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堯隱隱有些疲倦了。


    他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他給蔣如霜留了太多餘地,讓蔣如霜變得攻於心計,忽視初初的感受,一味縱容自己的女兒。


    “初初可是要得想好了,若決定嫁了,那這可便是一輩子的事情。”


    一輩子,還有那麽長。


    楚菱安點了點頭,“爹爹,我想好了,爹爹不用擔心那麽多的,我是公主啊,平甫哥哥他們家也不敢虧待我的,再說我若是真受了委屈,也會讓爹爹來給初初撐腰的。”


    “初初,你再讓爹爹考慮考慮,若是完全因為你母後的一些話而倉促決定,大可不必。”


    女兒什麽性子,他太了解了。


    這麽多年初初受的委屈他不是不知道,但許多時候,要顧忌南月的顏麵,他沒法挑破大局去管。


    他沒有資格要求南月去疼愛一個非親非故的孩子。


    “先在宮外住些日子,好好養腿上的傷,以後朕盡量不讓你母後出宮來看你,還有,讓栩栩出宮跟你道歉這事也算了,你們姐妹倆還是少接觸的好。”


    “謝謝爹爹,一心為初初著想。”楚菱安對父親的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若沒有爹爹,她今天是否活著都是一個未知數。


    一切如夢,夢如人生。


    “藥草穀的小少主宋玄卿說,你的腿好好養兩年,腿疾能改善許多,爹爹是打算等你腿疾好了再考慮成婚這事,總之也不急,多多體諒你母後,她這些年因為沒有再懷孕一直心裏不舒服,加上你弟弟生下來身體便有問題,你母後沒有安全感,愛胡思亂想,精神敏感,爹爹每日對她也要小心翼翼,她也是在苦撐,初初要多多體諒。”


    楚菱安點頭,“爹爹放心嘛,我是大孩子了,沒有什麽不懂的。”


    弟弟自從生下來,她連一麵都沒見過,栩栩還每日都要胡鬧,母後自然是要被愁壞了。


    “立冬的時候,你搬去王府主院寢殿去住,你那間院子離著湖水進,冬日裏會犯潮。”


    楚堯又說:“這府邸就給你了,過兩日換個公主府的牌匾上去,讓你搬出來一個人過也清淨,爹爹看你這幾天狀態都好了很多。”


    楚菱安自然是高興。


    這座府邸有許多歡樂的回憶,她自然是喜歡。


    “爹爹,想要那個糖畫,初初沒帶銀子。”


    “瞅你沒出息的樣子,薛浩,去買。”


    楚菱安看著手裏蜻蜓的糖畫,心滿意足,眼神幹淨的不像話,眸子裏亮亮的,像是有星星一樣。


    “爹爹要去看那些新晉的秀才,過幾日便是殿試了,爹爹得去要看看今年趕考的這些秀才,如今正值用人之際,幾位元老大臣都辭官還家,朕要看看,這些人能否擔當大任。”


    “那爹爹可要找些清廉正值的考官了。”她平日裏讀書,那些賣官位買名額的事情可是不少。


    “朕自有打算,必不會埋沒人才,賣名額賣官位的事情可以有,但絕對不能發生在東隅。”


    “爹爹是個英明的君主,初初也要做個英明的小公主,要努力給爹爹分憂啊。”


    楚堯半笑半打趣的哼了一聲,“你啊,你不讓爹爹操心爹爹就謝天謝地了,爹爹可不敢讓你來分憂。”


    楚菱安皺了皺鼻子。


    她哪裏有了。


    楚堯帶著她去了秀才統一安排入住的客棧裏,隻要過了殿試,這些人便會分出三六九等狀元探花。


    巧的是,隔了很久,楚菱安能一眼認出,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人影。


    洛雄。


    那個不愛好好學習的地主員外家大少爺,沒想到也會進京考取功名。


    但他的姐姐那樣優秀,一樣的爹娘,若是洛雄努力用功,成績應該也會不錯吧。


    他稍微衝著楚菱安點頭笑了笑,楚菱安也笑了笑。


    少年長大後,少了兒時的稚嫩虎氣,更加儒雅了不少,站在人堆裏也帶著一股書香氣息。


    楚堯眼多尖啊,一眼便看出了這兩個人多多少少有些貓膩。


    “你跟秀才叢中站的哪個男子認識?”


    楚堯隻是疑惑,這丫頭不長出宮,這才出宮三天,衣食起居也有人跟他報備,應該不會結交什麽人。


    楚菱安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爹爹,他好像是東郊洛家的大公子洛雄,爹爹忘了,我在他們家住過幾個月的。”


    盡管那幾個月住的並不怎麽舒服。


    但洛雄最後對她還算是好的,還有外冷內熱的子黎姐姐。


    楚堯點了點頭,算是知曉。


    小丫頭沒個朋友,整日自己悶著,若是能找個朋友來聊天解悶,也是不錯的。


    “多出來跟人接觸接觸,爹爹多讓些侍衛遠遠跟著守著你,既然出宮了,也不要總一直悶著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都是大姑娘了,再這麽一直賴床可不好。”


    “爹爹我沒,就宋玄卿來的那天我起的晚了些,您別聽他胡說八道!”


    楚菱安真的想撕了宋玄卿那張嘴。


    什麽人呀一句她的好話也不說。


    連累她燙手怎麽不說呢!自己聞了兩口梨香味就暈的站不起來怎麽不說呢!


    這男的這輩子怕是再說不上媳婦了!


    “你別強嘴,你每天什麽狀態朕不會問青檸嗎?出宮這幾天可吃過早膳嗎?哪天不是直接起床用午膳的。”


    楚菱安這次吃癟,連強嘴的話也想不出來。


    她暗狠狠的回頭等了一眼青檸,讓這小丫頭等著的。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知道嘛!


    青檸咬唇,皇上逼問,她哪敢造假啊。


    “臭丫頭,合著跑出宮是為了睡懶覺了。”


    “爹爹!”楚菱安沒辦法,隻能撒嬌。


    但大姑娘撒嬌好歹也不像小時候那般死皮賴臉的了。


    這日回宮,楚堯去椒房殿看自己的小兒子,服用過宋玄卿陪的藥後,小兒子的臉色有氣色了很多,也不會難受的哭鬧了。


    蔣如霜正托腮看著窗子外的一顆葉子落光了的玉蘭花樹發呆。


    “皇上出宮見過初初了,想必來椒房殿便是質問南月的,南月站在妻子和母親的角度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皇上且先告訴南月,南月錯在了哪裏?”


    “朕沒想質問你。”楚堯走到她身邊,用指腹摸了摸她的下頜,想安慰小貓小狗一般,平複她的心緒,“南月,既然答應了給初初一個家,又何必如此傷她,朕也本想讓她在京外過平靜的日子,是你要朕接她回王府,是你說她萬事有苦衷,是你說咱們應該好好善待她,南月,為何你對初初的態度會變成這般?”


    蔣南月移開麵前寬厚的手掌,她有些情緒失控,站起身來與楚堯盡量與楚堯平視,“皇上還愛南月嗎?南月才是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皇上了!”


    “朕確實不知道自己何處有錯,讓你誤會成這般。”楚堯在震驚中帶著委屈。


    後宮唯有她女子一人,萬千寵愛與榮華富貴於一身,還得要怎樣,才算是愛。


    “皇上疼愛初初,分明比疼愛臣妾的栩栩多的多,栩栩曾無數次的問臣妾,父皇為何疼愛大姐那麽多,偏心大姐那麽多,她問臣妾,她和初初到底誰才是父皇和母後親生的!臣妾如何答!臣妾能怎麽答,皇上隻責怪栩栩頑皮胡鬧,可知皇上有多忽視她的感受,她胡鬧不過是想讓皇上多關注她而已,臣妾的少羿尚在繈褓中便滿身疾病,但皇上不在乎啊,您在乎的還是隻有初初的腿傷,初初是您的閨女,臣妾的孩子便都是撿來的嘛!皇上偏心偏的是不是過頭了!”


    “朕從來都是一視同仁,南月,朕費盡心思的才從藥草穀要來兩株千金難求的荼蓮芝,不是為了救咱們的孩子嗎?栩栩和初初在朕心裏從來都是同等的位置,隻是兩個孩子的性格不同,朕與兩個孩子相處的方式也不同,若是因此讓你誤會惱怒了,那算是朕的錯,朕道歉。”


    人都說伴君如伴虎,稍微不注意便人頭落地,但楚堯可能是最溫和的君主了,登基前,他許是脾氣暴躁誰都惹不得,但登基後,自己的脾氣被妻子兒女磨的可不是一般的好。


    “皇上如此說,到顯得臣妾小氣了,皇上這些年自己都意識不到您有多忽略栩栩,就因為我們栩栩腿上沒有傷,皇上便能無視這個女兒是不是?”


    “別鬧,朕說過了,兩個女兒朕一視同仁,誰在朕心裏的地位也都一樣,朕對栩栩嚴厲,是因為她確實不乖,你要做慈母,朕隻能當嚴父。”


    有時,就這樣積少成多的怨念,便如同匯聚成河的滔滔江水,能衝罷湖堤,給人一個措手不及,殃及池魚。


    “既然矛盾出在初初身上,若皇上不願意讓初初嫁人,那留她在宮外也就是了,還少了她與栩栩的矛盾,皇上若是專心疼栩栩一人,那栩栩自然就不會再胡鬧了。”


    “朕暫時先不讓初初回宮了。”他妥協。


    時間會把人磋磨的心性改變脾氣改變,也能把善良磨滅。


    他的南月,真的是變了好多。


    曾經哭著求他把初初接回來的人,如今也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把初初拒之門外。


    是沒有做錯什麽,可這做法,也稱不上對。


    所以有些事情,本就分不清對與錯了。


    “皇上妥協如此之快,會讓南月覺得是自己在無理取鬧。”


    可她也僅僅是想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應有的對待罷了。


    “朕給你時間,南月,不管你心裏是怎麽想的,但在朕的心裏,栩栩是親生,初初也是親生,兩個都是女兒,不會有任何差別,朕允許你放縱栩栩,但前提是,不能傷害初初。”


    若是真的容不下,他可以讓初初離開。


    但說明不了其他問題,隻是他對於妻子的妥協而已。


    秋風大作,風卷殘葉,終究是留下一片荒蕪。


    楚菱安總算是舒心了幾日,爹爹擺明了態度,無疑是減少了她心裏的壓力。


    至於母後那邊是如何作想的,她能琢磨到個大概。


    但隻要她一直在宮外不回去,便也影響不到宮裏那些人什麽去吧。


    應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為了爹爹的顏麵,為了不讓爹爹為難。


    她帶著青檸去府外走走,看有沒有什麽合眼緣的東西,買回來去給母後當作生辰禮物。


    母後甚愛菊花的高潔,我花開後百花殺的氣概,所以楚菱安也是想著,從菊花上廢些心思。


    很巧,她每次出來都會碰到熟人。


    洛雄。


    洛雄顯然也看到了她,手中握著一把折扇,風度翩翩的走到她身邊,談吐也是儒雅,“多年不見,當年的初初小妹妹,如今也長成是大姑娘了,若非昨日你站在皇上身後,我定然是認不出你了。”


    “許久不見,洛公子的氣質更生從前。”


    起碼,褪去了那番調皮搗蛋的本質,或許是書讀多了會讓人心靜,他身上帶了一股儒雅的書香氣息。


    “爹娘當年對大公主多有冒犯,如今洛家敗落,弟弟們也都被姨娘們慣的吃不得哭,我身為長兄,若是再不奮發圖強,恐怕洛家早就散了。”


    楚菱安隱隱是知道因為什麽。


    她在洛家受了委屈,按照爹爹的脾氣,定然是不會讓洛家好過。


    但似乎也合情合理,罪有應得。


    她已經不懂如何去可憐別人了。


    如她一般,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今日我還有事情在身,便不同洛公子多聊了,來日再請洛公子到府上喝茶,祝洛公子金榜題名,高中榜首。”


    寒窗苦讀數十年,為的便隻有這一天。


    她又不僅想到洛子黎,若子黎姐姐是個男子,也會中個狀元的吧。


    “來日再會。”


    洛雄並未攔著她離開。


    等她帶著侍女走後,洛雄又望著她的背影許久,等到消失不見,他才收回目光。


    “公子喜歡這位姑娘?但這位姑娘對公子似乎是很冷淡,不知這是哪家的千金,竟然能如公子的眼。”侍童覺得好奇,疑惑的問道。


    喜歡?


    約莫是算不上的,隻是有些愧疚和遺憾。


    洛家敗落,也皆是因為她,即便她什麽都沒有做錯。


    “這是當今皇上的掌上明珠,東隅的大公主,楚菱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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