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盡頭的天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李長生攥著發燙的鋤頭剛衝出地宮,身後就傳來炸雷般的怒喝。西漠血教聖女的血霧已追到身後三尺,玄冰族長老的冰錐擦著他的耳根釘進岩壁,蠱王嘔出的綠血在空中化作毒針,密密麻麻罩向他的後心。


    “把神凰真髓交出來!”聖女的指甲已觸到他的背包,卻在離布料半寸處突然停滯——李長生背包外側掛著的破碗,碗沿豁口處正泛著土黃色的光,將血霧燙得滋滋作響。那是他從村裏帶出來的粗瓷碗,三奶奶用它盛了二十年野菜湯,碗底還結著層洗不掉的鍋巴。


    李長生猛地轉身,順手將破碗從背包上扯下。碗裏還剩小半碗野菜湯,是出發前三奶奶硬塞給他的,此刻湯麵浮著的油花竟在金光中凝成細小的火苗,與鋤頭裏透出的金焰遙遙呼應。


    “裝神弄鬼!”蠱王的本命蠱已重新凝聚,化作條碧玉小蛇,張口咬向破碗。李長生手腕一翻,碗裏的野菜湯恰好潑在蛇頭上,小蛇發出淒厲的嘶鳴,竟像被滾油澆過,瞬間縮成焦黑的一團。


    “這是……凡俗之氣?”玄冰族長老瞳孔驟縮,他看見破碗豁口處卡著的半粒米,那米粒在金焰中非但沒被燒毀,反而冒出淡淡的綠芽,“不可能!神凰真火怎會怕這種東西!”


    血教聖女不信邪,血霧凝成的利爪再次抓來。李長生舉起破碗迎上去,碗沿的豁口撞上利爪的刹那,血霧突然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炸開,聖女踉蹌後退,捂著手臂慘叫——她的指甲竟被碗沿燙得卷曲,焦黑處還沾著點野菜湯的殘渣。


    “不是怕。”李長生盯著鋤頭裏流轉的金焰,突然明白過來,“是歸位。”他將破碗湊到鋤頭前,碗裏剩下的野菜湯順著木柄流下,金焰竟溫順地舔舐著湯漬,像久旱逢雨的草木。


    地宮出口突然傳來巨響,神凰屍骸消失的位置,此刻竟裂開道深不見底的縫隙,縫隙中湧出的不是煞氣,而是帶著泥土腥氣的暖風。玄誠子望著那些追殺者,突然冷笑:“你們吸收的神凰之力本就帶著暴戾,遇著這碗裏的煙火氣,自然會反噬。”


    蠱王最是暴躁,抓起地上的青銅弩箭就往李長生心口擲。李長生側身躲開,破碗反手扣在箭杆上,那支淬過劇毒的弩箭竟在碗底慢慢融化,化作一灘清水,被碗底的鍋巴吸得幹幹淨淨。


    “那碗……”血教聖女突然想起族中秘錄,“是承載過億萬人煙火的‘生器’!”神凰雖為神獸,終究脫胎於凡鳥,這破碗裏的野菜湯、鍋巴、甚至豁口處的米渣,都是最純粹的“生”,恰好能中和屍骸殘留的“死”火。


    玄冰族長老突然轉身就走,冰棱在他身後組成屏障:“這機緣不屬於我們,再搶隻會被真火焚身!”他看見李長生正用破碗舀起縫隙中湧出的泥水,澆灌在鋤頭上,金焰竟漸漸收斂,化作溫潤的玉色光暈。


    蠱王還想再試,卻被突然從地縫中鑽出的老樹根纏住。樹根上沾著李長生之前撒的石灰,還有破碗潑出的野菜湯殘渣,竟在他身上開出細小的綠花,將蠱毒死死鎖在經脈裏。


    “滾。”李長生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舉起吸飽泥水的鋤頭,往地縫旁的石壁上一磕,石壁竟像豆腐般塌陷,露出條通往外界的小徑,“再跟著,這鋤頭裏的火,可不認什麽教派宗族。”


    血教聖女看著自己焦黑的指甲,又看了看李長生手裏那隻豁口的破碗——碗裏的野菜湯已空,卻仍在散發著淡淡的熱氣,像剛從灶上取下。她咬了咬牙,帶著殘餘的教徒消失在陰影裏。


    李長生將破碗重新掛回背包,鋤頭的玉色光暈已徹底融入木柄,變得和普通農具沒什麽兩樣,隻是握在手裏,能感覺到一股踏實的暖流。玄誠子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複雜:“你可知剛才那一下,斷了多少勢力的念想?”


    “三奶奶說過,”李長生頭也不回地往小徑走,鋤頭在地上拖出淺淺的痕,“再烈的火,也得有口飯壓著,不然容易燒著自己。”


    地縫中湧出的暖風吹散了最後一絲血腥氣,那些被神凰真火灼傷的追殺者,此刻正痛苦地在原地掙紮,而那隻不起眼的破碗,在李長生的背包上輕輕晃動,碗沿的豁口處,還沾著點來自人間的、帶著野菜香的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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