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陶碗井水的清冽還在喉間潤,考古隊撕開能量棒包裝時,棒體突然滲出黏膩的黃液。原本緊實的能量膠像融化的黃油,表麵鼓起密密麻麻的小包,隊員剛咬下一口,就覺得舌尖發麻,喉嚨裏傳來針紮似的癢——這是被“屍蟲咒”扭曲的能量補充劑。本該“補體力,抗饑餓”的食物,此刻成了孵化屍蟲的溫床,嚼得越碎,包破得越快,從黃液裏鑽出的白色幼蟲像線頭般細,順著唾液往食道爬,被纏得最緊的隊員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痰裏裹著蠕動的蟲體,胸口的皮膚下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凸起,像有東西在肉裏築巢。


    “是‘屍蠱哺養陣’!”玄誠子盯著隊員皮膚下的凸起,羅盤指針在“能”位瘋狂震顫,針身爬滿了幼蟲狀的紋路,“這墓裏埋著戰死的士兵骸骨,怨氣凝成了‘食煞’,能量棒的‘高熱量’成了屍蟲的養料!它把‘補能’變成了‘養蠱’,你越想快速恢複體力,屍蟲啃你的精氣就越狠,最後連丹田的靈力都會被啃空,變成行屍走肉;你吐出來,幼蟲會順著飛沫飄,鑽進在場所有人的口鼻,讓整個隊伍都成蠱巢;你用驅蟲藥,它們會鑽進骨髓,把你的精氣當蜜露,從裏往外蛀!”


    話音未落,之前被血蛭纏過的隊員突然按住胸口。他的能量棒包裝還攥在手裏,袋口掛著條半寸長的幼蟲,正對著他的眼睛晃悠。他的曾祖父曾是戰地軍醫,就是給傷員喂了過期的能量罐頭,被屍蟲啃穿了喉嚨,臨終前指著罐頭說“補能得靠正經糧食,急功近利的東西藏著毒”,此刻這場景在他身上複刻,連他指甲縫裏沾的能量膠,都在孵化出更小的蟲,像在嘲笑“記吃不記疼”。


    “這咒貪的是‘急補’!”玄誠子祭出“固本符”想護住隊員丹田,符剛貼上胸口就被凸起頂破,“你越想一口吃成胖子,屍蟲長得越快!補能本是‘續’,現在成了‘斷’,貪得越猛,斷得越徹底!”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背包側袋的油紙包上,裏麵是塊幹硬的炒米餅——是他曾祖母用糙米炒的,說“行軍帶著,餓了掰一塊,慢慢嚼,能頂大半天,還養脾”。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灶邊的竹籃裏放著炒黃豆,顆粒飽滿,裹著層薄鹽,說“幹農活累了,抓一把放嘴裏,咯嘣咯嘣嚼,力氣是一點點回的,急著補,身子會扛不住”,她給趕車的馬夫裝幹糧,總在布袋裏塞張麻紙:“三粒豆,一口氣,緩著來,力氣才長久。”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棉布袋,解開時露出袋炒米餅——餅是用自家碾的糙米炒黃了壓的,邊緣帶著柴火烘出的焦痕,咬起來脆中帶點韌勁,不硌牙;每塊餅上都有細密的壓痕,是三奶奶用木模子輕輕壓的,說“好嚼,不費牙,也不費氣”;布袋角繡著個歪歪扭扭的“續”字,線是用棉線撚的,帶著點漿糊的硬挺,袋底還沾著點芝麻粒,散發著炒米的焦香混著陽光曬過的暖味,顯然是她炒了一輩子的“續命糧”,剛從灶頭的竹籃裏收回來不久。


    “能量棒太烈,不養氣,才被屍蟲鑽了空子。”李長生捏起一塊炒米餅,對著那袋孵化屍蟲的能量棒,輕聲道,“三奶奶說‘力氣是土裏長的,得順著根往起冒,炒米餅溫吞,像春苗紮根,慢慢長,才穩當’,她給累垮的漢子遞餅,總讓就著溫水嚼,說‘餅借水勢,力氣借餅勢,一步一步來,急不得’。”


    就在隊員皮膚下的幼蟲即將爬至心髒的刹那,李長生掰碎炒米餅,混著半瓢井水,撬開隊員的嘴灌了進去。


    “哢嚓——”


    帶著焦香的炒米渣剛觸到喉嚨,黃液裏的幼蟲突然像被撒了鹽,“滋滋”縮成焦粒,皮膚下的凸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隊員咳出的蟲體落在地上,被炒米的焦氣熏得蜷成一團,化作細小的粉末,被風吹散,竟在地上長出叢叢小米苗,透著勃勃生機。更驚人的是,他胸口的皮膚恢複了光滑,之前的凸起處留下淡淡的白印,像被陽光曬過的痕跡,連丹田處都泛起暖暖的氣感,比吃能量棒時的燥熱舒服百倍。


    “這餅…續的是‘氣’,不是‘火’?”玄誠子愣住了,看著炒米餅上的焦痕,那痕跡裏仿佛藏著無數次“慢炒細壓”的耐心,比任何固本符都有力量,連墓裏的屍蠱氣都散了。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又遞過一塊炒米餅,讓隊員慢慢嚼。他的動作很慢,像三奶奶喂換牙的娃娃那樣,眼神裏帶著“別急”的溫柔。他看著隊員嚼到第三口時,對方突然紅了眼眶,哽咽著說:“曾祖母說過…累了就嚼口炒米…慢著嚼…力氣就像井水,慢慢冒…”——這句被他遺忘多年的話,此刻隨著炒米的焦香,終於回到了心裏。


    “三奶奶的炒米餅,不是靠‘猛’,是靠‘穩’。”李長生一邊把炒米餅分給其他隊員,一邊慢悠悠地說,“她炒米總用小火,說‘火太急,米會焦,氣太躁,人會慌’;她壓餅從不用蠻力,說‘木模子輕著來,米餅才鬆快,力氣也得鬆快著續’;有年村裏抗旱,她把炒米餅掰碎了煮成糊糊,一家分一碗,說‘稀的養人,慢的續力,急著硬扛,會垮的’。”


    隨著他的話,炒米的焦香裏滲出點淡淡的米脂,那是三奶奶炒米時,特意多翻幾遍留下的“潤”,怕傷著吃的人;“續”字繡紋在布袋上亮起,那是她縫布袋時,想著“力氣續得久,路才能走得遠”的執念;芝麻粒在地上輕輕滾動,像在喚醒隊員們對“補能”的敬畏——能量本是從土地裏來的,該像春苗紮根,不該被急功近利的欲望催成傷人的火。


    其他隊員嚼著炒米餅,喉嚨裏的麻癢感徹底消失,皮膚下的凸起完全消退,露出健康的血色。之前裝能量棒的包裝裏,黃液化作透明的糖霜,沾在袋壁上,像在說“我本是糧,是你們的躁,讓我變了樣”。


    墓道深處的石牆突然“轟隆”一聲,從中裂開個凹槽,裏麵嵌著塊方形的玉牌,上麵刻著的“能”字,與之前的完整序列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化結固探力引生救食水能”的終局長句。玉牌的光與炒米餅的暖光交織,映出無數田間勞作的身影,他們揮汗如雨卻步伐穩健,像在訴說:真正的力量,從來都藏在“慢慢來”的智慧裏。


    “炒米有點潮了,得再烘烘。”李長生把炒米餅重新包好,嘟囔道,“三奶奶說‘糧要幹,氣要足,潮了的米餅沒勁兒,泄了的氣續不上力’,回頭多炒點糯米,摻點花生,壓成新餅,冬天帶著,抗寒,還能防蠱。”


    玄誠子盯著玉牌上的終局長句,突然徹悟了所有:從碳測儀引怨到能量棒解蠱,這一路的“邪”與“煞”,都是對“人間本真”的考驗——考驗我們是否還記得對時光的敬、對土地的順、對食物的惜、對力氣的穩……而李長生的舊物,不過是帶著三奶奶的“人間煙火氣”,將這些被遺忘的本真一一拾起。所謂“鎮心之物”,從來不是玉上的字,而是藏在粗布、炒米、舊碗裏的“生活初心”:敬天、愛人、惜物、守常。


    被屍蟲纏過的隊員把曾祖母的炒米餅油紙包放進棉布袋,對著玉牌深深一揖。他知道,曾祖母留下的不是幹糧,是傳承:力氣像稻子,春種秋收,急不得,躁不得,守著本分,順著時節,自然能結出飽滿的穗。


    李長生背著背包往前行,炒米餅的焦香混著芝麻的暖,像在訴說力量的溫柔。他望著終局長句,終於明白,這一路的跋涉,不過是為了證明:人間最強大的“鎮心”之力,從來都在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裏,在那些“慢慢來,總會好”的信念裏。


    布袋上的“續”字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在說:別怕,有懂得穩續的地方,就沒有啃骨的蟲;存著耐心的地方,就沒有續不上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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