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菜壇散發的酸香還在遺跡裏縈繞,考古隊清理玉璧時,一塊蒼璧突然發出幽幽的白光。玉質溫潤的表麵浮現出細密的血絲,像有活物在裏麵遊動,隊員剛握住玉璧的邊緣,就覺得掌心傳來刺骨的吸力,仿佛有張無形的嘴在啃噬他的精氣,握璧的手指迅速幹癟,皮膚貼在骨頭上,像曬幹的橘子皮——這是被“噬靈咒”扭曲的禮器。本該“禮天地,通神靈”的玉璧,此刻成了吸魂的漏鬥,握得越久,吸得越狠,被纏最緊的隊員突然眼神渙散,整個人像被抽走了骨頭,往玉璧的方向傾倒,連玄誠子的固靈符都被玉光穿透,符紙在璧前化作一縷青煙,被瞬間吸盡。


    “是‘噬靈玉母陣’!”玄誠子甩出銅錢劍,劍氣砍在玉璧上竟被彈開,羅盤指針在“靈”位劇烈震顫,針身已變得透明,像被吸走了所有金屬氣,“這玉璧是祭祀的‘通天璧’,吸了千年的香火與怨氣,血絲裏藏著‘噬靈煞’,玉的‘靈性’成了煞的通道!它把‘通神’變成了‘噬魂’,你越想借玉璧感應天地,它吸你的精元就越快,最後連你的魂魄都會被煉進玉裏,變成璧上的血絲;你鬆手,玉璧會射出‘鎖靈絲’,把你的三魂七魄纏成線團,永世困在玉中;你用硬物砸,玉璧會炸開,化作無數玉屑,鑽進在場所有人的眉心,讓你們變成沒有靈智的‘玉奴’!”


    話音未落,握璧的隊員突然發出嗬嗬的怪響。他的手臂已幹瘦如柴,皮膚下的血管清晰可見,像玉璧上的血絲在他體內遊走,玉璧的白光越來越盛,映得他眼珠泛白,嘴角溢出白色的泡沫。他家祖上是玉器匠人,三百年前就是因為雕琢這塊玉璧,被吸成了幹屍,臨死前在玉璧內側刻下的血字“玉噬靈,靈養玉”,此刻正隨著血絲流轉,像在完成一場跨越時空的獻祭。連玉璧接觸的石麵,都泛起一層白霜,像被吸走了所有生氣。


    “這咒吸的是‘靈性’!”玄誠子祭出“補靈符”想護住隊員的眉心,符剛靠近玉璧就被撕成碎片,“你越想喚醒玉璧的靈性,噬靈煞越興奮!持璧本是‘敬’,現在成了‘飼’,敬得越誠,飼得越狠!”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胸口的舊玉佩上,是塊磨得發亮的和田玉,上麵刻著個“養”字——是他祖上傳下的,說“玉要養,人要藏,太露鋒芒,易招邪祟”。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梳妝盒裏放著支桃木簪,簪頭雕著朵簡單的桃花,說“木頭的東西,帶著草木氣,比玉溫和,不會傷人,玉太寒,養不好容易成煞”,她梳頭發時總用這支簪,說“桃木吸過日頭,沾過人氣,戴著安神,比啥玉都強”,簪子上留著淡淡的包漿,是她一輩子摩挲出來的,帶著頭發的香氣。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錦囊,打開時露出支舊桃木簪——簪是老桃木削的,簪身有處天然的癤疤,三奶奶說“這是樹的骨,帶著勁,能辟邪”;簪頭的桃花雕得並不精細,花瓣邊緣還有些毛刺,是她年輕時自己刻的,說“糙是糙點,是自己的心意,戴著踏實”;錦囊是用她的舊圍裙改的,裏麵墊著曬幹的薰衣草,是防蛀的,散發著桃木的清香混著草木的淡香,顯然是她戴了一輩子、養了一輩子的“護魂簪”,簪尾還留著幾縷灰白的發絲,是她梳頭時纏上的,帶著煙火的暖。


    “玉璧太寒,忘了被養的暖,才被噬靈煞鑽了空子。”李長生捏著桃木簪的癤疤處,對著那塊吸魂的蒼璧,輕輕晃了晃——桃木的清香隨著動作散開,像春日的風吹過桃林。


    “嗡——”


    帶著草木氣的桃木剛靠近玉璧的白光,吸血的吸力突然像被堵住的水流,“戛”地停住,隊員幹癟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血色,皮膚下的血絲迅速褪去,整個人猛地往後倒,被玄誠子一把扶住,大口喘著氣,眼裏的渙散漸漸散去,握璧的掌心留下淡淡的紅痕,像被暖陽曬過的印記。更驚人的是,玉璧上的血絲開始褪色,白光變得溫潤,不再刺眼,璧內側的血字“玉噬靈,靈養玉”旁,竟浮現出個小小的“溫”字,是三奶奶的筆跡,仿佛跨越時空,點醒了這塊迷失的古玉。


    “這簪…養的是‘靈’,不是‘煞’?”玄誠子愣住了,看著桃木簪上的癤疤,那疤痕裏藏著無數次“日精月華”的滋養,比任何固靈符都有力量,連玉璧的噬靈氣都散了。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用桃木簪輕輕刮過玉璧的表麵。他的動作很慢,像三奶奶用簪子挑開纏在發間的草屑那樣,溫柔得怕傷著誰。他刮到第三圈時,隊員突然搶過桃木簪,攥在手裏,說:“祖上說過…好玉要養在貼身的地方…沾夠了人氣,才不會成煞…我之前把它當死物,忘了給它溫氣…”——這句被貪婪淹沒的祖訓,此刻隨著桃木的清香,終於在血脈裏醒了。


    “三奶奶的簪,不是靠‘貴’,是靠‘親’。”李長生一邊幫隊員揉著幹癟的手指,一邊慢悠悠地說,“她戴簪子總貼在頭皮上,說‘人氣能養木,就像人心能暖玉,離得近了,才生得出情分’;她每年都把簪子埋在桃樹下,說‘讓它回回根,別丟了草木的本’;有次村裏的富戶被玉鐲吸了精氣,她把這簪子借去,讓富戶貼身戴了三天,說‘草木的靈能克玉的煞,人氣的暖能化玉的寒’,玉鐲上的血絲就退了。”


    隨著他的話,桃木簪的木紋裏滲出點淡淡的綠意,那是三奶奶埋它時,桃樹下的泥土留下的生機;簪頭的桃花雕痕泛著微光,那是她刻花時想著“花開見暖,木靈護人”的溫柔;薰衣草在錦囊裏輕輕動,像在喚醒隊員們對“滋養”的認知——玉本是通靈的夥伴,不該被戾氣變成吸魂的凶器,真正的靈性,藏在日常的溫存裏,不在冰冷的祭祀中。


    蒼璧徹底褪去了血絲,白光變得溫潤柔和,玉質裏的紋路像流動的溪水,泛著歲月沉澱的光澤。隊員再握它時,隻覺得掌心溫暖,再無吸力,反而有種血脈相連的親切感,仿佛這塊千年古玉終於認出了“養”它的人。玉璧內側的血字“玉噬靈,靈養玉”與新浮現的“溫”字融在一起,化作道淡淡的綠痕,像草木的根須紮進了玉裏。


    玉璧下方的石台上,緩緩升起塊玉牌,上麵刻著“靈”字,與之前的終局真意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化結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眠居明訊錄顯聲紋訊鎮容靈”的完整大道。玉牌的光與桃木簪的暖光交織,映出無數養物的手:匠人琢玉的、農婦梳發的、老人盤珠的、孩童撫貓的,這些手都帶著溫度,像一張溫柔的網,兜住所有被戾氣扭曲的靈性,讓它們想起自己最初的名字——陪伴。


    “桃木簪的毛刺該磨磨了,得找塊細砂紙蹭蹭。”李長生把桃木簪收回錦囊,嘟囔道,“三奶奶說‘木要順,人要親,毛刺紮人,就像性子太烈,傷了和氣’,回頭找截新桃枝,讓村裏的老木匠雕支新簪,刻上更豔的桃花,再用我的頭發養著,讓它沾夠新的人氣。”


    玄誠子盯著玉牌上的完整大道,突然看見所有的字都在往“靈”字裏匯聚,像水滴匯入江海。他猛地看向李長生,對方正用指尖輕撫蒼璧的紋路,那裏竟浮現出與桃木簪相同的“溫”字,隻是更古老,更包容。從碳測儀到玉璧,李長生用的所有舊物,都藏著一個“溫”字——溫歲月的涼,溫器物的寒,溫人心的燥,這才是“養靈”的終極要義。


    被玉璧吸過的隊員把祖傳的玉佩係在桃木簪上,對著玉牌深深一揖。他知道,祖上留下的不是警告,是傳承:玉有靈性,亦有烈性,養得好是護符,養不好是凶器,人心的暖,才是最好的養玉土。


    李長生背著背包往遺跡外走,桃木簪在錦囊裏輕輕晃動,草木的清香混著桃木的溫潤,像在訴說一個滋養萬古的秘密。他回頭望了眼那塊重獲新生的蒼璧,玉光在陽光下流轉,像在說:別怕,有掌心溫養的玉,就沒有吸魂的煞;存著人間溫情的地方,就沒有養不熟的靈。


    而那個握著舊木簪的長生者,他守的從來不是器物,是讓三界永遠記得——最通靈的玉,是人心的暖;最強大的靈,是人間的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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