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莫收回夢境結晶,複又環視眾人:“雖然這隻是個夢境,可來自殺戮聖殿的種種取證都能證明夢境裏的一切是真實發生過的,這些絕影大人會比我更清楚。”


    汐將桌上事先整理好的備案記錄資料推至洛依貝手邊,相關數據都是絕影親自帶人前往現場勘察得來,他對那些數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案發地點位於外城格恩區寧水街23號,我們到達現場時房子裏的一切都已經被清理掉,房間裏幾乎每一處都有血液反應和人體皮膚反應,排水口處最強烈,狀況極其混亂。後期我們不得不依據汐大人的‘時光回溯’魔法再現當時場景,但本次‘時光回溯’僅作用於整個房間,隻能回溯出相關痕跡。


    “從這個女人在現場的出血量來看,她根本不可能存活,但事實證明,在那隻手的主人出現後,她不僅活下來了並且狀態很好,思維意識指向非常清晰。紅祭司以身心侍奉神,死後不會留下肉體,凶手在清醒後先收集好其丈夫的屍身而後才開始清理血跡。案發後的幾天,她很少再回來,最後一次歸來是在殺戮聖殿勘察現場的前一日,她帶走了所有木偶擺件。”


    黎莫注意到,女孩觀看夢境的整個過程中神色沒有過多變化,她很平靜。傳言這位殿下在索菲亞女王離世後的那一日便被托付給守護者銘,當時的她僅有八歲,直到40歲重歸薩諾蘭之前她一直蹤跡全無,就像徹底消失在了世界上。


    這期間,她究竟曾經曆過什麽呢?


    汐重新收好資料,肅容直視女孩道:“戒指的主人救活了本該死去的露露。關於這個人和那枚戒指,聖殿至今都沒能在整個亞斯蘭大陸上找到與之相匹配的事物。此後露露開始武裝自己,在這個人的指導下,她將自身與木偶結合,創造出了一副最適合她的軀體。


    “露露分解丈夫的靈魂,再將已通過布偶協會審核的布偶殺死並塞入其丈夫的靈魂碎片,這種行為我們並不能確定是否受到了那個人的影響。


    “殿下前往艾斯內斯這一月內,除去收集布偶和靈魂碎片,殺戮聖殿在內城共策劃了5次抓捕行動,露露的重組軀體並不棘手,棘手的是她手中那柄刀。這五次行動皆因限製過多而失敗,並且祭司殿在內城的眾多眼線已有察覺。所以今日這次行動是最後一次,隻能成功,絕不能失敗。”


    洛依貝默默點頭,她明白這次的事件與舞祭事件性質相同。艾維拉家族的執法權在白夜陷落之戰後一直由聖殿掌握,而母親隕落後祭司殿頻頻借勢緊逼,雪漠是想通過奪取執法權將神權統治滲透入家族核心。


    汐看著那位陷入思索的繼承者又道:“事發當日夜晚,大祭司雪漠正在內城眾教坊內宣講《靈祭》第九篇,所以戒指主人的身份,暫時可以排除雪漠,考慮到灰白火焰的關聯性,可以確定雪漠與戒指主人之間存在特定關係。


    “關於露露的立場,殿下不必擔憂。露露的家庭是因紅祭司的預言而破碎,她身著黑祭司服飾行凶,是為報複祭司殿。這一點,從多次抓捕行動中也可看出,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是她幫助我們處理掉了內城眾多祭司殿眼線,她不想被聖殿抓住,可她更厭惡祭司殿插手這件事。”


    洛依貝有些疑惑,如果說戒指主人與雪漠屬同一路人,那麽他救活露露難道是為了借占星者事件給雪漠創造奪取執法權的機會?可若是這樣,雪漠與祭司殿毫無動向便顯得奇怪了……


    女孩沉思時汐已經將備好的仲夏夜夢公館內部構造地圖通過鏡像魔法呈現在眾人眼前。


    “聖殿這次最終行動地點定在仲夏夜夢公館,潛伏在此處的‘影子’隸屬於我殺戮聖殿第四番隊,整座公館的地下部分是一個非常巨大的迷宮,它的創建者可追溯至兩位始祖共掌權柄時期。450年前白夜陷落之戰那一夜,仲夏夜夢公館第19代主人通過這個迷宮將聯軍戰士秘密由薩諾蘭城外運送至內城,為這場戰役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奇襲基礎。


    “我們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為我方‘影子’在巡查迷宮時於深處發現了一具冰棺,棺內屍體尚未腐化,屍體的四肢與頭顱均是被人細心拚湊而成。與夢境結晶比對過後,可以確定棺內屍體正是露露的丈夫。”


    絕影伸手指向了地圖內的某個位置。


    黎莫饒有興致地望向絕影:“從前我隻知道殺戮聖殿會收留亞斯蘭大陸各處的流亡刺客與孤兒,卻不知原來仲夏夜夢公館的主人也被您收入了麾下。”


    絕影唇邊綻開意味不明的笑意回應道:“我麾下隻有自願加入的同伴,沒有什麽收來的仲夏夜夢公館主人。”


    桑落看得出女孩很在意兩人所說的那位仲夏夜夢公館主人,她順勢解釋道:“仲夏夜夢公館的創建者西婭是始祖白夜的忘年交摯友,公館的地下迷宮直到白夜陷落之戰結束後才被發掘出來。據傳西婭修建迷宮時始祖白夜曾親自參與過。仲夏夜夢公館世代經營玩偶行業,其每一代主人雖不是家族的權利高層卻也是名副其實的貴族世家子弟,迷宮的通行方法也是代代相傳,隻有館主知曉。現在這位館主自願任職於絕影大人麾下,無疑是為我們這次行動省去了許多麻煩。”


    洛依貝忽然開口:“既然隻有館主知曉迷宮通行方法,那麽冰棺是如何放進最深處的?”


    關於這一點,在場眾人均不能給出合理的解釋,絕影單手撐住弧線優美的下頜輕笑道:“世代相傳的東西本就不能算什麽秘密,這世上也沒有什麽隱秘能永恒存在。”


    此時旁側沉寂許久的納爾伸手自腰間取出了一枚胸針,他平放於桌麵,眾人的視線聚焦到到了胸針上方。


    那枚胸針雕刻有一隻歪著腦袋的鬼臉玩偶,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滑稽。


    黎莫隻看過一眼便能認出那正是從前仲夏夜夢公館館主曾在胸口佩戴過的胸針,無論出席什麽場合,那位館主總會戴著鬼臉麵具,配以這枚胸針。


    這份邀請,是那位與沐靈有婚姻關係的暗殺者親自轉交給納爾。


    那位仲夏夜夢公館館主不知女孩的身份,隻當她是艾斯內斯魔法學院的普通學員,他與露露交手幾次,深知灰白火焰靈魂威壓的可怕之處,可那個女孩竟能絲毫不受影響。他想動用自己的權力讓女孩成為除冰棺屍體外的第二個誘餌。


    冰棺屍體會引出露露,而她或許能夠引出戒指的主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眾人借迷宮地圖詳細規劃過行動方案,洛依貝參與其中,一直聽到了最後部分。


    會議結束後,汐一路陪伴女孩將她護送到了45層繼承者居所更換服飾,臨走前他刻意指向了女孩手腕上的火焰墜飾手鏈。


    屬於他的那枚時間流沙墜飾在微微發亮,那是新消息的標誌。


    洛依貝換好衣裙打開,發現那是一份涉及到納爾的資料。


    納爾記憶的源頭是血族2921年,那一年“極夜之光”降臨,正是艾維拉家族白夜紀元2031年,處於赫遙女王統治時期。


    殺戮聖殿通過內部暗線渠道證實,此後的58年納爾一直頻繁混跡在莫裏斯城的各個角落,他少年時期是在城區街道上度過的,沒有固定居所。


    直到血族曆2988年,納爾在街頭偶遇赤岩長老,自此被赤岩收養了整整9年。


    赤岩是卡拉米爾家族德高望重的大長老,他收養納爾的最後一年,莫裏斯城所有人都在傳,那個被收養的孩子今後會是赤岩的繼承者。


    事實也的確如此,在赤岩的教導下,納爾很快找到了魔法等階晉升的契機,他雖然不是赤岩眾多弟子中魔法等階最高的一位,但他卻是最凶狠強悍的一位,曾多次跨階擊敗強敵。


    他從一個流落街頭的乞兒成為眾人眼中注定的下一任長老候選人,隻用了9年。在血族漫長的生命裏,9年隻是一個稍縱即逝的時間。


    這樣耀眼的他似乎也注定是要遭遇到比他更加耀眼的絕影。


    遇到絕影的那一日,他敗了,無數人在影刀下灰飛煙滅,可他活著,雖活著但終將從眾人眼中的至高處跌落。


    赤岩雖救下了他的命,可他原本完好的筋脈卻被秘銀灼傷了大半,這直接導致他失去了血族最引以為傲的血脈力量。


    外人的刻意陷害與赤岩的冷漠接踵而至,他安靜地聽著,安靜地回應那句“我認”,而後安靜地走下審判席。


    洛依貝知道,赤岩的囚禁恰恰是為了保住他,不能使用血脈力量的他根本無法在族群中活下去,赤岩費盡心機,卻最終隻保住了納爾一百年。


    他沒能躲過屬於他的那些磨難。


    整整47年的時間裏,他幾乎沒有一日不是在疼痛與精神上的雙重折磨中度過。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血脈力量究竟是何時恢複的,不僅恢複,並且獲得了提升。


    他庇護了莫奈兒35年,他知道他殺掉的同類數量在增長,隱藏實力的事很快就會暴露,可身為一位守護者,為了莫奈兒,他沒有選擇。


    熾離就像是上天給他的一份恩賜,神明似乎終於睜開雙眼看到了這個在塵埃中掙紮存活的孩子。


    得到熾離的納爾,開始像從前一樣耀眼,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在聖戰中隕落的天才已恢複血脈力量,並得到了血族最高祭司聖殿供奉百年的聖物熾離巨弓。


    短短五年時間裏,他成為了血族最年輕的一位血將軍,與其他三位血將軍並列於侯爵位階。


    殺戮聖殿以往的暗線資料並不能確定四位血將軍的名諱,莫奈兒回歸家族後麵對殺戮聖殿的審問隻字未提納爾的身份,但自他手握熾離出現於人前開始,他的身份就已經暴露了。


    資料下方是納爾在過往戰役中的一些戰績,他崛起於兩族交戰期間,四位血將軍中隻有他極少出現在戰場上,也隻有他的斬敵數量最低。但這期間有一個例外,莫裏斯陷落那一夜,他憑借一人一弓斬殺了數千人,這其中有血族,也有艾維拉家族的戰士,可算是無差別的屠殺。


    汐發來這份資料,一是為提醒繼承者不要輕信納爾,二是為確認一件事。


    納爾曾因血脈被秘銀灼傷而喪失力量,秘銀造成的傷口會永久留存在身體上,他希望洛依貝借平時相處的機會接觸到納爾腹部的貫穿傷,由傷痕處借感知潛行入他體內,確認他血脈裏的灼傷是否還存在。


    難道……汐也對納爾的血脈強度產生了懷疑?


    他到底想要確認什麽……


    這時,房門悄然開啟,納爾輕聲走近,他褪下兜帽,任錦緞般的長發散落肩頭,沉澱著濃鬱暗色光華的眼眸內是女孩端坐的身影。


    “洛兒,我回來了。”他說。


    洛依貝收好墜飾,目光由梳妝鏡移到男人身上:“我叮囑過汐不允許絕影私自碰你。”


    納爾唇邊略有弧度,淡笑道:“我曾經懼他,但現在,不會了。這座城裏的所有人都不會讓我懼怕,唯獨你是例外。”


    他開始主動替女孩收拾那些換洗衣物,而洛依貝就那樣靜靜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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