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福地,萬卷書海。**


    ## 此地非在人間,而是懸浮於無盡知識洪流與法則具象交織的奇異維度。無天無地,唯有無數巨大無比、由純粹“智慧靈光”凝結而成的書架,縱橫交錯,綿延至視野盡頭。書架上並非紙質書冊,而是一卷卷懸浮的、由各色靈光符文構成的“法則之書”。有赤焰繚繞的《焚世真解》,有寒冰凝結的《玄冥秘錄》,有雷霆纏繞的《神霄寶籙》,更有無數細如發絲、流轉不息的金色符文組成的《大道總綱》……每一卷書,皆是一部直指本源的無上功法,蘊含著改天換地的偉力。


    書海中央,懸浮著一座完全由“通靈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大書案。案上並無筆墨,唯有一冊攤開的、非金非玉、非皮非帛的奇異書冊。書頁呈現出混沌初開的灰白色,其上無字,卻有無數活物般的法則符文自行流轉、生滅、組合,演繹著諸天萬法的誕生與衍化。這便是“書聖”傳承至寶——**《萬法源流圖》**!此書非攻非守,其玄奧在於“統禦”與“推演”,乃萬法之源,萬功之祖!


    此刻,圖前虛空,盤坐著一個身影。他非男非女,非老非少,周身籠罩著一層由無數細密文字構成的氤氳光暈,光暈流轉間,仿佛有億萬生靈在誦讀經文。他便是此代書聖——文心先生。氣息與這片萬卷書海、與那《萬法源流圖》融為一體,博、大、精、深,仿佛自身便是知識的化身。


    “青石禁地…李長生…”一個如同億萬書頁同時翻動、卻又帶著絕對理智的意念在書海回蕩,“萬法歸源,唯識永恒。今日便借‘源流推演’之力,洞悉汝之根腳,納汝之玄奧入吾道藏!”


    文心先生的意念鎖定了無盡虛空之外。對於所謂禁忌,他心中唯有對未知知識的渴求。知識之道,窮究萬物,解析一切!所謂禁忌,不過是未曾錄入書庫的孤本!他欲行“解析”之法,以《萬法源流圖》無上偉力,將自身一縷“智慧神念”化為無形無質的“解析之線”,穿透一切阻礙,鏈接李長生存在本身,窺探其力量根源,解析其構成法則,將其奧秘盡數錄入源流圖,化為書海新的典藏!


    籠罩周身的文字光暈驟然亮起!構成他身軀的智慧靈光猛地向內坍縮、凝聚!最終,一道比思緒還要縹緲億萬倍、卻蘊含著萬法源流解析本源的“無形絲線”,從光暈中心剝離而出!這道“線”,無形無質,無光無色,如同知識本身的一次延伸,超越了時空感知,無視了一切屏障,遁入虛空,直指青石村!


    **青石村,李長生的小院。**


    秋日午後,陽光正好。李長生佝僂著背,正費力地從西廂房一個積滿灰塵的舊木箱裏往外搬東西。箱子裏大多是些陳年舊物:褪色的粗布衣服、幾雙磨穿了底的草鞋、半塊發黴的臘肉、還有幾本用麻線裝訂的、紙頁發黃卷邊的舊書。


    這幾本舊書,是李長生年輕時不知從哪個過路貨郎手裏換來的,講的不過是些鄉野怪談、粗淺的農事節氣歌訣,還有些畫著簡陋人形的強身健體把式圖,連最末流的武學秘籍都算不上。書頁早已脆弱不堪,散發著濃重的黴味和塵土氣。


    他將箱子裏的舊衣物一件件拿出來,攤在院中晾衣繩上曬著,驅驅黴氣。最後,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幾本舊書也拿了出來,輕輕拂去封麵的積灰,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它們攤開,放在了屋簷下一塊幹淨的大青石上,借著午後還算溫暖的陽光曬一曬,免得徹底朽爛。


    就在他翻開其中一本講述“二十四節氣農諺”的書冊,露出裏麵發黃脆弱的紙張和簡陋插圖的瞬間——


    嗡!


    一種絕對的、令人神魂都為之解析的“知”意,毫無征兆地降臨!


    風未停,陽光依舊溫暖。但小院中的一切“存在”,仿佛被置於無形的解剖鏡下!李長生翻書的動作軌跡,書頁上簡陋的墨跡,甚至陽光穿透紙頁纖維的細微光影,都變得異常清晰、緩慢,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徹底分解成最基礎的信息單元!一種源於絕對“解析”與“洞察”的法則,籠罩了這片空間,試圖將目標的一切奧秘徹底“讀取”、“錄入”!


    在這片被“解析”法則籠罩的空間中心,那道無形無質、如同知識延伸的“解析之線”,正以一種超越感知的方式“存在”著。它並非攻擊,而是鏈接!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無視了皮囊血肉的阻隔,悄然刺向李長生手中那本舊書,更試圖通過這舊書與李長生之間的微弱聯係,逆向追溯其存在本源!其蘊含的“萬法解析”法則,足以讓任何被其觸及的“知識載體”瞬間被洞悉、複製、錄入源流圖!


    琅嬛福地,萬卷書海中,文心先生那智慧靈光構成的身軀穩如磐石,文字光暈流轉不息。他“看”著那道解析之線,即將觸及那本發黃脆弱的舊書,等待著洞悉“禁忌”奧秘的瞬間。他相信,在萬法源流圖的解析偉力之下,無秘可藏。


    然而,就在這代表絕對“洞察”與“解析”的智慧之線,即將觸及那本農諺舊書書頁的千分之一刹那——


    屋簷下那塊大青石粗糙的縫隙裏,幾條銀灰色、身體細長扁平、覆蓋著細密鱗片、尾巴分叉如魚尾的“衣魚”(蠹魚),被書頁翻動帶起的微風和久違的陽光驚擾,從藏身的石縫深處快速爬了出來!它們那對退化的小眼睛在陽光下反射著微光,長長的絲狀觸角快速擺動,顯然被那發黴紙張的氣息強烈吸引!


    其中一條體型最大、動作最敏捷的銀灰色衣魚,徑直爬上了攤開的書頁!它那細長扁平的身體緊貼著發黃脆弱的紙張,口器部位細小的、如同銼刀般的咀嚼器張開,毫不猶豫地對著書頁上一個簡陋的、描繪著“立春鞭春牛”圖案的墨跡邊緣——啃噬了下去!


    嗤嗤…嗤嗤嗤…


    一陣極其輕微、卻密集到令人頭皮發麻的刮擦聲響起!


    衣魚那細密的咀嚼器如同微型的銼刀,在發黃脆弱的紙張上飛快地刮擦、啃噬!它啃食的並非墨跡,而是紙張本身那富含纖維素的“空白”部分!脆弱的紙頁在它口器下如同酥脆的薄餅,細小的紙屑和纖維粉末隨著它的啃噬不斷掉落!一條細微的、邊緣參差不齊的蛀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書頁上蔓延開來!


    這本是衣魚最尋常的進食本能,在這發黴的舊書頁上上演。


    然而,就在這衣魚瘋狂啃噬、刮擦紙張纖維的瞬間——


    嗡!


    一聲極其沉悶、仿佛來自知識海洋底層的哀鳴!


    那衣魚無數細小咀嚼器刮擦、啃噬發黴紙頁的動作,竟引動了一股難以言喻、源自知識載體最底層“承載信息”、“抗拒分解”的法則真意!這並非主動的對抗,而是紙張本身作為“信息載體”的存在,對那“解析洞察”法則最直接、最本能的排斥!


    衣魚所代表的“蛀蝕”概念,其本質是“破壞結構”、“湮滅信息”。而這股源自本能的瘋狂啃噬之力,在這方被“解析”法則籠罩的空間內,如同在一幅即將被完美複製的名畫真跡上,潑上了一瓶最烈性的褪色腐蝕液!


    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鏡頭,被塗上了一層粘稠的墨汁!


    文心先生那引以為傲、號稱洞悉萬物的“萬法解析”法則力場,在衣魚瘋狂啃噬、刮擦紙頁的瞬間,竟被那翻飛的、充滿了“信息湮滅”特性的紙屑粉末強行“汙染”了!那解析之線無形無質,本應如清泉般透徹無礙,但在接觸到這被衣魚啃噬出的、混合了黴變紙屑和蛀蝕痕跡的“信息廢墟”的刹那,竟如同被注入了汙濁的泥漿,瞬間變得渾濁、混亂、充滿了無法解讀的噪點!


    那道凝聚了文心先生本源、無形無質的解析之線,正沿著這條被衣魚瘋狂蛀蝕出的、充滿了“信息廢墟”的紙頁蛀痕,不可避免地“讀取”到了那衣魚在啃噬過程中、口器沾染的黴變毒素和自身分泌的、蘊含著“蛀蝕”本源的粘液信息!


    噗!


    一聲輕得如同書頁翻動的微響。


    那縷萬法解析之線,並未能成功鏈接李長生的“本源”,反而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卻絕對無法逾越的歎息之牆——李長生手中那本發黃發脆、承載著簡陋農諺的舊書本身!


    就在解析之線沾染上蛀蝕粘液、觸及書頁蛀痕的刹那,一股源自載體本身、平凡卻堅韌到極致的“守護”之力,如同沉默的磐石被螻蟻驚醒!那脆弱的紙頁,那簡陋的墨跡,那農人世代口耳相傳的樸素智慧,都在瞬間化為隔絕一切窺探與解析的絕對屏障!


    嗡——!!!


    一股源自知識層麵的、碾壓性的反噬,沿著那無形的解析聯係,無視了琅嬛福地的阻隔,轟然逆衝而回!


    **琅嬛福地,萬卷書海。**


    文心先生那智慧靈光般永恒博大的身軀,猛地一顫!籠罩周身的文字光暈驟然黯淡、紊亂!隨即,那靈光構成的身軀內部,毫無征兆地浮現出無數點細小的、灰暗的、如同被蟲蛀般的汙痕!


    “呃…!”混合了億萬書頁驚愕翻卷聲的意念在書海激蕩!


    哢嚓!


    那冊攤開的、混沌灰白、演繹萬法生滅的《萬法源流圖》,靠近書脊的一頁邊緣,毫無征兆地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邊緣參差不齊的蛀孔!蛀孔周圍,灰白的書頁迅速變得焦黃、脆弱,如同被潑灑了強酸!頁麵上那些活物般流轉的法則符文,如同被掐住了咽喉,瞬間變得暗淡、扭曲、停滯!整個源流圖的推演道韻,如同卡死的齒輪,驟然紊亂、崩解!


    “哇——!”文心先生靈光身軀劇震,猛地噴湧出大股粘稠如漿、卻散發著濃烈黴味與紙屑粉塵氣息的灰黃色濁流!那濁流中夾雜著無數細碎的、如同被蛀蝕的文字碎片!他身軀內部的汙痕瘋狂蔓延、加深!那籠罩周身的文字光暈如同蒙塵的古卷,光芒瘋狂黯淡、明滅不定,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駭與荒謬!


    “源流…被蛀…?蛀於…衣魚…?!”一個混亂而顛覆的意念碎片在崩裂的身軀中回蕩。


    整片萬卷書海因核心存在的重創而劇烈震蕩!那些懸浮的法則之書光芒狂閃、明滅不定,書頁瘋狂翻動,發出嘩啦啦的刺耳聲響!《焚世真解》的火焰失控亂竄,《玄冥秘錄》的寒氣凍結書架,《神霄寶籙》的雷光四處劈落!無數細如發絲的金色符文鏈條從《大道總綱》中崩斷、消散!巨大的白玉書案布滿裂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青石村小院。**


    那無處不在的“解析”洞察感瞬間消失。書頁上的墨跡恢複了正常,陽光下的紙頁纖維也不再顯得那麽刺眼。


    李長生拂去書頁上那條新鮮蛀痕邊緣掉落的紙屑粉末,看著那條被衣魚啃出的參差缺口,以及缺口旁那個簡陋的“鞭春牛”圖案被啃掉了一角牛尾巴。他渾濁的眼裏流露出一絲清晰的惋惜。


    “唉,被蟲蛀了。”他低聲歎了口氣,聲音裏帶著心疼。他小心翼翼地合上這本農諺書冊,又拿起另外幾本舊書翻看。果然,在另一本畫著粗淺把式圖的舊書上,也發現了幾個新鮮的、米粒大小的蛀孔,邊緣還殘留著細微的銀灰色鱗粉。


    他皺著眉頭,將這幾本被蛀的舊書仔細地摞在一起。他渾濁的目光掃過屋簷下那塊大青石,幾條銀灰色的衣魚正驚慌地鑽回石縫深處。


    李長生不再曬書。他將這幾本舊書抱在懷裏,慢慢走到灶屋。灶膛裏還有些未熄的暗紅餘燼。他猶豫了一下,終究沒舍得燒掉。他找了個相對幹燥的牆角,將這幾本舊書小心地放在一塊破瓦片上,遠離了潮濕的地麵。


    “放這兒吧,興許蟲子少些。”他低聲自語了一句,語氣有些無奈。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牆角那幾本被蛀的舊書,又看了看灶膛裏微弱的餘燼。


    “該找點樟腦了。”他低聲自語了一句,不知是說驅書蟲,還是別的什麽。他拿起靠在牆角的燒火棍,將灶膛裏的餘燼往裏捅了捅,讓最後一點火星也熄滅。轉身走出了灶屋。


    遠處九天之上的知識維度中,那浩瀚書海震蕩、法則之書失控崩亂的景象,似乎並未引起他太多的關注。他隻是略微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目光朝著天空瞥了一眼,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天陰了?”他低聲咕噥了一句,仿佛隻是在擔憂曬的衣物。


    他渾濁的目光掃過灶屋牆角那幾本被蛀的舊書,又看了看自己空空的雙手。


    “該做飯了。”他低聲自語了一句,轉身走向堆著柴禾的角落。那幾本承載了衣魚蛀痕、間接引發了書聖重創的舊書,靜靜地躺在破瓦片上,在灶屋的陰影裏,等待著徹底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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