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包草藥的清苦還在舌尖縈繞,考古隊歇腳時,拆開的壓縮餅幹突然發出“滋滋”的輕響。原本緊實的餅幹塊像發麵般膨脹,邊緣滲出透明的黏液,隊員剛咬下一口,就覺得喉嚨裏堵得發慌,胃袋像被充氣的皮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脹,疼得他蜷縮在地,手指摳著喉嚨想吐,卻隻能嘔出帶泡沫的酸水——這是被“脹腹咒”扭曲的幹糧。本該“解饑餓,補體力”的食物,此刻成了撐破腸胃的凶器,吃得越急,脹得越快,隊員的肚皮已繃得發亮,青筋像蚯蚓般爬滿腹部,連玄誠子的護胃符都被胃裏的脹氣頂開,符紙皺成一團,散發出焦糊味。


    “是‘餓煞還魂陣’!”玄誠子按住隊員鼓脹的肚皮,能摸到裏麵硬邦邦的硬塊,羅盤指針在“食”位劇烈顫抖,針身竟滲出細小的餅幹碎屑,“這墓道埋著餓死的饑民骸骨,怨氣凝成了‘貪食煞’,壓縮餅幹的‘飽腹感’成了煞的養料!它把‘充饑’變成了‘撐死’,你越餓,吃下去的餅幹脹得越凶,最後連腸子都會被撐斷,變成新的‘餓煞養料’;你催吐,煞氣會順著嘔吐物鑽進喉嚨,讓你永遠覺得餓,哪怕吞石頭都填不飽;你用瀉藥,餅幹會在腸子裏化成尖銳的硬塊,把內髒刮得稀爛!”


    話音未落,被撐得最狠的隊員突然發出瀕死的嗚咽。他的眼球因腹壓過高而突出,嘴角溢出黃綠色的膽汁,胃袋的脹痛讓他說不出話,隻能用手瘋狂拍打自己的肚子。他的曾祖父是三年困難時期的糧站保管員,就是因為偷吃了救濟糧,被活活撐死的,臨終前攥著半塊窩頭說“餓怕了,才忍不住”,此刻這詛咒在他身上重演,連他掉在地上的餅幹碎屑,都在迅速膨脹,變成拳頭大的硬塊,堵住了墓道的縫隙。


    “這咒勾的是‘餓怕了的貪’!”玄誠子祭出“化食符”想化解脹氣,符剛靠近隊員的嘴就被噴出的酸水融成紙漿,“你越怕挨餓,餅幹脹得越瘋!充饑本是‘補’,現在成了‘害’,貪得越多,死得越慘!”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懷裏的布包上,裏麵裹著塊幹硬的窩頭——是他曾祖母做的,說“出門帶著,餓了掰一點,別多吃,記著家裏有飯”。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灶頭的瓦罐裏存著紅薯幹,塊頭不大,曬得半幹,說“餓了嚼一塊,慢慢咽,能頂時候,還不傷胃,太急了,胃會生氣的”,她給上山砍柴的人裝幹糧,總在布袋裏塞張紙條:“三口幹,一口水,飽了就停,留著回家吃熱的。”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粗布口袋,解開時露出袋紅薯幹——薯幹是自家種的蜜薯曬的,切得薄厚均勻,邊緣帶著自然的焦痕,是三奶奶用柴火慢慢烘的,不是暴曬的,所以帶著點韌性,不硌牙;每塊薯幹上都有細密的紋路,是她用刀輕輕劃的,說“好嚼,胃不費勁”;口袋角落繡著個歪歪扭扭的“飽”字,線是用紅薯藤煮過的,帶著淡淡的甜香,袋底還沾著點小米粒,散發著陽光曬過的暖香混著薯肉的清甜,顯然是她曬了一輩子的“救命糧”。


    “餅幹太急,不養人,才被餓煞鑽了空子。”李長生捏起一塊紅薯幹,對著那袋膨脹的壓縮餅幹,輕聲道,“三奶奶說‘飯是一口口吃的,飽是慢慢養的,急吼吼的,不是吃飯,是填坑,坑填太滿,會塌的’,她給餓極了的討飯人遞紅薯幹,總先讓喝口熱水,說‘胃是空的,得先暖著,再喂它’。”


    就在隊員的胃袋即將被撐裂的刹那,李長生撬開他的嘴,塞進半塊紅薯幹,又灌了一口隨身帶的溫水。


    “咕咚——”


    帶著韌性的紅薯幹剛觸到喉嚨,胃裏的脹氣突然像被紮破的氣球,“噗”地泄出,鼓脹的肚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複,青筋漸漸隱去,隊員嘔出的酸水混著泡沫,落在地上,竟化作細小的水珠,滋潤著之前長出的草芽。更驚人的是,他掉在地上的餅幹硬塊迅速縮小,變回普通的碎屑,被風吹散,露出底下平整的石板,石板上刻著“饑”字,像在訴說曾經的苦難。隊員捂著肚子,雖然還有點脹,卻不再劇痛,他貪婪地呼吸著,眼裏的恐懼退去,隻剩下劫後餘生的慶幸。


    “這薯幹…帶的是‘養’,不是‘撐’?”玄誠子愣住了,看著薯幹上的焦痕,那痕跡裏仿佛藏著無數次“慢烘細曬”的耐心,比任何化食符都有力量,連墓裏的餓煞氣都散了。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又遞過一塊紅薯幹,讓隊員慢慢嚼。他的動作很慢,像三奶奶喂剛斷奶的娃娃那樣,眼神裏帶著“別急”的溫柔。他看著隊員嚼到第三口時,對方突然哭了,哽咽著說:“曾祖母說過…餓的時候,慢點吃…才對得起糧食…”——這句被他遺忘多年的話,此刻隨著薯幹的清甜,終於回到了心裏。


    “三奶奶的薯幹,不是靠‘多’,是靠‘懂’。”李長生一邊把紅薯幹分給其他隊員,一邊慢悠悠地說,“她曬薯幹總留三分濕,說‘太幹了傷胃,帶點潮氣,才像家裏的熱飯’;她給遠行的人裝袋,從不多裝,說‘夠到下一站就行,留著肚子,吃人家的熱乎飯’;有年鬧災荒,她把薯幹切成絲煮粥,一家分一勺,說‘飯要分著吃,才不貪,不貪就餓不死’。”


    隨著他的話,紅薯幹的甜香裏滲出點淡淡的水汽,那是三奶奶曬薯幹時特意留的“潤”,怕傷著吃的人;“飽”字繡紋在布袋上亮起,那是她縫口袋時,想著“吃的人能踏實飽肚”的念想;小米粒在地上輕輕滾動,像在喚醒隊員們“對食物的敬畏”,讓那些被扭曲的“貪食煞”徹底消散。


    其他隊員胃裏的不適感也漸漸消失,壓縮餅幹的碎屑被風吹走,露出底下的黃土,土裏鑽出幾株穀苗,是被“養”的氣息喚醒的,帶著勃勃生機。墓道深處的石壁突然“哢嚓”裂開,露出個石盒,裏麵放著塊玉餅,上麵刻著的“食”字,與之前的完整短句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化結固探力引生救食”的長句,玉餅的光與紅薯幹的暖光交織,映出無數饑民的魂影,他們不再猙獰,而是捧著空碗,對著紅薯幹深深一揖,像終於在“溫柔的飽足”裏找到了安寧。


    “薯幹曬得有點硬了,下次多烘半天。”李長生把布袋係好,嘟囔道,“三奶奶說‘食要溫,心要軟,太硬了,胃不待見,心也不踏實’,回頭多曬點南瓜幹,切厚點,更潤,適合救急。”


    玄誠子盯著玉餅上的長句,突然看透了這一路的終極隱喻:從碳測儀引怨到食物回歸本真,所有被邪術扭曲的“生存必需”——時間、方向、藥物、食物,本質都是對“人間分寸”的背離。碳測儀急著定歲月,壓縮餅幹急著填饑餓,而李長生的舊物,不過是帶著三奶奶的“分寸感”:探墓要淺,用力要順,吃飯要慢,救人要真……這些最樸素的“度”,正是“鎮心”的核心。


    隊員把曾祖母的窩頭掰碎,混著紅薯幹的碎屑撒在穀苗旁,對著饑民魂影輕聲道:“曾祖父,我懂了,飽不是撐,是對得起糧食,對得起胃,對得起心裏的念想。”


    李長生背著背包往前行,紅薯幹的甜香混著小米的暖,像在訴說食物的溫柔。他望著玉餅上的長句,終於明白,所謂“鎮心之物”,從來不是刻在玉上的字,而是藏在每一次“懂得克製”“心懷敬畏”裏的人間智慧——對歲月有耐心,對土地有敬意,對食物有珍惜,對生命有溫柔。


    布袋上的“飽”字在陽光下泛著微光,像在說:別怕,有懂得惜食的地方,就沒有撐破的胃;存著分寸的地方,就沒有填不滿的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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