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車軸轉動的吱呀聲還在甬道回蕩,考古隊清理暗格時,一排青銅弩機突然發出“哢噠”的機括響。弩臂上的望山自動校準,弦上的毒矢泛著烏青色,箭頭滴落的毒液在石地上蝕出細密的坑,沒等隊員反應,三支毒矢已破空射出,擦過隊員的肩頭,帶起的血珠瞬間變成紫黑色,像被墨汁染過——這是被“追魂咒”扭曲的兵器。本該“守陵寢,禦外敵”的弩機,此刻成了索命的暗器,射得越急,毒越烈,離暗格最近的隊員剛捂住傷口,就覺得胳膊發麻,傷口處的皮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連玄誠子的破箭符都被毒矢的戾氣穿透,符紙在箭尾化作一縷黑煙,被毒液吞噬。


    “是‘毒矢追魂陣’!”玄誠子甩出銅錢劍,劍氣砍在毒矢上竟被毒液腐蝕,羅盤指針在“殺”位劇烈震顫,針身裹著層烏青的毒鏽,“這弩機是殉葬的‘伏弩’,箭鏃淬過百種蛇毒,機括裏藏著‘追魂煞’,弩機的‘精準性’成了煞的眼睛!它把‘防禦’變成了‘獵殺’,你躲得越快,毒矢追得越準,最後連你的魂魄都會被毒矢釘在石壁上,變成新的‘箭靶’;你砸弩機,機括會炸開,射出漫天毒針,把在場所有人的血都變成毒液;你用解藥,毒矢會順著血脈逆行,直攻心脈,死得更快!”


    話音未落,被毒矢擦傷的隊員突然跪倒在地。他的整條胳膊已腫得像根紫黑色的柱子,傷口處的潰爛正往心口爬,弩機的望山上突然浮現出張臉——是他八十年前戰死的曾祖父,老人當年就是被敵軍的毒弩射中,臨終前攥著半截箭杆說“見了自動發箭的弩,別想著躲,得迎著它的氣”,此刻這詛咒在他身上複刻,連毒矢落地的地方都冒出黑色的藤蔓,像毒發的根須在往外爬。


    “這咒追的是‘懼’!”玄誠子祭出“解咒符”想護住隊員的心脈,符剛觸到潰爛處就被蝕成篩子,“你越怕毒矢,追魂煞越能鎖定你的氣!伏弩本是‘守’,現在成了‘殺’,殺得越狠,追得越緊!”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背包裏的舊箭袋上,袋口繡著個“護”字——是他曾祖母縫的,說“箭是護家的,不是殺人的,帶著這字,箭就不會亂射”。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柴房的牆上掛著張桑木弓,弓弦是牛筋做的,鬆鬆垮垮地搭著,說“這弓打兔子、驅野獸,從不對著人,兵器沾了人氣,就該有分寸”,她給弓上油總用桐油拌著艾草汁,說“油能養筋,草能驅蟲,讓弓記得自己是‘護’,不是‘殺’”,箭袋裏總裝著三支木箭,箭頭是磨圓的棗木,說“打暈就行,別傷性命,萬物都有活的權利”。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布套,解開時露出張舊桑木弓——弓身有處天然的彎度,像被歲月輕輕壓過,三奶奶說“這樣的弓有韌勁,不會斷”;弓弦纏著圈藍布條,是她怕牛筋磨手特意纏的,說“弦要軟,心要慈,硬邦邦的弦傷弓,也傷人”;布套裏還裹著那三支棗木箭,箭尾沾著點羽毛,是她撿的野雞毛,散發著木頭的清香混著艾草的藥味,顯然是她用了一輩子、護了一輩子的“護家弓”,弓梢還留著打野豬時崩的小缺口,帶著煙火氣。


    “弩機太利,失了兵的仁,才被追魂煞鑽了空子。”李長生握住桑木弓的彎處,對著那排發射毒矢的弩機,輕輕拉開弓弦——牛筋弦發出的不是緊繃的顫音,是帶著草木氣的輕響,像春風拂過桑林。


    “咻——”


    棗木箭離弦的刹那,竟帶著淡淡的綠光,與毒矢的烏青撞在一起。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毒矢像被潑了清水的墨,“滋滋”褪成灰痕,箭頭的毒液化作透明的水珠,滴在地上竟長出細小的艾草,潰爛處的紫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露出紅腫卻不再腐爛的皮肉。更驚人的是,弩機的望山突然卡住,機括“哢噠”作響卻再也發不出箭,弩臂上浮現出曾祖父刻的血字“迎氣不躲氣”,旁邊竟多了個三奶奶繡的“護”字,針腳軟軟的,卻像道屏障,擋住了所有即將射出的毒矢。


    “這弓…護的是‘生’,不是‘殺’?”玄誠子愣住了,看著棗木箭上的綠光,那光裏藏著無數次“打暈不殺死”的溫柔,比任何解咒符都有力量,連暗格裏的追魂氣都散了。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用艾草汁輕輕抹在隊員的傷口上。他的動作很慢,像三奶奶給受傷的雛鳥包紮那樣,指尖帶著“別怕”的暖意。他抹到第三下時,隊員突然抓起桑木弓,對著弩機的方向張開——不是拉弓,是讓弓身對著弩機的望山,說“曾祖父說的‘迎氣’,是迎著它的殺性,用護的氣壓下去…他當年就是用打獵的弓,擋過敵軍的毒弩…”——這句被恐懼塵封的話,此刻隨著艾草的藥香,終於在血脈裏醒了。


    “三奶奶的弓,不是靠‘勁’,是靠‘仁’。”李長生一邊把棗木箭收回箭袋,一邊慢悠悠地說,“她拉弓從不用全力,說‘留三分勁,給獵物留條活路,也給自己留份仁心’;她修弓弦總用新的牛筋,說‘舊筋硬了會生戾氣,新筋軟,能養著護心’;有次山裏的獵戶被毒箭所傷,她把這弓掛在床頭,說‘桑木的仁能克毒的戾,牛筋的柔能化殺的剛’,三天後,毒就解了。”


    隨著他的話,桑木弓的木紋裏滲出點淡淡的綠意,那是三奶奶用它射過的草木留下的生機;藍布條上的桐油香泛著微光,那是她纏弦時想著“弓要護家,不是闖禍”的執念;艾草汁在傷口上輕輕涼,像在喚醒隊員們對“兵器本真”的認知——弩機本是守護的屏障,不該被戾氣變成獵殺的工具,真正的力量,藏在“留三分餘地”的仁心裏,不在“趕盡殺絕”的暴虐中。


    其他弩機也紛紛停了下來,望山歸位,毒矢自動脫落,箭鏃上的烏青褪成銅色,毒液蝕出的坑被艾草汁填滿,長出細小的綠芽,是被“仁心”喚醒的生機。暗格深處的石縫裏,彈出塊箭形的玉佩,上麵刻著“箭”字,與之前的終極真言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化結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訊錄顯聲紋訊鎮容靈縛畫卜音車箭”的完整大道。玉佩的光與桑木弓的暖光交織,映出無數守護的身影:獵人護著幼崽、農夫驅著野獸、士兵守著城門,這些帶著仁心的“守”,像一張溫柔的網,兜住所有被毒矢追殺的魂,讓它們想起兵器的初心——護,不是殺。


    “弓弦的牛筋有點鬆了,得找新的換。”李長生把桑木弓收回布套,嘟囔道,“三奶奶說‘弦要韌,心要軟,筋鬆了護不住箭,心硬了護不住人’,回頭找條新牛筋,用艾草水浸過,再讓村裏的娃子們摸摸,沾點活氣,讓它永遠記得‘護’比‘殺’重。”


    玄誠子盯著玉佩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見所有的字都在往“仁”字裏聚,像百川歸海。他猛地看向李長生,對方正用指尖拂過弩機的望山,那裏竟浮現出與桑木弓相同的彎度,隻是更古老,更慈悲。從碳測儀到弩機,李長生用的所有舊物,都藏著一個“仁”字——仁待萬物、仁護人間、仁守初心,這才是“鎮煞”的終極法門,是布局萬古、謀定萬界的根基。


    被毒矢擦傷的隊員把曾祖母的箭袋係在桑木弓上,對著玉佩深深一揖。他知道,曾祖父留下的不是恐懼,是傳承:兵器的利,該對著凶煞,不該對著生靈;人心的仁,才是最硬的盾,能擋住所有毒矢,心慈了,再狠的弩機也射不出殺招。


    李長生背著背包往暗格外走,桑木弓在布套裏輕輕磕碰,木頭的清香混著艾草的藥味,像在訴說一個慈悲萬古的秘密。他回頭望了眼那排靜止的弩機,望山上的“護”字在光裏流轉,像在說:別怕,有仁心守護的弓,就沒有追魂的矢;存著萬物生機的地方,就沒有鎮不住的殺。


    而那個握著舊木弓的長生者,他謀的從來不是征服,是讓三界永遠記得——最鋒利的箭,護的是人間煙火;最強大的陣,守的是萬物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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