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池平息的餘溫還沒散盡,考古隊穿過甬道時,岩壁突然滲出淡黃色的液珠。液珠墜落在地,竟將堅硬的青石板蝕出個淺坑,帶著刺鼻的腥氣,像腐肉泡過的膿水。走在最前的機甲突然發出“滋滋”的警報,胸前的合金裝甲被岩壁噴出的酸液柱擊中,瞬間泛起泡沫,裝甲板像被開水燙過的塑料,迅速軟化變形,連玄誠子的避腐符都被酸霧熏得卷曲,符紙在機甲殘骸旁化作黑灰,連一絲靈力都沒留下。


    “是‘腐骨酸煞陣’!”玄誠子的道袍下擺已被酸霧灼出破洞,他能感覺到皮膚傳來針紮般的疼,羅盤指針在“腐”位劇烈震顫,針身已被腐蝕出細密的孔洞,像被蟲蛀過,“這甬道的岩壁裏灌了百具腐屍熬的汁,酸液裏藏著‘化金煞’,酸的‘腐蝕性’被怨氣催成了‘蝕靈’!它把‘防禦’變成了‘消融’,你穿的甲越厚,酸液蝕得越狠,最後連你的魂魄都會被融成無形的霧,永世困在酸霧裏;你用水衝,酸液會沸騰,濺出的飛沫能蝕穿骨頭;你用硬物擋,酸會順著縫隙鑽,把器物變成一灘爛泥!”


    話音未落,被酸液掃中的機甲突然癱倒。駕駛員在艙內發出絕望的嘶吼,透過融化的觀察窗,能看到他的防護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溶解,露出的皮膚瞬間紅腫潰爛。他家祖上是軍火商,就是在測試新型裝甲車時,被突然噴出的酸液融成了骨架,臨終前在日記裏寫“見黃霧噴薄,棄甲裸奔,方有生機”,此刻這詛咒在他身上複刻,連岩壁滲出的酸液都泛起詭異的紅光,像在嘲笑“躲在鐵殼裏的蠢貨”。


    “這陣蝕的是‘依賴’!”玄誠子突然撕扯自己的道袍,露出布滿傷疤的胳膊,“你越信外物,它蝕得越歡!腐蝕本是‘化’,現在成了‘滅’,執迷越深,死得越慘!”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背包裏的舊陶罐上,罐口纏著圈麻繩——是他祖父醃菜用的,說“老石灰能克酸,比啥裝甲都實在”。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柴房的角落堆著袋老石灰,是蓋房剩下的,說“這灰能刷牆、能消毒、能克酸水,實在得很,那些鐵殼殼的東西,遇著真酸就沒轍”,她醃酸菜從不用玻璃罐,總用陶罐,說“陶土透氣,石灰封口,酸水再烈也漏不出來,就像人心,得有能兜底的實在”,灰袋裏總放著塊粗麻布,說“沾灰擦牆,幹淨,也能防燒手”。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麻袋,解開時露出袋老石灰——灰是三年前蓋房剩下的,細膩如粉,三奶奶說“陳石灰性子穩,不會爆,新石灰太烈,容易燒著東西”;灰裏混著曬幹的桑樹皮,是她特意加的,說“樹皮能結殼,跟灰湊一起,能把酸水裹住”;麻袋角縫著塊厚棉布,是防灰漏的,散發著石灰的嗆味混著陽光曬過的暖味,顯然是她存了多年、用了無數次的“克酸灰”,灰袋裏還卡著點碎瓦片,是蓋房時沾的,帶著煙火氣。


    “酸液太烈,專克虛浮的甲,才被腐骨煞鑽了空子。”李長生抓起一把石灰,對著那噴湧的酸柱,猛地撒了過去——灰粉與酸霧相撞的刹那,竟騰起股白煙,像幹冰遇火。


    “嗤——”


    帶著土腥氣的石灰剛觸到酸液,噴湧的酸柱突然像被掐住的蛇,“簌簌”減弱,機甲軟化的裝甲不再溶解,潰爛處的皮膚泛出層白膜,是石灰與酸液中和的結痂,帶著“以堿克酸”的韌勁。更驚人的是,岩壁滲出的酸液遇石灰凝成塊,像被凍住的膿,墜落在地不再腐蝕,反而長出層灰白色的殼,把內裏的腐煞牢牢鎖住。


    “這灰…克的是‘腐’,結的是‘殼’?”玄誠子愣住了,看著麻袋裏的桑樹皮,樹皮遇酸液竟膨脹成海綿狀,吸住了飛濺的酸沫,比任何避腐符都有力量,連甬道裏的腐骨氣都散了。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用棉布蘸著石灰水,往駕駛員潰爛的皮膚上抹。他的動作很慢,像三奶奶給燙傷的牲口塗草木灰那樣,帶著“能好”的篤定。他抹到第三下時,駕駛員突然抓住麻袋,往自己防護服的破洞上捂,嘶吼道:“祖父說的‘棄甲裸奔’,是讓我們扔掉靠不住的鐵殼,靠實在的東西保命…”——這句被他當作瘋話的話,此刻隨著石灰的嗆味,終於在血脈裏醒了。


    “三奶奶的石灰,不是靠‘多’,是靠‘純’。”李長生一邊往岩壁的噴口撒石灰,一邊慢悠悠地說,“她存石灰總用陶缸,說‘瓷缸太滑,陶缸能吸潮氣,讓灰保持性子純,克酸才管用’;她拌灰從不用生水,說‘井水帶寒氣,容易讓灰失效,得用曬過的熱水,跟人心一樣,得有熱乎勁才頂用’;有次村裏的化糞池漏了,酸水浸得滿地冒泡泡,她就是用這石灰撒,說‘灰能中和酸,土能壓住邪,實在東西能治虛腐’,三天後,漏處就結了硬殼。”


    隨著他的話,老石灰的粉末裏滲出點淡淡的暖意,那是三奶奶曬石灰時,陽光留下的溫度,帶著“生”的勁;桑樹皮的纖維泛著微光,那是她加樹皮時想著“結殼才能堵漏”的踏實,比任何裝甲都堅韌;碎瓦片在灰裏輕輕動,像在喚醒隊員們對“實在防禦”的認知——機甲本是護人的鐵殼,不該成了依賴的枷鎖,真正的防護,藏在“知酸堿、懂中和”的生活智慧裏,不在“硬碰硬”的虛妄中。


    其他隊員也紛紛用石灰水塗抹防護,酸液的噴湧徹底停了,岩壁的噴口被石灰殼封住,泛著死氣的黃霧消散,露出內裏粗糙的岩石,像被剝掉腐肉的傷口終於結痂。被救的駕駛員看著自己潰爛處的白膜,突然覺得手裏的石灰比任何高科技裝甲都可靠。


    酸液噴口的深處,突然落下塊骨質的玉佩,上麵刻著“腐”字,與之前的終極真言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化結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訊錄顯聲紋訊鎮容靈縛畫卜音車箭破禦繩實水腐”的完整大道。玉佩的光與老石灰的暖光交織,映出無數勞作的身影:泥瓦匠和灰、窯工封窯、農夫醃菜,這些帶著“酸堿相和”的智慧,像一張溫柔的網,兜住所有被酸液腐蝕的魂,讓它們想起防禦的真諦——不是靠甲,是靠懂“克”的活法。


    “灰袋的棉布磨破了,得換塊新的。”李長生把石灰紮緊,嘟囔道,“三奶奶說‘袋要牢,灰要幹,布破了漏灰,心散了漏防’,回頭燒些新石灰,混上今年的桑樹皮,縫個更結實的麻袋,讓它能克更多腐酸,護更多裸奔的人。”


    玄誠子盯著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見所有的字都在往“和”字裏聚,像酸堿中和。他猛地看向李長生,對方正用石灰在岩壁上畫了個圈,圈裏的酸液竟結成了晶體,而那普通的石灰,竟在光裏泛出比玉佩更古老的紋路,像在給這蝕骨陣“消毒”。從碳測儀到酸液,李長生用的所有舊物,都藏著一個“和”字——和陰陽、和酸堿、和剛柔,這才是“防腐”的終極力量,是布局萬古、謀定萬界的根基,因為任何腐蝕,都敵不過“懂中和”的人間智慧。


    被酸液蝕過的駕駛員把祖父的日記頁埋進石灰裏,對著玉佩深深一揖。他知道,祖父留下的不是瘋話,是頓悟:別依賴虛浮的鎧甲,靠實在的智慧,靠能中和萬物的活法,再烈的酸液也蝕不了身,心“和”了,再凶的陣也腐不了根。


    李長生背著背包往甬道外走,石灰袋在肩頭輕輕晃動,嗆味混著陽光的暖,像在訴說一個平衡萬古的秘密。他回頭望了眼那被石灰封住的噴口,結痂的岩壁在光裏泛著啞色,像在說:別怕,有懂中和的灰,就沒有蝕骨的酸;存著人間智慧的地方,就沒有鎮不住的腐。


    而那個扛著灰袋的長生者,他予三界的從來不是鎧甲,是讓三界永遠記得——最硬核的防禦,是生活的智慧;最強大的防腐,是人間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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