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城的晨霧裏,飄著股鹹腥的腐味。


    不是海風帶來的,是從城東的修士營傳來的。李長生剛帶著阿木檢查完城牆的鐵鍋陣,就看見玄誠子跌跌撞撞跑過來,道袍的袖子被撕開,露出的胳膊上貼著幾片灰黑色的硬殼,像長錯了地方的魚鱗,硬殼邊緣滲出淡綠色的黏液,正往皮肉裏鑽。


    “是‘蝕心藤壺’!”玄誠子的聲音發顫,硬殼下的皮肉在微微蠕動,像有東西在裏麵生根,“焚天宮用暗海煞氣養的邪物,能附在活物身上,控製心神,被附的修士……已經成了他們的傀儡!”


    他說得沒錯。修士營的方向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不是操練的步伐,是僵硬的、帶著金屬摩擦感的挪動。李長生和阿木跑過去時,心髒猛地一沉——幾十個原本駐守望海城的修士,此刻雙目無神,臉上、手上都貼著藤壺狀的硬殼,手裏的法器泛著詭異的綠光,正一步步往城門方向走,顯然是要打開城門,放焚天宮的人進來。


    “劉師兄!你醒醒!”阿木認出其中一個修士,是之前教過他基礎符咒的劉師兄,此刻對方的臉頰上貼著片巴掌大的藤壺,硬殼上的紋路像血管,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劉師兄沒反應,隻是機械地舉起法器,一道綠光射向阿木,幸好李長生及時拽開徒弟,綠光打在旁邊的石柱上,石柱瞬間被腐蝕出個大洞。


    “別喊了。”李長生盯著藤壺硬殼下的皮膚,那裏的血管變成了青黑色,“藤壺的根須已經紮進心脈,尋常法術解不開,強行剝離隻會讓根須斷在肉裏,更快控製心神。”


    他說著,突然想起桑田峪的老槐樹——樹幹上長的寄生藤壺,三爺爺總是用滾燙的桐油澆,說“熱油能燙死根須,還能封住氣孔”。


    “拿桐油和火折子來!”李長生對著身後的士兵喊,聲音壓過了修士們僵硬的腳步聲。


    幾個士兵很快抬來桐油桶,桶裏的油還冒著熱氣。李長生舀起一勺,沒等藤壺反應,就往最近一個修士臉上的藤壺潑去——


    “滋啦!”


    熱油澆在硬殼上,發出烤肉般的聲響。藤壺劇烈收縮,硬殼邊緣冒出白煙,原本緊閉的殼縫裏,鑽出幾根細如發絲的根須,在油裏瘋狂扭動,很快就被燙得焦黑。那修士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眼裏閃過一絲清明,雖然隻有一瞬,卻讓李長生看到了希望。


    “有用!”阿木眼睛一亮,也學著舀起桐油,卻不敢往修士臉上潑,隻能往他們手臂的藤壺上澆,動作雖生澀,卻精準避開了皮肉。


    蝕心藤壺被激怒了。最前麵的修士突然轉身,法器綠光暴漲,竟對著同伴射出——那些被藤壺控製的修士,在它眼裏根本不是同類,隻是隨時可以犧牲的傀儡。綠光掃過的地方,幾個修士身上的藤壺突然炸開,綠色的汁液濺在其他修士身上,立刻凝結成新的藤壺,像瘟疫一樣蔓延。


    “它們在靠汁液傳播!”玄誠子急得直跺腳,他的羅盤指針被藤壺煞氣染成了青黑色,“快用石灰隔離!”


    李長生卻另有主意。他看著那些被熱油燙過的藤壺,硬殼雖然焦黑,卻依然牢牢粘在修士身上,像貼死的膏藥。他突然抓起旁邊的鐵刷——是望海城漁民刷船用的,鬃毛硬得像鐵絲,上麵還沾著海鹽和桐油。


    “阿木,按住他!”李長生指著那個眼裏閃過清明的修士,對阿木喊道。


    阿木立刻撲過去,用盡全力抱住修士的腰。李長生舉起鐵刷,蘸著滾燙的桐油,對著藤壺硬殼狠狠刮去——


    “唰!唰!唰!”


    鐵刷的硬鬃毛帶著桐油和海鹽,像無數把小刀子,剮蹭著藤壺的硬殼。焦黑的殼片被一片片刮下來,露出下麵潰爛的皮肉,裏麵的根須失去硬殼保護,被熱油燙得蜷縮成灰黑色的團,終於不再蠕動。


    那修士猛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墨綠色的汁液,眼裏的清明越來越亮:“謝……多謝仙師……”


    “師父,我來幫你!”阿木見狀,也抓起一把鐵刷,學著師父的樣子,先往藤壺上澆桐油,再用鐵刷刮,雖然力道掌握不好,刮得修士齜牙咧嘴,卻真的刮下了不少藤壺碎片。


    越來越多的士兵加入進來,有的負責潑桐油,有的負責用鐵刷刮,有的則用石灰畫出隔離帶,防止汁液傳播。修士營裏到處是“滋滋”的聲響和痛苦的悶哼,但更多的是清醒後的道謝聲——那些被控製的修士,正在一點點掙脫藤壺的束縛。


    最險的是個被藤壺鑽進心口的老修士。他的法器已經對準了城門機關,隻要再往前一步,城門就會打開。李長生來不及猶豫,抓起滾燙的桐油桶,對著他心口的藤壺猛潑,同時用鐵刷最硬的鬃毛,順著藤壺的縫隙往裏捅——


    “嗷——”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藤壺裏傳出,不是老修士的聲音,是藤壺的邪魂在慘叫。硬殼炸開,綠色的汁液濺了李長生一身,他卻沒顧上擦,死死按住老修士的手,不讓他碰到機關。


    阿木衝過來,用自己的鐵鍋盾擋住老修士的法器,少年的胳膊被綠光掃中,立刻起了水泡,卻咬著牙不肯鬆手:“師父!快!”


    藤壺的邪魂最終被桐油燙死,老修士癱倒在地,心口的傷口滲出鮮紅的血——不再是青黑色的。城門保住了,望海城的防線也保住了。


    夕陽西下時,最後一片藤壺硬殼被鐵刷刮掉。修士們互相清理著傷口,雖然身上還有潰爛的痕跡,眼裏卻重新有了光。玄誠子用符咒淨化著空氣中的煞氣,羅盤的指針漸漸恢複正常,隻是針身還留著淡淡的青黑色,像這場戰鬥的勳章。


    阿木坐在地上,看著自己被燙傷的胳膊,又看了看手裏磨禿了鬃毛的鐵刷,突然笑了:“師父,原來刷船的刷子也能救修士。”


    李長生揉了揉他的頭,指腹蹭過少年胳膊上的水泡:“救修士的不是刷子,是桐油的熱、海鹽的鹹、還有你不肯鬆手的勁兒。”


    他望向焚天宮的方向,那裏的黑霧比之前更濃,顯然對方不會善罷甘休。但他不怕,低頭看見修士們正在幫百姓修補被藤壺汁液腐蝕的房屋,看見玄誠子和趙將軍在清點法器,看見阿木正用剩下的桐油和鐵刷,仔細清理著劉師兄臉上殘留的藤壺碎片——這才是玄淵大陸最堅實的防線。


    夜色漸濃,望海城的燈火亮起,映著修士營裏晾曬的桐油桶和鐵刷,像無數個踏實的標記。李長生知道,藤壺附體隻是焚天宮的又一次試探,真正的硬仗還在後麵。


    但隻要還有桐油的熱、鐵刷的硬、少年眼裏不熄滅的光,這望海城,就永遠不會被邪祟攻破。


    阿木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著遠處的夜空:“師父,你看!”


    李長生望去,隻見焚天宮方向的夜空裏,升起了無數綠色的信號彈,像一顆顆邪惡的星。顯然,對方的下一次攻擊,已經在路上了。


    他對著信號彈的方向,緩緩舉起了手裏的鐵刷,鬃毛上還沾著桐油和藤壺的殘殼。


    風穿過望海城的街道,帶著桐油的香和鐵刷的鏽味,像一聲無聲的宣告。


    新的戰鬥,即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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