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的冷水撲在臉上,總算清醒了幾秒。鏡子裏的人臉色慘白,眼下是青黑,額前的碎發還黏在汗濕的皮膚上,像朵被暴雨打蔫的草。


    他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比哭還難看——連辭職都要被綁著熬二十天,他到底圖什麽?


    回到工位時,蔡琳珊正對著手機哭,是她媽發來的消息:“你爸進手術室了,你別擔心,我盯著呢。”


    她捂著嘴不敢出聲,肩膀抖得像秋風裏的葉子。韓俊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王哥默默遞過一包紙巾。


    楊明遠坐下時,膝蓋撞在桌腿上,鈍痛順著骨頭往上爬。他點開程曉東的對話框,輸入“我實在撐不住了,今晚想請假”,光標在屏幕上閃了半天,又一個字一個字刪掉——他知道,答案隻會是“項目要緊”。


    晚上十一點半,寫字樓的燈暗了大半,隻有他們這層還亮著。蔡琳珊趴在桌上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淚。


    韓俊的鍵盤聲慢了下來,頭一點一點的,像隻快沒電的機器人。王哥的報表終於算完,他捏著眉心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長長的、疲憊的歎息。


    楊明遠的電競館方案改到了第五版,客戶說“賽博感夠了,複古差口氣”。他盯著屏幕上閃爍的霓虹光效,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旋轉的陀螺,被“改稿”的鞭子抽得停不下來,直到哪天徹底散架。


    胃裏的絞痛又上來了,比之前更狠,像有隻手在裏麵擰。他摸出手機想叫個救護車,卻看見時間顯示00:07——離程曉東說的“今晚定稿”隻剩不到十二小時。


    他把手機塞回口袋,重新握住鼠標。指尖在冰涼的塑料上發抖,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那股從心底湧上來的、快要繃斷的絕望。


    窗外的月亮被雲遮了半張臉,寫字樓的影子像頭沉默的巨獸。


    楊明遠看著屏幕上還沒改完的圖,突然很想笑——原來人真的能被熬到連崩潰的力氣都沒有,隻能像台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在“加班”的指令裏,一圈圈轉下去。


    另一邊,淩晨一點,別墅徹底沉進夜色裏。蘇晴靠在石無痕懷裏,聽著他講明天的安排:“早上去買新鮮吐司,中午去逛海鮮市場,下午……”


    聲音漸漸輕下去,像被月光泡軟了。窗外的樹影晃了晃,像在替他們掖好窗簾。


    黑暗裏,那箱海膽黃在冰箱裏安靜躺著,海膽的鮮甜混著紫蘇葉的香,和白天的閱兵方陣、夜晚的海鮮香一起,釀成了安穩的夢。


    等天亮時,吐司會烤得金黃,海膽會抹得勻勻的,日子會像剛蒸好的東星斑,鮮得讓人想多咬幾口。


    晨光剛漫過窗簾,石無痕就把張師傅烤的海膽吐司端進房間,黃油在吐司上融成金黃的圈,海膽黃抹得厚厚一層:“快吃,今天去頤和園,聽說十七孔橋的晨光最好看。”


    蘇晴咬了口海膽吐司,海膽的鮮甜混著黃油的香氣在嘴裏化開,暖得胃裏熨帖。


    石無痕坐在床邊看她吃,指尖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碎發:“慢點吃,不急,晨光等得起。”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在他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洗漱完換好衣服,林燕青已經穿著水綠色的漢服在樓下轉圈,裙擺上繡的纏枝蓮隨著動作晃出漣漪:“蘇晴姐你看!我特意穿了這套,配頤和園的古建肯定好看!”


    石海霞幫她理著領口的係帶笑:“別轉暈了,等會兒坐船要吐的。”


    石無敗拎著個竹編籃子從廚房出來,裏麵裝著張媽剛蒸的荷花酥,粉白的花瓣上還沾著芝麻:“路上餓了吃,熱乎的。”


    李經理在旁笑著補充:“我特意讓蔡師傅跟咱們一起,他熟園子,還能多照看老爺子。”


    蔡師傅連忙擺手:“應該的,我以前常陪我爸來逛,閉著眼都能摸對路。


    幾乎在同一時間,清晨六點,寫字樓的中央空調停了,悶熱像層黏膩的薄膜裹住辦公室。楊明遠趴在鍵盤上驚醒時,口水在鍵帽上洇出一小片濕痕,脖子僵得像塊生鏽的鐵板。


    他抬起頭,看見韓俊歪在椅子上打呼,口水順著下巴滴在襯衫上;蔡琳珊蜷縮在折疊床上,身上蓋著韓俊那件沾了咖啡漬的外套,眉頭還皺著;王哥趴在報表上,眼鏡滑到鼻尖,手裏還攥著計算器。


    電腦屏幕還亮著,電競館方案的最終版停留在“已發送”頁麵,發送時間是淩晨三點十七分。楊明遠揉著發痛的太陽穴,胃裏空得發慌,昨天那碗沒喝完的番茄雞蛋麵,好像成了上輩子的事。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是程曉東的消息:“方案客戶通過了,上午十點把印刷文件整理好。”後麵跟著個“ok”的表情,像根細針,輕輕紮了下他麻木的神經。


    他掙紮著站起來,腿麻得差點摔倒,扶著桌沿緩了半分鍾,才挪到洗手間。冷水撲在臉上時,他看見鏡子裏的自己——眼白布滿血絲,下巴冒出青色的胡茬,額前的碎發糾結成綹,像株被暴雨淋垮的野草。


    “明遠?”王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剛看群裏陳姐說,客戶上午要過來,讓咱們稍微拾掇下,別頂著黑眼圈見人——反正遲到二十分鍾內也不算事兒,就是得精神點。”


    楊明遠扯了扯嘴角,沒說話。精神?他現在連睜大眼睛都覺得費力。


    回到工位時,蔡琳珊已經醒了,正對著手機掉眼淚。她爸的手術很成功,但醫生說需要人陪護,可她手裏的項目催得緊,假條遞上去三天了,陳姐隻回了句“等忙完這陣再說”。


    “我請個護工吧。”韓俊打著哈欠從外麵回來,手裏拎著四個肉包,“樓下便利店買的,熱乎的。”他把包子塞給蔡琳珊,“錢我先墊著,發工資再還。”


    蔡琳珊咬著包子,眼淚掉在塑料袋上,暈開一小片濕痕:“謝謝……”話沒說完就被噎住,韓俊趕緊遞過礦泉水。


    王哥啃著包子看報表,突然“咦”了聲:“這數怎麽又不對?我昨晚明明算到三點……”他拍著額頭歎氣,“算了,重算吧,免得程總又說我不專業。”


    楊明遠拿起肉包,咬了一口,油膩的肉餡在嘴裏發腥,胃裏一陣翻騰。他放下包子,摸出手機想點杯豆漿,卻發現餘額隻剩兩位數——上個月的工資扣了社保,還完花唄就沒剩多少了。


    “我去樓下接水。”他站起來,拿著空杯子往外走。走廊裏空蕩蕩的,保潔阿姨正在拖地,消毒水的味道嗆得他咳嗽。電梯口的打卡機亮著,時間顯示七點五十八分,離上班還有八十二分鍾——就算再磨蹭一個小時,也趕不上“遲到”的線。


    他靠在牆上,看著電梯門倒映出的自己,突然很想逃。逃到一個沒有報表、沒有改稿、沒有“賽博複古”和“老派騷氣”的地方,哪怕隻是在公園的長椅上曬曬太陽,發一上午的呆。


    但手機又震動了,是陳姐的消息:“楊明遠,白酒海報的印刷版帶了嗎?客戶九點到公司。”


    他深吸一口氣,直起身,走向茶水間。接水時,水流撞擊杯壁的聲音格外清晰,像在數著他剩下的那十八天——還有十八天,他就能離開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握著杯子的手突然抖了下,熱水濺在虎口上,燙得他猛地縮回手。杯子“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成幾片,熱水順著瓷磚縫流開,像一汪小小的淚。


    保潔阿姨聞聲過來,看著地上的碎片歎氣:“年輕人,慢點嘛,這杯子碎了要賠的。”


    楊明遠蹲下去撿碎片,指尖被劃破,血珠滲出來,混著地上的水漬。他看著那點紅,突然覺得這日子就像這碎掉的杯子——看著完整,其實早就裂了縫,稍微一碰,就碎得徹底。


    回到工位時,程曉東已經到了,正站在蔡琳珊身後看設計稿:“這顏色太淡了,客戶要‘炸裂感’,懂嗎?就像……就像過年放的煙花,嘭一下炸開那種。”


    蔡琳珊咬著嘴唇點頭,手指在數位板上發抖。韓俊偷偷給楊明遠使了個眼色,嘴角撇了撇,像在說“這哪是人幹的活”。


    楊明遠坐下,打開電腦整理印刷文件。屏幕的藍光映在他臉上,虎口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


    他突然想起昨天石家的那場“份飯”,想起蘇晴說的“家國在一粥一飯裏”,原來日子的差距,真的能大到——有人在窩窩頭裏嚼出甜,有人在碎玻璃上舔出血。


    九點整,客戶準時到了,程曉東笑著迎上去,聲音洪亮:“張總,您看這方案,絕對符合您要的‘賽博複古’!”


    楊明遠坐在工位上,聽著辦公室裏的談笑風生,突然很想知道,那十八天之後,他會不會像這碎掉的杯子一樣,再也拚不回原來的樣子。


    車剛拐進通往頤和園的路,石明皇就掀起窗簾往外看,路邊的垂柳綠得發亮,枝條垂在車窗上掃過,像在打招呼。


    “以前這路還是土路呢,”他摸著拐杖上的包漿,“騎驢來都得顛半天,現在坐車眨眼就到。”石世峰幫他把窗戶開了條縫,湖風帶著水汽湧進來,混著路邊賣蓮蓬的清香。


    車到頤和園東門,石明皇拄著拐杖站在銅獅旁,看著“頤和園”三個字笑:“這園子我年輕時來過,那時候還叫清漪園,湖裏的遊船都是木頭的。”


    導遊笑著接話:“老爺子記性真好!現在的遊船是電動的,但船體花紋都是仿著當年的樣式做的。”


    進了園,林燕青直奔昆明湖,指著畫舫喊:“蘇晴姐,我們坐船去!”


    石無痕早訂好了畫舫,紅木桌椅擦得鋥亮,桌上擺著剛沏的茉莉花茶,茶杯蓋一掀,香氣混著湖風飄過來。“這茶是用玉泉山的水沏的,”


    李經理笑著倒茶,“老話說‘玉泉趵突’,水甜得很。”


    畫舫緩緩劃過水麵,石世峰指著遠處的萬壽山:“那佛香閣,當年是給慈禧太後祝壽建的,通體鎏金,在太陽底下能晃花眼。”蘇晴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閣樓的飛簷翹角在綠蔭裏若隱若現,像從畫裏裁下來的。


    畫舫行到湖心,林燕青突然指著水裏的錦鯉喊:“好多魚!”


    石無痕從包裏摸出包魚食遞給她,她剛撒出一把,紅的、金的錦鯉就湧過來,尾巴拍得水麵濺起細珠,落在蘇晴手背上,涼絲絲的。


    “這魚是園裏養了好些年的,”導遊笑著說,“遊客都愛喂,個個肥得很。”蘇晴看著石無痕幫林燕青擋著濺起的水花,忽然覺得這畫麵比湖裏的魚還鮮活。


    石明皇坐在船頭,看著石無痕幫蘇晴擋湖邊的柳枝,忽然對石世峰說:“你小時候在這湖裏劃船,非要學漁夫撒網,結果把自己的小帽子劃進水裏。”


    石世峰笑著遞過塊綠豆糕:“後來還是您跳下去撈的,上來凍得直哆嗦。”


    到了十七孔橋,晨光正好穿過橋洞,在水麵投下一串光斑。十七孔橋的青石板被晨光曬得溫溫的,石明皇踩著台階慢慢走,石世峰在旁扶著,拐杖敲在石板上“篤篤”響。


    “你看這橋洞,”老爺子指著水麵的倒影,“十七個孔連起來,像條玉帶繞在湖上。”


    蘇晴蹲下身拍照,石無痕趕緊站到她身後,替她擋住刺眼的陽光:“別晃著眼睛。”


    林燕青舉著相機跑過來,把兩人的影子和橋洞的倒影一起框進鏡頭:“這樣拍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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