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軒公館四樓那間偌大的臥室裏,萬賦良身著淺灰色的睡袍站在窗戶邊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似乎一切都在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可是曹衛平的死卻著實讓他多了一些顧慮。


    門外鈴聲響了,是蕭遠。


    萬賦良轉過身,看著麵前頭發些許淩亂的蕭遠,示意他坐下。


    “怎麽,看你臉色有些不太好。”


    “哦,可能這幾天沒睡好的緣故。”


    萬賦良默了一會,從桌上一個寶藍色色水晶盒裏抽出一根雪茄。


    蕭遠連忙拿起一旁的火柴,“呲—”,他將那股淡藍色的火焰遞了過去,不一會,雪茄獨有的香味迅速彌漫在空氣中。


    “那份合同,是時候給那個女孩了。”萬賦良慢悠悠地說著,嘴裏隨之吐出一團煙霧。


    “好。”


    “聽說那個女孩的父親是刑偵大隊隊長的女孩,你知道嗎?”


    蕭遠頭上已滲出了些汗珠,他抬起頭,發現萬賦良那犀利的眼神正死死地盯住他。


    “知道。”


    他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心態,那深邃的雙眸平靜地回應著對麵目光裏投來的尖銳。


    默了好一會兒,萬賦良才收起他眼裏的鋒芒,“十二年前,那女孩的父親是有機會扳倒我的,隻不過那時連老天爺都不忍心亡我,大災大難總能讓我逢凶化吉。哈哈!”


    “這是您的命數。”


    “十年,人生起落浮沉,該經曆的不該經曆的都過來了。”


    蕭遠坐在沙發上沒有接話,雪茄的煙味彌漫在整個屋子裏,他隻覺得頭腦有些昏脹。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如果按照法律規章製度去評判一個人的好壞。可是,世界上任何事都有相對性,不是麽?麋鹿被老虎殺掉看似很殘忍,那是因為人們站在弱者的角度去評判,可是老虎是為了養活自己的家人而不得已去殺戮。自然界的物競生存法則在動物世界是如此順理成章,放在人類身上卻要接受懲罰,我想來想去都覺得這是人作為高等動物的一大敗筆。低等生存競爭固然充滿血腥,卻永遠是優勝劣汰最直接有效的方式。”


    蕭遠看著萬賦良,神情複雜又帶著一絲哀淒,但他仍舊保持沉默。


    “怎麽,你覺得我說的不對嗎?”


    “不,我從未質疑過您。”


    萬賦良臉色有些不悅,他能感覺到蕭遠身上的某些變化,這種變化並不在他意料之外,他知道,現在的蕭遠,不再是以前那個他可以操控和左右聽話的孩子,他也明白,也許有一天,他很有可能成為他最致命的弱點。


    門輕輕被推開,一股涼風乘虛而入,餘歡端著一壺茶步態輕盈走了進來,那纖弱的身子走起路來依舊曳曳生姿。


    “怎麽不叫梅姨端來?”


    “梅姨感了風寒,我讓她早些睡去了。”餘歡淺淺一笑,端起茶壺往茶杯裏倒了些水,“你們慢慢聊,我去蘭廳看會書。”說完,轉身便準備離開。


    “不聊了,很晚了,”看著餘歡絲綢睡衣下曼妙的身材,萬賦良眼裏露出一絲朦朧的醉意,“你也早點回去吧。”


    蕭遠連忙站起來,點了點頭。


    從瀾軒公館出來,蕭遠給方塵打了個電話。


    三天了,他們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默契,誰也沒有先聯係誰。


    在見到方塵的那一刻,蕭遠心裏掠過一絲疼痛。


    她穿著一件白色羽絨服站在樓下的路燈下,微黃的光照在那張憔悴不堪的臉上,想必是很久沒睡個好覺了。


    方塵能看出他臉上的疲憊,可心裏的倔強卻讓她不願生出一絲絲心疼,“最近很忙吧?”


    那說話的語氣裏透出來一股賭氣般的冰冷著實讓蕭遠感覺到了生分,他怏怏著回答,“嗯,是有點忙。”


    “也是,聽說最近萬鑫集團在靈州市投資圈內又投了幾個大手筆,不愧是靈州市第一民營企業,野心和實力並駕齊驅。”


    蕭遠苦笑了一聲,沒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份文件袋遞了過去。


    方塵先是一愣,然後迅速打開了文件袋。


    “這???”方塵拿著合同一臉困惑,她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們審計局不是很想要這份合同嗎?”


    “可是…”


    “對,沒錯,這份合同一直在我手上,之所以之前沒給你,是因為還沒到時候。”


    方塵突然明白了些什麽,“為什麽?連你也要拿我當棋子嗎?”


    “沒有。”除了這兩個字,他心裏好多話如噎在喉。


    “利用審計局除掉領華集團嗎?”


    “這不是利用,這份合同是有力的證據。”


    “當然,因為跟你們萬鑫集團毫不相幹,卻可以置領華集團於死地!”


    蕭遠看著麵前的方塵,她那雙眼睛裏早已沒了往日的溫柔,隻有不可遏製的憤怒與逼仄。


    他腦子裏又開始昏脹起來,萬賦良那犀利猜疑的眼神不停在他腦海裏來回閃現。


    “那你就當作利用吧。”說完這句話,蕭遠隻覺得胸口沉悶地如同被一塊石頭壓住。


    “你終究還是承認了…”方塵喉嚨裏一陣哽咽,路燈下那張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麵孔,此刻卻讓她感覺到無比難過和失落。


    “昨晚九點,西鎮那家廢棄的工廠,你應該也在那吧?”方塵看向蕭遠的眼睛裏,已滿是哀怨。


    “曹衛平的死,跟你們萬鑫集團也脫不了幹係吧?”


    “對了,還有餘歡,當然,還有我,是不是從一開始都是陰謀?”


    “不…”蕭遠眼裏的光瞬間慘淡如灰。


    “我以為你會不一樣…”方塵說話已經帶著哭腔,她多麽希望他能好好解釋這一切,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我沒法跟你解釋,”蕭遠努力克製著心裏的壓抑,“如果讓你失望了,我很抱歉。”


    黑寂的夜空開始下起小雨,淅淅瀝瀝,含蓄又淒涼。


    “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那句話如同刀子般狠狠紮進蕭遠的心髒,他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方塵無比落寞的背影飛快地跑進樓道裏,那一刻,他的世界,如同被掏空了一切。


    他很想追上去,像以前一樣,抱抱她,再捏捏她的小臉,或許再撒撒嬌,她便能朝他傻笑。


    可是,他知道,終究這一切,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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