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尚未散盡時,阿風已催促棗紅馬風影踏上輝諸山的青石古道。馬蹄叩擊石階的脆響驚醒了沉睡的露珠,它們沿著銀杏葉的脈絡滾落,在晨光中綻放出七色光暈。風影鼻息間噴出的白霧與山嵐交融,鬃毛間綴著的露水在朝陽下閃爍,仿佛披著星河織就的披風。


    \"老朋友,今天會是個好天氣。\"阿風解開背囊,取出陶瓶仰頭飲下冰涼的山泉水。水珠順著喉結滑落,在鎖骨處匯聚成晶瑩的軌跡。他忽然注意到風影耳朵豎得筆直,馬尾無風自動——某種生靈正悄然接近。


    桑樹林在微風中掀起綠浪,沙沙聲中夾雜著細碎的蹄音。阿風按住刀柄的瞬間,三隻閭鹿從樹叢躍出,領頭的公鹿犄角上纏繞著晨光,仿佛戴著金箔鑄就的冠冕。它們在林間穿梭如電,皮毛在陽光下流轉著琥珀色的光澤,每一步都精準地踏在光影交錯的節點上。


    \"看那鹿王的眉心。\"阿風屏息凝視,公鹿眉心竟有枚若隱若現的月牙標記,\"定是傳說中能引露水凝珠的靈獸。\"他從懷中取出玉笛,吹奏起先秦傳下的《鹿鳴》。音符在林間凝結成實質的波紋,閭鹿們竟駐足聆聽,連最膽小的母鹿都探出濕漉漉的鼻子,嗅著空氣中飄散的幹糧碎屑。


    風影突然低嘶警告。林梢掠過金屬反光,三支鳴鏑破空而來!阿風本能地滾落馬下,利箭釘在身後的桑樹上,震落滿枝白桑葚。\"何方宵小!\"他拔刀出鞘,玄鐵刀身映出三個黑影——岩壁上攀著的獵戶,腰間懸著的皮囊正滲出暗紅血跡。


    \"靈鹿的鹿角能賣千金!\"領頭獵戶揮動鋼叉,\"交出那隻公鹿,饒你命——\"話音未落,阿風已借著桑根借力騰空,刀鋒割斷懸著的藤蔓。巨石轟然墜地,獵戶們驚呼著滾開,卻撞翻了裝著獵物的皮囊。血跡中翻滾出的,竟是隻斷了氣的幼鹿,眉心同樣有著月牙標記。


    \"你們要的不過是這?\"阿風扯下幼鹿犄角上的血符,\"這是用鹿角、朱砂和朝露煉成的引露符,根本無需殺生!\"符紙在晨光中燃燒,化作點點流螢沒入林間。閭鹿群突然騷動起來,公鹿突然衝向岩壁,犄角挑開隱蔽的洞窟——成群幼鹿正在苔蘚鋪就的巢中酣睡,每隻眉心都有月牙標記。


    獵戶們麵麵相覷,最終丟下兵器倉皇逃竄。阿風望著遠去的背影,指尖撫過公鹿留下的露珠:\"貪念蒙蔽雙眼,連靈獸也會變成獵物。\"風影用濕熱的鼻息蹭他的手,馬鞍上的藥囊突然晃動,灑出幾粒金瘡藥。


    桑林深處傳來麇鹿的呦鳴。阿風收刀入鞘,循聲而去。溪澗旁的草甸上,鹿群正圍繞著新誕下的幼崽。母鹿用濕漉漉的鼻子輕觸新生兒顫抖的腿,公鹿則警惕地守在四周。阿風跪地,將幹糧碎片撒成半圓,退後三步盤膝而坐。


    \"它們在教幼崽辨識安全距離。\"風影的影子與鹿影在草地上交織,形成奇妙的圖案。忽然,幼鹿邁開顫巍巍的腿,徑直走向阿風。它用粉紅色的鼻尖拱開藥囊,銜走一粒金瘡藥,轉身跳進溪中。水花濺濕了阿風的靴子,他失笑:\"原來麇鹿也懂得以物易物。\"


    鶡鳥的鳴叫穿透雲層。阿風,抬頭正看見五色翎羽在陽光下灼灼生輝。它們盤旋三周,突然俯衝而下,利爪直取幼鹿頭頂的藥丸!阿風橫刀格擋,玄鐵與利爪碰撞出火花。風影人立而起,馬蹄在岩石上踏出焦痕,竟將為首的鶡鳥逼得連連後退。


    \"這是領地之爭?\"阿風注意到幼鹿頭頂的藥丸正在融化,\"還是說...\"他突然想起古籍記載:鶡鳥嗜食朱砂,而引露符需要朱砂為引。幼鹿銜來的正是未融化的符紙碎片!


    正思索間,受傷的鶡鳥突然墜落。它的翅膀被荊棘撕開三道血口,鮮紅的血滴在溪水中暈開。阿風躍入溪澗,水流衝刷著傷口周圍的羽毛,露出深可見骨的創口。他扯下衣襟裹住傷口,從背囊取出傷藥:\"忍著點,小家夥。\"


    藥粉撒落的瞬間,鶡鳥突然張嘴啄向阿風手腕。劇痛傳來時,他卻看見鳥喙挑起溪底的紅石——那是凝結的朱砂!\"原來你們需要這個?\"阿風將紅石嵌入傷口藥粉中,鳥喙輕顫著發出悅耳的鳴叫,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夜幕降臨時,阿風在斷崖邊支起帳篷。風影咀嚼著嫩草,馬尾輕輕掃過阿風正在包紮的手腕。月光在溪麵上鋪開銀毯,受傷的鶡鳥突然落在岩石上,喙中銜著枚雕工古樸的玉佩。


    \"這是...\"阿風接過玉佩,背麵刻著\"鶡翎\"二字,\"莫非你是上古鶡翎氏的遺族?\"鳥兒突然振翅高飛,在空中劃出五色光軌,將玉佩投入溪中。月光下,玉佩化作流光衝天而起,在雲層中綻放出蓮花般的光暈。


    阿風徹夜未眠。晨光初現時,他在溪邊發現用鳥糞和露水寫就的符號——那是失傳已久的鶡翎族文字,正在指引某個方向。他循著符號來到瀑布後,水簾後竟藏著座石室,石壁上刻滿星辰圖譜,正中央供奉著那枚玉佩的放大版,佩穗間凝結著永不融化的朝露。


    \"輝諸山是上古觀星台。\"阿風觸摸著星圖,指尖傳來奇異的溫熱,\"鶡翎氏以鳥鳴傳遞星象,麇鹿用鹿角記錄節氣,閭鹿的月牙標記其實是...\"他突然明白,那些標記與星圖上的月相變化完全吻合!


    正驚歎間,石室突然震動。阿風抱頭蹲下,石壁縫隙滲出熒光,照出他的影子竟有三頭六臂。風影突然嘶鳴著撞開石門,將他推出洞外。回頭望去,整座山峰正在晨光中蘇醒,岩縫間湧出的熒光匯成光河,沿著山脊奔流而下。


    \"原來輝諸山本身是...\"阿風望著光河沒入雲海,\"活的星圖!\"他突然想起昨夜鶡鳥銜來的紅石,那是星圖運轉所需的朱砂節點。而自己救治的幼鹿,眉心的月牙標記正對應著今夜的月相。


    風影突然仰天長嘶,馬蹄踏出的節奏與山間某種韻律共鳴。阿風順著它的目光望去,成群的閭鹿、麇鹿正在山脊線上列隊,犄角上的月牙標記依次亮起,與鶡鳥群的五色羽光交織成光的樂章。它們沿著光河奔跑,所過之處,岩壁上的符文依次蘇醒,匯成流動的星圖。


    \"它們在修複星圖!\"阿風躍上馬背,風影無需引導便追著光河奔騰。他們穿過雲霧時,阿風伸手觸摸到實體的星光——那是鶡翎氏用鳥鳴凝結的星輝,正在為某個即將誕生的新星提供養分。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整座輝諸山已變成透明的水晶。阿風看著自己的倒影在光河中分裂成無數個正在不同年代遊曆的自己,突然明白:這座山不是仙境,而是天地間最大的星晷,記錄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的交匯點。


    風影突然停在斷崖邊。崖下,新的光河正在形成,成群的飛鳥走獸正帶著各自獨特的標記加入其中。阿風解下背囊,將所有藥材、幹糧甚至玉笛都留在崖邊,隻留下那枚玉佩複製品。


    \"有些旅程不需要行李。\"他拍了拍風影的脖子,\"走吧老朋友,這次我們去當星辰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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