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夢公館中立長達千年,作為薩諾蘭的守護者,我存留這麽久其實都隻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我不想看到阿父的白夜之城被外敵染指,亦不想放過仲夏夜夢公館所有後代。


    “銘說的沒錯,我恨那個人和他的後代,卻也深愛他們,如果他們像曾經的我一樣永遠不會長大,隻保持小孩子的天真該多好,那樣我一定會甘願生生世世做他們最好的母親。


    “小月是這群孩子裏最任性最勇敢的一個,他用整個仲夏夜夢公館與你做交易,他孤注一擲地要殺我,可我卻很開心,也許我等了千年,就是在等這樣一個孩子。


    “領主,人偶軍團的威脅和那些沉積的悲傷就由我來結束,但我遇到了死局,我將要對抗的是整個亞斯蘭大陸的最高權柄,那是一位尚未複位的偽神,我怕我會輸,我怕我會死的毫無價值。”


    赤金色長明燈燭火映在牆壁內的秩序法則上,也映入了聖殿領主灰色的眼瞳中,縷縷焰影燃燒升高,光明與火無限蔓延。


    “我會指引你向一位真神獻祭。”


    西婭眸內微亮,她默默看著汐的背影道:“領主親自引領聯軍奪回陷落的薩諾蘭,你創造律法製度,守護了薩諾蘭近五百年,我不會懷疑你對艾維拉家族的忠誠。隻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白袍綬帶加身的聖殿領主凝視著燭火,英俊臉龐浸在了一片赤金色內。


    “現在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我隻知道我要守護這座城,隻要護住它,我就能等到我要等的人。”


    西婭眸內隱現敬重之色,微微點頭:“那麽我就祝領主早日得償所願。”


    “仲夏夜夢公館自今日起自願取締中立地位,今後所有一切明暗收入與勢力樞紐盡歸聖殿麾下,新任仲夏夜夢公館館主月資曆尚淺,還請領主多關照他,我相信您能教會他更多東西。”


    燭火依舊搖曳,秩序法則內明與暗互相交織融合,汐輕輕閉上了雙眼:


    “我會讓你再次聽到屬於銘的旋律,光明和希望將與你同行。”


    ……


    夢公館內再一次響起了人偶的哼唱聲,仍然是那首安靜舒緩的搖籃曲,西婭身後的無數人偶開始了最後一次複生。


    她們雙手合握,一步一步向著巨大的世界樹簇擁而來,夢公館內的獻祭儀式再次開啟,這一次卻是逆向獻祭。


    那些陰暗悲傷的靈魂沐浴在希望與溫暖之下,光輝照耀在人偶絕美的側臉上,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她們昔日最意氣風發的時期,那時主人尚在身側,那時悲傷與淚水還未到來。


    隔著空間壁壘,她們將自己獻祭給了那象征光明與生機的真神。


    盲眼人戒指處有灰白火焰騰起,貫注於全身,漆黑的惡魔淹沒在火焰內,竟多了些詭異華麗的神聖感。


    有冥焰焰戒的力量籠罩他,恢複遭受忘川水侵蝕的軀體隻是時間問題,他猛得施力,想要不顧一切地衝向世界樹,身體內另一個靈魂帶來的阻滯卻令他再不能行動。


    “你敗了,退下。”冷漠的告誡聲響起。


    “可是,主上!”


    “退下。”


    那聲音多了一絲憤怒與不耐,盲眼人知道自己已經觸及了祂的底線,空間略微扭曲,他消失在了原處。


    世界樹帶來的光明與生機飛快驅散了仲夏夜夢公館內的詭異與灰暗,一切人與事物重新恢複了具有生意的顏色。


    人偶軍團哼唱的歌聲已不再悲傷,那是最溫柔的搖籃曲,輔助所有陷入噩夢的迷茫者再次醒轉。


    處於昏睡狀態裏的代行者、暗殺者與守衛軍團兵士紛紛脫離噩夢死境,睜開雙眼,他們每個人都看到了那場盛景。


    無數人偶整齊地聚集在世界樹下,她們曼妙的身體逐漸風化為帶著點點神性光輝的億萬粒飛沙,流沙環繞世界樹旋轉起舞,升到樹冠內,升到枝葉間,最終與神樹完全融合。


    西婭的靈魂體也在樹下開始風化,蘇醒過來的洛蕭然愣愣看著眼前的女子,而她默默將他的手放在了被修複的大提琴琴弦之上。


    最後的最後,她忽然側頭向影月微微一笑,笑的明媚而溫柔,再無半分陰鷙和痛苦,連帶那枚淚痣也沾染了幾絲暖意,隻是笑著笑著,她臉頰上忽然淌下了淚水。


    她絕美的容顏刹那間消失在了空氣裏,唯有那滴眼淚滾落在洛蕭然掌心裏,濺起了一朵極小的水花。


    不!這不可能!


    影月伸出雙手,他感受到身上曾被西婭施加的禁咒逐漸褪去,精神與意識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空明與輕鬆,可心髒卻疼痛得無以複加。


    “這不可能……為什麽!她不能這麽消失,我還沒有親手殺掉她,她得活著!她隻能被我殺死!給我回來!”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可那個曾日夜折磨他陪伴他的女人卻再也不能回應他了。


    影月僵硬著身體,兜帽下的那雙眼睛裏忽然不受控製地溢滿淚水,這一刻的他像極了一個失去心愛玩具的可憐孩子。


    “母親……”他終於低喃著服了軟。


    納爾默默上前扶住了影月搖搖欲墜的身體。


    絕影緊緊握著掌心裏的白金世界樹徽章,他明白那枚徽章並不屬於洛蕭然,洛蕭然的徽章在夢公館內,在他自己手中。


    那麽,這一枚呢?


    他望向汐,而汐正看著影月,灰眸內悲憫之色蔓延,仿佛看到了年少時期的黎莫。


    露露根本不管所有人的生死,她隻在意紅祭司一人,她以何種方法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死了,徹徹底底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死得好,死得好!她早該死了!”


    影月拭去淚抬頭,眼神裏戾氣彌漫寒冰肆虐,他收斂起所有情緒,又化作了那位神秘冷漠的仲夏夜夢公館館主。


    “她的確是死了,但無論她曾經是否存在,你和那個孩子的悲劇都不會變。一切都是因為你自己,從你踏進迷宮的那一刻開始,你的命運就已經被不幸籠罩。丈夫是你強求得來,至於那孩子,你自己該知道你是怎麽得來的!”


    “不!不!不是的!是他說的!隻要我替他找到迷宮入口,他就會帶我離開跟我結婚!”


    影月不禁嗤笑:“是嗎?可我記得你每次見他用的都不是自己真正的臉,我早說過他不可信,是你自己選擇背叛仲夏夜夢公館。如果人的愛是靠互相欺騙與交換得來,那麽這愛也太廉價了些。”


    露露忽然間明白了什麽,轉身眸光裏溢滿深刻憎恨,惡狠狠指向影月與占星者魂靈:“不!我沒有錯!我隻是想得到他!是你們騙我,你們和她串通了一起來騙我,祭司殿的人都該死!你也該死!我要殺光你們所有人!”


    在她提到“死”字那一刻,占星者魂靈眸光忽然陰暗猙獰起來,他全身僅剩的那點神性光輝撲簌簌掉落,星辰墜落,黑暗籠罩了這可憐又可悲的靈。


    異變陡生,冰棺也開始跟隨完全墮落的靈發生震顫,若葉瞬間感受到了那股企圖掙脫火焰的邪異力量。


    “幫我……封住冰棺!”執事艱難開口。


    “封堵冰棺!”繼承者嗓音分外威嚴堅定,猶如驚雷撕裂了午夜的陰霾。


    絕影、汐、影月、納爾,四人同時以行動遵循了繼承者命令。


    影月出言刺激露露等的就是這一刻,黑曜石鐲點點星芒躍動,領域內肅殺氣息縷縷升騰,他周身溢出了千百條引線,引線如觸手貼近,無孔不入,無處不封。


    露露不得不全神貫注揮刀阻擋,那些引線雖然受刀刃表麵的灰白火焰影響不能近身,卻能使她自顧不暇,將她與冰棺完全隔絕開來。


    影月與納爾之間足夠默契,僅是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表達什麽,有他做掩護,納爾再沒有任何顧慮,露露一時的遲疑已經足以讓他把最引以為傲的速度發揮到極致。


    男人化作一道漆黑殘影,幾步躍上冰棺,蓄力已久的風暴領域內血氣彌漫。血脈力量傾注雙腳,他把險些張開的冰棺蓋子硬生生踏了回去,待看到縫隙內一閃而過的黑色火焰,心底瞬間了然。


    與此同時,冰棺另一側重重一沉,絕影直接把整個冰棺踩得深陷入地,他抬手間影刀光影掠過,直直插進了冰棺,法陣驟現,刀鋒上分化出了無數劇毒銀絲,它們繼續蔓延深入將猛烈震動的冰棺圍成了一個鋼鐵般的巨繭。


    絕影用晦暗不明的目光看了納爾一眼:“做你該做的事。”


    納爾頷首,熾離已被他握在手中,他挽起弓弦,血色箭矢凝結成型,破空疾風帶領著十數道流光掠向露露。


    透過引線空隙窺伺到冰棺一角的露露麵容猙獰狂怒:“我決不允許你們再次殺掉他!”


    影月甩掉幾枚機關鋼針,操縱引線冷笑:“我們不過是將你做過的事再做一次罷了,別忘了,殺他的人可是你。”


    占星者魂靈此時已完全墮落,它失去了人類固有的五官和軀體,周身怨氣成倍劇增,影月納爾兩人互相配合製衡露露,根本無法分神顧及怨靈。


    占星者怨靈忽然從露露身後縫隙裏衝出,直逼正在冰棺上方配合若葉釋放第三階魔法毀滅屍體的殺戮聖殿殿主絕影。


    它速度極快,幾乎就要貼到絕影的黑色外袍上,此時卻有人比它更快。


    赤金流沙風暴籠罩住了整座冰棺,千百個飛速轉動的時鍾在絕影麵前構成護盾。怨靈僅觸到了一片熾熱到可怕的風沙外圍,立刻就被身後裹挾著赤金流沙而至的汐一個旋身前踢踢得砸落在地,它自身的怨氣邊緣遭到光與火腐蝕,發出了一陣淒厲的慘嚎。


    這還隻是個開始,汐此前為眾人阻擋怪異飛蛇又擊殺了大量血奴,本源力量已消耗近半,受世界樹影響,他體內剛出現的破碎感愈發強烈。


    自從魔法等階晉升第四階後,整整百年時間他再未體會到這種破裂感,他明白他的魔法等階似乎就要突破到一個新等階了,可第四階之上又是什麽?


    必須要節省本源力量,速戰速決,他不剩下多少時間了。


    汐閉上雙眼,也關閉了於怨靈而言最為脆弱的一個器官,他從容卸下左耳處配戴的十字耳釘,落在掌心內的耳釘增大數倍,化作了一把雪白的十字劍。


    被激怒的墮落怨靈卷土重來,它開始釋放自身的無盡怨氣,汐的身影一下子淹沒在了死氣彌漫的黑霧內。


    洛依貝心裏仍舊不安,她在人類世界遭遇的血族至高領袖薩雷斯就曾是怨靈。怨靈可通過吞噬生者晉升力量,最可怕的能力是附身,如果被墮落後的怨靈附身,就算是汐這種強者也不一定能固守心神。


    此時繼承者身側的執事與絕影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收手,絕影跳落地麵,身後冰棺轟然炸裂,漆黑火舌叫囂著吞噬了所有腐朽屍體的碎片。


    成功了!


    洛依貝急忙攬住即將力竭的執事,若葉卻忽然施展以身化葉,掙脫了她。


    下一刻,明豔的赤金流沙裹挾著一道熾白流光衝破黑霧,宛如啟明星一般耀眼奪目。


    時間流沙脫離黑霧飛快重組為汐的軀體,而那道熾白流光就是他手中的裁決之劍。


    他飛越半空,既像是一把利劍,又像是暴風雨裏的海燕,孑然一身,那樣鋒利,那樣孤傲。他比黑霧速度更快,大片怨氣尚未來得及蔓延就被十字劍上附帶的神聖劍氣逼得不得不聚合一體。


    “光明裁決之劍,聖羅蘭。”


    影月喃喃著,孤身迎向了那顆星,他望著極高處的汐,掌心內徽章熾熱滾燙,灼紅了一片皮膚。


    那枚啟明星帶著流光向最高處騰起,汐睜開雙眼,單手揮動十字劍,劍刃上的劍氣驟然暴漲,如同火焰烈烈燃燒,他雙手合住十字劍,直直瞄準了下方那片黑霧。


    “以光明為引,以聖羅蘭為名!”


    耀眼的啟明星迸發出一道巨大的十字形虛幻光芒,如同燦白星河,居高臨下直直貫穿了占星者怨魂釋放的所有黑霧。


    神聖光輝吞沒了地麵上的一切,納爾急忙翻身跳開,隔著殺戮聖殿外袍他都已經感受到了那抹滾燙,若不是他今日提前全副武裝,此刻怕是已經被那審判之光直接淨化得分毫不剩了!


    “嗬,聖羅蘭十字印。”影月低笑,他忽然加速攻勢,借引線滑落至露露背後,單手扼住了女人流血的咽喉,露露劇毒的血族血液沾染到他皮膚立刻腐蝕掉了一整片血肉。


    影月蹙緊眉宇,手上劇痛,力氣卻不減,他不顧一切將露露送進了聖羅蘭十字印的光輝內。


    光與汙穢一經接觸,露露全身的皮膚瞬間被一片純淨引燃,她的四肢與五官開始融化,血肉模糊難分界限,隻留一雙怨毒不甘的雙眼,此時她手裏那把外附灰白火焰的焰刀也於瞬間刺向了影月!


    “旋流風斬!”


    蟄伏已久的沐靈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在潼漓的加持之下,她使出的一階魔法攻擊程度竟達到了第二階以上,海流側麵擊中影月,直接將他掀飛到了十數米之外。


    焰刀刺中了一個堅實的胸膛,而後崩裂成灰白火焰,融入了那人體內。露露雙眼裏倒映出那人的麵容,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那張蒼白沉寂的臉,男人右側臉龐有一條傷疤,身側無數綠葉環繞。


    若葉沉默立在原處,雙眼內燃起一簇灰白火焰,這一刻,他體內曾經的火種歸位,附在體內的忘川水毒素刹那間被蒸發殆盡。


    是久違的,屬於屹的力量回到了他身體裏。


    那把焰刀是屹賜予他的,他得到過,又失去過,但今後,再不會丟失了。


    第一侍者,無名,掌控焰刀之審判惡魔,昔日長年鎮守南部彼岸花海,司掌引渡,壓製地獄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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