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骨淵的瘴氣是活的。


    灰黑色的霧在淵口翻湧,時而化作巨蟒探向天空,時而凝成無數隻手抓撓崖壁,連陽光都被攪成碎片。南楚古籍記載,這是上古封印暗海裂口的禁地,淵底鎮著“蝕靈砂”,碰之魂飛魄散,三百年間,敢踏足此地的修士,沒一個能活著回來。


    “李兄,萬萬不可!”趙將軍拄著斷劍攔在崖邊,他的左臂還纏著繃帶,是前幾日對抗萬靈時被煞氣所傷,“魔主的七日之約雖急,但蝕骨淵是絕地,就算拿到‘地脈之心’,也未必能活著出來!”


    玄誠子也麵色凝重。他剛用龜甲占卜,卦象顯示“龍入淺灘,虎落平陽”,是大凶之兆:“淵底的蝕靈砂專克生機,你引動地脈的本事在這裏會被壓製,甚至可能被砂氣反噬,變成沒有魂魄的行屍。”


    李長生沒說話。他望著淵底若隱若現的紅光——那是地脈之心的位置,也是蘇雪最後塞給他的雪蓮花瓣所指的方向。懷裏的暖玉還帶著餘溫,玉上的裂紋(那日蘇雪血濺之處)正泛著微光,與淵底的紅光遙相呼應。


    “你們在這等著。”他把鋤頭往背上一甩,轉身就往瘴氣裏走。剛踏入霧中,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瘴氣化作無數細針往他毛孔裏鑽,卻在觸及皮膚的刹那,被皮下滲出的淡金色光暈彈開——是玉佩(固、陽、實三字佩)的力量,在他體內織成了層無形的護罩。


    趙將軍和玄誠子看得目瞪口呆。那些能瞬間腐蝕鐵甲的瘴氣,在李長生身邊竟溫順得像寵物,霧氣翻湧著給他讓出條路,連最凶的蟒形霧團,都繞著他的影子遊走。


    “他的氣息……和禁地相融了?”玄誠子喃喃自語。羅盤的碎片在他掌心顫動,指向李長生的方向,竟不再是凶兆,反而泛起柔和的綠光。


    蝕骨淵底比想象中開闊。遍地都是灰白色的砂粒,踩上去“沙沙”作響,那就是蝕靈砂,砂粒間偶爾能看見半截枯骨,是過往的犧牲品,骨頭上還殘留著被砂氣侵蝕的蜂窩狀孔洞。


    地脈之心就在淵底中央的石台上,被層黑色的薄膜裹著,薄膜上爬滿了暗金色的紋路,像無數條小蛇在蠕動。石台周圍的蝕靈砂最厚,堆積成小山,砂山頂端蹲著個模糊的影子,是守護此地的“蝕靈衛”——由無數枉死魂凝聚而成,手裏的骨矛泛著幽光,矛尖滴落的不是水,是能融化岩石的黑液。


    李長生剛走近石台,蝕靈衛就動了。骨矛帶著破空聲刺向他的後心,速度快得隻留下道殘影。趙將軍要是在這,定會驚呼這速度遠超之前遇到的任何邪祟。


    李長生卻像背後長了眼。他沒回頭,隻是往旁邊挪了半步,恰好避開骨矛的鋒芒。骨矛刺在他剛才站的地方,蝕靈砂突然炸開,黑液濺在地上,燒出個拳頭大的坑。


    “慢了點。”他撓了撓頭,像是在說天氣。懷裏的暖玉突然發燙,玉上的裂紋射出道紅光,落在蝕靈衛身上,那由魂魄凝聚的身影竟劇烈晃動,骨矛“當啷”掉在地上,砂山頂端的蝕靈砂開始簌簌往下掉。


    蝕靈衛發出無聲的咆哮,身體突然膨脹,化作團黑霧罩向李長生。霧裏的無數冤魂伸出枯爪,抓向他的魂魄。這是蝕靈衛最厲害的殺招,能直接吞噬活人的三魂七魄,讓其變成新的砂粒。


    李長生依舊沒慌。他從背包裏掏出個布包,解開時露出半塊幹硬的餅——是蘇雪當年塞給他的,他一直沒舍得吃,餅上還留著她的牙印。他把餅往黑霧裏一扔,怪事發生了:那些伸來的枯爪突然停住,黑霧劇烈翻騰,像是在掙紮,又像是在……貪婪地嗅著餅的香氣。


    “餓了?”李長生挑眉。他看著黑霧漸漸褪去,露出裏麵無數張痛苦的臉,那些臉在餅的香氣中,竟露出片刻的清明,“地脈之心能安神,你們守在這,早就被砂氣逼瘋了吧。”


    他沒再管蝕靈衛,徑直走向石台。黑色薄膜上的暗金紋路突然活了,順著他的腳踝往上爬,想纏上他的魂魄。但剛觸到他腰間的玉佩(固、陽、實三字佩),紋路就像被燙到,紛紛縮回薄膜裏,薄膜也跟著泛起漣漪,慢慢變得透明。


    地脈之心終於露出了真容。是塊拳頭大的晶石,通體金黃,裏麵仿佛有河流在流動,那是最純淨的地脈本源,捧在手裏,能感覺到股溫暖的力量順著掌心往四肢百骸湧,連蝕靈砂的寒氣都被驅散了。


    蝕靈衛在他身後重新凝聚,卻沒再攻擊。它隻是靜靜地站在砂山頂端,看著李長生將地脈之心揣進懷裏,骨矛的尖端,第一次沒有對準活人。


    李長生往回走時,順手撿起地上的骨矛,往蝕靈砂裏插了半截:“這矛插在這,砂氣就不會再往上湧了。”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插根曬衣杆。


    待他走出蝕骨淵,趙將軍和玄誠子才發現,他不僅毫發無傷,連衣角都沒沾到半點蝕靈砂。地脈之心的金光從他懷裏透出,映得他的側臉柔和了許多,少了些之前的冷硬,多了些……煙火氣。


    “就這麽……成了?”趙將軍還是不敢信。古籍裏記載的九死一生,到他這竟像逛了趟菜園。


    李長生摸了摸懷裏的晶石,又碰了碰胸口的暖玉,那裏還留著蘇雪的溫度。“禁地而已。”他淡淡道,“再凶的地方,也得給地脈留條活路,不然早就自己塌了。”


    玄誠子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明白“似等閑”的不是禁地,是人。當一個人的氣息與地脈相融,當他的魂魄裏既有土地的厚重,又有煙火的溫度,再險的絕地,也不過是段尋常路。


    離魔主的七日之約,還有三天。斷雲關的廢墟上,新的城牆正在拔地而起,地脈之心的金光順著李長生走過的路蔓延,廢墟的裂縫裏冒出越來越多的綠芽,像在迎接一場遲到的春天。


    李長生站在關牆上,望著北朔草原的方向。懷裏的地脈之心微微發燙,與掌心的暖玉交相輝映,他知道,真正的較量,要開始了。


    而他,已經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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