聚成無數細小的光絲,像網一樣往城裏罩,有的落在屋頂,瓦片被曬得發燙;有的纏在牲畜身上,牛羊立刻發瘋似的衝撞,皮膚下的黑影看得清清楚楚,顯然也被盯上了。


    “往防曬膏裏加桐油!”李長生讓阿木往膏裏摻桐油,自己則指揮百姓往門板、窗欞上塗,“用厚油膜護住屋子,讓煞氣連門窗都鑽不進!”


    阿木立刻調稠防曬膏,往門板上刷,油膜在日光下泛著光,光絲撞在上麵,“滋滋”冒白煙,竟融成了水痕。有個被光絲纏上的孩子,阿木趕緊往他臉上塗膏,孩子原本渙散的眼睛眨了眨,突然哭出聲,指著空中的光絲喊:“有蟲子!”


    最險的是城中心的鍾樓。樓頂的銅鍾被日光曬得發紅,鍾身上浮現出無數張人臉,正對著全城嘶吼,煞氣順著鍾聲往人腦子裏鑽,連塗了防曬膏的人都覺得頭暈。李長生抓起桶最稠的防曬膏,讓阿木踩著他的肩膀爬上鍾樓,師徒倆合力往銅鍾上塗——油膜覆蓋鍾麵的瞬間,人臉慘叫著消失,鍾聲變得清亮,再沒了煞氣,頭暈的百姓頓時清醒過來。


    日頭偏西時,日光終於恢複了溫和。望海城的百姓臉上、手臂上都塗著淡紅色的防曬膏,像層薄薄的鎧甲,油膜在夕陽下閃著微光。被奪舍的人躺在陰涼處,身上的黑影漸漸散去,雖然還在虛弱地喘氣,眼神卻都恢複了清明。李長生讓人往空中撒摻了金砂的艾草灰,灰霧飄處,最後殘留的光絲全被驅散,化作點點熒光落在地上,被晚風卷走。


    “這油膏……比護身符還靈。”老農摸著自己塗了膏的脖頸,那裏的紅疹全消了,“剛才要是沒塗這膏,我這條老命怕是要被邪魂占了。”


    “脂膏能護膚,煞氣難侵膚。”李長生往防曬膏裏加了些薄荷汁,讓清涼氣更足,“就像桑田峪的果農,給果子套袋前塗層蠟,蟲咬不著,日曬不壞,身子也得有層‘護罩’。”


    玄誠子走過來,羅盤的指針在陽光下平穩轉動,針身的青煙徹底散盡:“焚天宮想用日光奪舍,卻忘了過日子的人,最懂‘護己防邪’的理。這油膏上的膜,不隻是擋住了煞氣,更是護住了魂魄的根基。”


    趙將軍讓人把調製好的防曬膏分裝成罐,分給家家戶戶,說要讓望海城的人出門必塗,“以後哪怕日頭再毒,也別想讓邪魂沾咱們的身!”他拍著阿木的肩膀,眼裏的笑意藏不住,“小師父往孩子臉上塗膏的樣子,比藥鋪的郎中還細心!”


    阿木正幫著百姓往罐裏裝防曬膏,少年的手上沾著淡紅的膏體,卻把罐子封得格外緊。他突然覺得,這帶著蘆薈涼和金砂光的油膏,比任何鋒利的兵器都讓人安心。


    李長生望著夕陽下的望海城,家家戶戶的窗欞上都塗著油膜,像無數雙守護的眼睛。他知道,焚天宮想用奪舍魂亂了望海城的人心,卻忘了這城裏的人,早就把“護己”的法子融進了日子裏。


    因為油脂能成膜,草木能驅邪,金砂能鎮魂,更有把“防患未然”刻進骨子裏的人。


    阿木突然遞給他塊塗了膏的樹葉,油膜在葉麵上滾成水珠,日光照不透,“師父,這膏連樹葉都能護住。”


    李長生笑著把樹葉放回樹上,油膜在晚風裏輕輕晃動,像在呼吸。


    風穿過望海城,帶著薄荷的清涼和桐油的淡香,像一聲踏實的晚安。守護望海城,守的不隻是城防,更是每個人身上的那層“護魂膜”,是一顆顆懂得“以膏防邪”的心。


    戰鬥,仍在繼續。而那些藏在日光裏的奪舍魂,終究敵不過這滿身的油膏和人心的清明,敵不過這用日常脂膏築起的、帶著草木香的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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