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出口的煤油燈暖光還沒散盡,考古隊剛踏入更深的甬道,就聞到一股腐臭的甜腥。隊員們迅速戴上防毒麵具,過濾罐裏的活性炭本應吸附毒氣,麵具內側卻突然滲出黏膩的液體,像融化的豬油,順著臉頰往脖頸流——這是被“屍腐咒”扭曲的防護具。本該“隔毒氣,護呼吸”的麵具,此刻成了屍毒滲透的通道,濾毒罐裏的活性炭變成了“養毒海綿”,吸的毒氣越純,滲出的屍毒越烈,隊員們的皮膚接觸到液體的地方,迅速泛起青灰色,毛孔裏鑽出細小的黑毛,像屍變的前兆。


    “是‘腐心屍毒’!”玄誠子猛地扯下自己的麵具,嘴角已沾著黑液,羅盤指針在“腐”位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這甬道埋著百具‘活腐屍’,毒氣裏混著‘屍心油’,防毒麵具的過濾層反而成了屍毒的‘培養基’!它把‘防護’變成‘滋養’,你戴得越嚴實,屍毒滲得越深;你摘麵具,純毒氣會瞬間蝕穿你的肺腑,比屍變死得更快;你用解毒丹,屍毒會順著丹藥的靈力擴散,連骨髓都給你染黑!”


    話音未落,隊伍末尾的中年隊員突然發出嗬嗬的怪響。他的防毒麵具已被黑液浸透,透過鏡片能看到他的眼球布滿血絲,嘴角咧開詭異的弧度,脖頸上的黑毛已長到寸許,正用指甲瘋狂抓撓麵具係帶,卻像被無形的手按住,摘不下來——他爺爺曾是民國時期的仵作,臨終前說過“屍氣入體,先蝕心,再蝕形”,此刻竟成了讖語。


    “這毒蝕的是‘心防’!”玄誠子看著隊員脖頸的黑毛往臉上爬,急得祭出“驅腐符”,符紙剛貼到麵具上,就被黑液溶成紙漿,“你越想防,它越能找到縫隙!防毒本是‘護’,現在成了‘鎖’,把你和屍毒鎖在一起,逼著你變成同類!”


    李長生的目光落在隊員後腰露出的半截香囊上,囊中裝著曬幹的蒼術——那是他太奶奶傳下來的,說“走夜路揣著,能避晦氣”。他突然想起三奶奶總在灶台邊掛塊粗布,做飯時油煙大了,就捂住口鼻,說“布糙是糙點,能透氣,比悶著強”。


    他從背包裏掏出個布包,解開時露出塊洗得發白的粗棉布——布上縫著三層紗布,每層都沾著淡淡的草木灰,邊角繡著個歪歪扭扭的“淨”字,是三奶奶燒柴火時用來擋煙的“護口鼻布”,布角還留著她用艾草汁染過的痕跡,散發著曬幹的艾草香混著灶膛的煙火氣。


    “捂太嚴,氣不通,毒才鑽得歡。”李長生捏著布角,對著那掙紮的中年隊員輕聲道,“三奶奶說‘擋灰不擋氣,才是真護著’,她那布洗了又洗,紗布磨破了就換,說‘透氣了,心才不慌,毒邪鑽不進’。”


    就在隊員的指甲即將摳穿麵具鏡片的刹那,李長生伸手扯斷了他的麵具係帶。黑液失去依托,順著臉頰往下淌,李長生迅速將粗棉布按在他口鼻上。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帶著艾草香的粗棉布剛貼上皮膚,青灰色的皮膚竟像被溫水洗過,黑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滲到脖頸的黑液“滋滋”冒煙,化作細小的水汽。隊員喉嚨裏的怪響戛然而止,他猛地吸了口氣,布上的草木灰混著呼吸,竟散發出股清苦的藥味,順著鼻腔往肺裏鑽,原本發悶的胸口瞬間鬆快了。


    “這布…濾的是‘氣’,不是‘毒’?”玄誠子愣住了,看著棉布上的紗布層,那些紗布雖舊,卻透著細密的網眼,像在“透氣”的同時,把屍毒擋在了外麵,比任何防毒麵具都靈。


    李長生沒說話,隻是幫隊員調整棉布的位置,讓口鼻正好對著紗布最密的地方。他的動作很輕,像三奶奶給嗆了煙的娃娃捂口鼻那樣,先鬆鬆搭著,等呼吸順了再係緊。他摸到第三層紗布時,中年隊員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出的痰帶著黑絲,落在棉布上,黑絲竟被草木灰吸附,變成灰白色的粉末。


    “三奶奶的布,不是靠‘堵’,是靠‘化’。”李長生一邊幫其他隊員換布,一邊慢悠悠地說,“她燒艾草時捂布,布上的艾草汁能化煙油;她給生了凍瘡的娃捂嘴,布上的灶心土能暖血氣;有次村裏鬧瘟疫,她把布泡了草藥水,挨家挨戶送,說‘毒是凶物,得給它條路走,逼急了才咬人’。”


    隨著他的話,粗棉布的紗布層滲出點淡淡的綠,那是艾草汁被體溫焐出的藥性;草木灰在布上輕輕動,像在吸附濁氣的同時,釋放出草木的清氣;“淨”字繡紋在口鼻前亮起,像一聲溫柔的提醒:別怕,氣通了,毒就散了。


    這些帶著生機的氣息鑽進隊員們的口鼻,防毒麵具裏殘留的屍毒迅速被化解。之前戴麵具的隊員紛紛摘下裝備,換上粗棉布,青灰色的皮膚漸漸恢複血色,黑毛徹底褪去,連甬道裏的腐臭甜腥都淡了些,露出底下泥土的清苦味——那是活土該有的氣息,被屍毒掩蓋了而已。


    中年隊員摸著胸口,突然想起太奶奶做蒼術香囊時說的話:“防邪不是把自己裹成粽子,是讓正氣在身子裏轉起來。”他掏出香囊,與李長生的粗棉布放在一起,蒼術的香氣與艾草香交織,竟在身前形成個淡淡的光罩,屍毒一碰就化作白煙。


    李長生幫最後一個隊員係好棉布,發現布角的線頭鬆了,嘟囔道:“紗布還是磨得薄了,回頭找塊新粗布,多縫兩層,再泡點蒼術水,三奶奶說‘藥氣足了,護得才久’。”


    就在這時,甬道深處的石壁突然“哢嚓”裂開,露出個暗格,裏麵放著塊青銅令牌,上麵刻著的“腐”字,與之前的“鎮”“歸”“影”“心”拚在一起,組成“鎮歸影心腐”的短句,令牌邊緣的紋路裏,嵌著點與粗棉布上相同的草木灰,顯然是被同樣的“生機”封印過。


    “這些屍毒…是在守護最後一道關。”玄誠子盯著令牌,突然明白,“從碳測儀引怨,到屍毒被草木氣化解,每次邪術激活的‘煞’,都是‘鎮心之物’的‘保護層’,而能解開保護層的,從來不是更強的防護,是三奶奶的布、燈、線裏藏著的‘生機’——讓煞氣有處可去,讓萬物能透氣的生機。”


    中年隊員把蒼術香囊係在粗棉布上,對著暗格深深一揖。他知道,太奶奶留下的香囊,和三奶奶的粗棉布一樣,都在說同一個理:防得住的是有形的毒,護得住的是流動的氣,心活了,氣順了,再凶的屍毒,也鑽不進那層帶著暖意的布。


    李長生提著布包往甬道深處走,粗棉布在隊員們胸前輕輕晃動,艾草香混著蒼術氣,在甬道裏織成條透氣的路。他摸著青銅令牌上的草木灰,突然覺得那殘缺的短句,像在等一個“生”字——用人間煙火的生機,給這千年的煞氣,畫上一個溫柔的句號。


    布上的“淨”字在燈光下泛著微光,像在說:別急,氣通了,毒就走了;心活了,萬物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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